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横滨下了一场小雨, 霡霡溦溦,并未将藏匿在阴暗角落的鬼祟魍魉冲刷掉,相反, 在这种逢魔时刻,幽暗的罅隙中滋生了许多看不见的小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藏在随处可见的墙角缝隙中,露出一双双瞪圆的大眼睛, 滴溜溜地大张着, 观察路上步履匆匆的行人, 时不时伸出刚刚生出来的触手捉弄行人一下, 在人摸着脑袋莫名地看过来时化作一股黑屋藏匿起来。
诡异的嬉笑声在行人离去后出现在街道内。
是夜, 夏目一个人行走在人迹罕至的郊外, 猫咪老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横滨街头巷尾也有形态各异的灰蓝色生物冒出头,窸窸簌簌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前半段骨头后半段鱼尾的三级咒灵在空中悠闲地游荡着,忽然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消弭在空气中, 半点痕迹不留下。
夏目手上散发着弱弱的莹光, 一边沿着大路往横滨边缘走去。
一路上顺手清除掉所见的低级咒灵。
猫咪老师跟在夏目身后,一步一步小心走着,避着地上的水塘。
一双半月眼不时地在周边的小生物身上转转。
夏目一脚踩断了一根枯木, 发出的断裂声惊起了落于树杈上的小鸟。
羽毛成灰色的小鸟蒲扇着翅膀高飞起来,几片枯黄的树叶被带下, 缓缓落在湿润的土地上。
夏目叹了口气,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莹白的光芒闪烁在指尖, 手一划, 绘出一道圆润流畅的弧光。
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弧光转瞬拉长成了一条直线, 直直袭向不远处成排泛着枯黄色泽的树林。
“轰!”
本就在枯败边缘的树叶纷纷落下。
一阵簌簌声中伴随着几声或尖锐或粘腻的哀嚎。
藏在树丛中的几只生出神志的咒灵惨叫一声, 来不及逃走便消失在风中。
夏目按了按眉心。
他从下午开始便一只在清除横滨范围内的咒灵,从城中心一直清除到这一带。
原以为没有多少数量,没成想是最近诞生在横滨的咒灵特别会躲,从来不在异能者没的地方出现,自然也就不会被他发现。
若非今天下决心清理一下,他还不知道原来横滨的咒灵数量已经快赶上博多了。
不知道被点了什么天赋点,还特别能躲。
这个任务量也不是说有多大,东京那边的咒术师们工作量更大,但是很繁琐,咒灵大多是三四级的小咒灵,数量繁多又像泥鳅一样很难被抓住。
如麻蝇一般虽小但烦人程度极高,长此以往积累下去迟早得成为大患。
看来今天突发的清剿没有来错。
夏目四处望了望,找到一片空地,蹲下身,手轻轻地覆上地面,将妖力渗透进地底。
猫咪老师闭上眼睛,把两只耳朵折下来。
果不其然,在祂做出动作的同时,地底下传来数声惊叫哀鸣,一缕缕灰蓝色的烟雾从湿润的泥土中钻出,顷刻便消散于空中。
两分钟后,夏目起身,擦拭了一下沾上了泥土的手掌,吐出一口气。
青年的竖瞳在夜晚散发着常人难以发觉的光,眼中流露出几分疲惫。
“最近横滨的咒灵数量上升了一个台阶啊。”
虽然都是小兵,但是全部堆积起来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数量。
蚁多咬死象,这话没几个人不知道。
猫咪老师嫌弃地避过一个水洼,跳上了歪歪斜斜的一段石壁,让人担心石壁能不能承受住祂的体重。
“真是一群麻烦的东西。”
胖乎乎的猫咪嫌弃道。
虽然妖怪和咒灵自古以来井水不犯河水,不少生出神志的小咒灵还会特地避开妖怪们的住所,但在碰到咒灵成灾影响到妖怪们生存的情况下大妖怪们也会将手底下的妖怪集合起来一同围剿咒灵,使双方数量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每当这时,特级咒灵们都会为了保命避而不见任何生灵,不是往人群密集的地方一钻接着人的气息遮掩住自己的味道,就是往深山老林里一躲,抑或往领域里躲,将保命优先的本能刻在了DNA里。
从古至今的特级咒灵的数量加起来还没现存的妖怪多。
这也是不少大妖怪看不起咒灵的原因,包括猫咪老师。
如果不是咒灵数量实在太多他们清除不干净,千年前就将这群蝇头一样烦妖的家伙灭掉了。
夏目拍了拍猫咪老师的脑袋,“这一带的咒灵清除得差不多了,该去下一块地区了。”
“麻烦你陪我了,猫咪老师。”他说。
“既然知道麻烦就记得在这件事情结束后给本大妖做好吃的!之前让你复刻七辻屋的包子复刻得怎么样了啊?”
