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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当年的少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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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爹!

世子在心中默默地唤了几声。

这个词她已经许久没叫出口了,久到她都以为自己其实忘了那些前尘往事,久到她都有些记不清她爹爹的面容。

可即便如此,当再次回想时,她依旧很想再唤那人一次“爹爹”!

她记得小时候,她爹爹最是宠她。

每次出去逛街,她都会坐在她爹爹坚实的肩膀上,美曰其名为“骑牛牛”,然而她那双手打小就爱折腾,每次都要在人头上玩一会儿头发,把她爹爹的发丝弄得凌乱不堪。每每此时,她娘就看不过眼了,故意凶巴巴地瞪着她,然后假装生气地对爹爹说道:“你看你女儿把你头发弄成什么样了,快把人放下来吧。”

但爹爹却从不恼怒,每次只会温声地说道:“这是我们妞妞为爹爹做头发呢!是吧?妞妞?”

说着,她爹爹便将她举高高,惹得她当场咯咯直笑。

曾经她以为他们一家会这么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可殊不知原来只是昙花一现。

十岁那年,夏靖找到了她,也打破了他们这个小家原有的平静喜乐。

她记得那日是她的生日。

爹爹和阿娘一大早就带着她去逛集市,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买了新衣服。回家后,他们一家人还一起包饺,结果她把饺子包成了包子,她自己嫌弃得不得了,但爹爹和阿娘却一口一个满心欢喜地吃了。

可到了晚上,当她将爹爹亲手做的长寿面吃了个精光后,夏靖来了。

她被告知,她其实不是爹爹和阿娘的亲生女儿,夏靖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当晚,她被爹爹无情地推到了夏靖的怀里。

他们将她锁在门外。

任她怎么嚎啕大哭,她爹爹跟阿娘都没有出来看她一眼。

夏靖也不管她如何撒泼打滚,一手抽着她的胳膊就要将她拉走。

可她哪肯罢手。

经过一番折腾,她挣脱了夏靖的束缚,快速地从家里的小窗户钻了进去。

但入目的却是她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惨烈情状,还有她娘抱着她爹爹无声痛哭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两人跟前的。

她只记得,她爹爹始终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最后用尽余力从怀里掏出一串冰糖葫芦,温柔地对她说:“妞妞不哭了······”

她拼命地摇头,很想告诉爹爹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哭、一点都不想······但那一刻,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她看着她爹爹闭上了眼。

突如其来的失去至亲,让她惶恐至极。

然而当她看着夏靖的冷漠、阿娘的悲痛,以及爹爹不会再动的躯体时,她认定了夏靖就是那个凶手!

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杀了她的爹爹、毁了她的小家。

所以她恨他!

她拼死不愿跟着对方回夏家,但夏靖却以她阿娘的性命做威胁······

最后她妥协了,她按照夏靖的意愿,代替了她那短命的双胞胎弟弟,成了如今的安南世子。

从前的一幕幕当再次忆起时竟如刀片一般,直直地刺向她那陈年的疮痂上,而当伤口再次被揭开时,里面依旧是血肉模糊一片。

曾经美好的过往也因怨恨酿成了一杯陈年的毒酒,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毒酒的毒性愈发猛烈,只要稍微一点点就能让她七孔流血、痛入骨髓。

戴着黑色面具的安南世子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她极力地克制着,努力地稳住了内心深处的悲伤,直到从过往记忆里回到了现实。

她有些呆滞地看着陈忘,声音却沙哑得不像是她,“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林城?”

陈忘看见对方眼底深处似有旋涡,心里早就五味杂陈,但还是尽量保持轻松的状态,浅笑道:“你爹爹是不是曾带过一个少年回家,我就是当年那个少年,我记得你小名应叫‘妞妞’。”

往事一幕幕再次在脑中回旋,两幅面孔似乎也得到了重合,她的身体更是不由地渗出薄薄一层冷汗,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着应有的镇定。

陈忘见人唇色发青,不由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是家底殷实人家的小少爷,但七岁时家中却惨遭劫匪打砸抢烧,是你爹爹见义勇为救我于火海中,后来我被陈家收养,我与你爹爹便没再联系,本以为此身无望再见,结果多年后我于林间迷路,偶然间又遇见你爹,他再次带我逃出生天。你爹爹两次救我于危难中,对我有再生之恩,而我也深知他这辈子最是看重世子,所以愿意为世子效马犬之劳,以报答你爹爹当日的恩情。”

世子定定地注视着陈忘,随后又微微闭了闭眼,尽量让灵台清明些,半晌才又睁眼问道:“你那时候是不是右手受伤了?”

陈忘摇了摇头,“不是右手,是左脚脚跟处崴了。”

“那看来是我记错了。”世子笑了笑,略略思索了一番,又继续问道:“陈护卫是如何认出我的?”

陈忘给世子斟了酒,不禁苦笑,“我一直都知道你们不是亲生父女,当日他想收养你,我还劝他要慎重······”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世子,随后又垂首说道:“我入陈家后第一次接到的任务就是暗中注意夏家动向,刚巧发现夏家一直暗中寻找的小孩就是你,为此我曾劝过你爹爹离开。”

闻言,夏明月凌然一惊,但还是淡然笑道:“是么?看来我是有多么不招人喜欢!”

说罢,世子忽而手握陈迹,猛地将宝剑出鞘,锋利的剑刃一眨眼间便架到对方的脖颈处。陈忘敏感的肌肤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锐利剑刃散发出的森森寒意,他不曾想过这个曾经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如今竟变成这样,但下意识还是将头撇过另一边。

见状,世子收回陈迹,嘴角略略上扬了几分,眼尾处的殷红也逐渐退散,“从前知道我这个身份的人几乎都死了,但既然陈护卫是我爹爹的故人,今天又句句珠玑,从今往后便也算是我的半个亲大哥了。”

陈忘刚经历了一番风险,后背早就冒了层层重汗,但还是摆手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大恩?陈忘自知能力有限,但还是想尽己所能,结草衔环,以护世子一世安康来报答林叔叔当日的再生之恩。”

忽而三更更鼓响起,世子不禁凝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半晌,她才抿唇笑道:“陈家如今举家就要南迁,但今晚听陈护卫的口吻,应会继续留在丹凤城吧!”

陈忘点了点头,但又笑道:“是!陈老将军临死前让属下来赠剑,本就有意让属下为世子效命,只是报恩是属下的私心,还望世子成全。”

“护卫往后就不用将‘报恩’这种话挂嘴边了。”世子悠悠地看着人说道:“只是宝剑锋利,易伤他人,本世子回去后还得想个好地方将其藏起来!”

闻言,陈忘不再搭话,但却认认真真地将宝剑重新用黑布缠上,然后毕恭毕敬地放于世子眼前。

世子接过陈迹剑后,见天色已晚便提议暂时分别。

随后,两人又如来时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那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只是这次佩剑的对象却换成了戴面具的年轻人。

待回到问花小院,世子唤来夏絮,吩咐道:“去给我查一下,上次陈迹剑是怎么不见的,还有陈家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陈忘的人,给我彻查他的底细,但这件事要暗查,不可让人发现。”

夏絮领命后便去了,徒留世子一人在房中。

她捂着自己那上下起伏的心口,感受着生命的律动,还有深底处那歇斯底里的疼痛感。随之,她扬手一挥,将桌上的墨宝全数摔在地上,然后又将茶几上的茶具全数粉碎,直到满地狼藉,她依旧无法缓解内心的焦躁与难受。

夏星儿闻声前来查看,但却见人眼波无澜,一如往常的平静、疏离与冷漠,只是毫无情绪地说了句:“收拾好了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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