“……”
“别告诉我你没有研究!”
“我哪有时间研究食谱啊猫咪老师,这段时间我有多忙你看不出来吗?”
“……那就等这件事结束,你必须给我好好研究一下七辻屋的包子,还有他家的新出的流心版,知道没?!”
“嗨、嗨,知道了猫咪老师。”夏目应声。
倏地,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
另一片郊区,树林茂密程度及不上夏目所处的那片地区,乱石成堆,像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乱葬岗。
四下无人之境,一个头发两边颜色不同的小孩一步一步踩在地上,地面上铺着一层层落叶,一脚踩下去干枯的树叶便发出一声惨叫。
小孩脑袋上戴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帽子,两只眼睛瞳孔竟是不同的样子,一边呈现出的圆形,另一边则是星形的瞳孔,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偶。
“现在不是夏天吗?怎么这么多枯树叶?”他嘀咕道。
说起来他怎么就走到这边来了?明明逃出房间后想去找太宰的,结果不小心坐过站来到了这里。
这里到底的哪里啊?
按年龄来说算是横滨的“老人”,可实际十年以来出来放风的时间也没有几次。
都怪森鸥外。
梦野久作心里骂了几遍把自己关起来的罪魁祸首。
可怜他谁都打不过,对森鸥外连近身都没法近。
一阵阴风吹过,带着幽幽的呼吸声。
似乎有人在耳边悄声呢喃着话语。
男孩一抖,抱紧怀里丑陋的娃娃,下意识踩了两脚铺满树叶的地面。
好冷啊!
他就一段时间没出来,横滨这两年昼夜温差就这么大了吗?
明明下午溜出来的时候还挺热的,怎么月亮一出来就冷了这么多?这是正常的吗?
梦野久作搓了搓手,抱紧娃娃往自己脑海里横滨中心方向走去。
又是一阵风吹来,梦野久作一个哆嗦,差点松开了手。
小男孩皱了皱眉,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不怕不怕,有什么人能比太宰令人害怕呢?
“阿嚏!”
晚香堂中,某个在给自己缠绷带的家伙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中岛敦慌张:“太宰先生不会是感冒了吗?要紧吗?”来得匆忙他们手边都没有药啊!
“被担心,敦,这家伙命硬得很,”国木田拍了一下太宰的背,“对吧太宰,你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拖后腿吧?”
语气像是威胁。
太宰吸吸鼻子,“我可是太宰治啊,在没有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杀之前是不可能被任何病菌打败的。”
看透了一切的乱步吃着保险箱里的库存铜锣烧不说话。
梦野久作一个愣神的功夫,眼前一花,像是闪过了一道黑影。
他眨眨眼,背后出了些汗。
刚刚,那是什么?
又是一道黑影闪过,他似乎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
梦野久作定在原地,脚似乎被钉住了动弹不得,身后冷汗将衣襟浸湿了。
阴阳发小孩牙齿打着颤小步向前挪去。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他小声念叨。
之前太宰治还在港/黑的时候有时回来找他玩,梦野久作一年到头能见到的人屈指可数,作为少数不被他一能力影响的人类,太宰治来的算是勤快了,如果不是这人喜欢捉弄他,梦野久作觉得他们说不定可以成为好朋友。
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太宰治有段时间迷上了恐怖怪谈,每次来找他就说一堆鬼故事听,让他害怕的要命,偏偏这人还没有半点身为“大人”或是“哥哥”的自觉,讲完故事还要问他一句“怎么样,这个故事好听吗?”让心里怕得要命的他直接抱着玩偶哭出声。
现在的场面就和太宰治曾经跟他讲过的一个故事类似。
梦野久作脑海里回荡起了太宰治飘飘悠悠的声音。
——“相传,如果有小孩一个人在夜晚误入了乱葬岗,就会发生诡异的事情。”
“咔擦。”半脆不软的树叶被他一脚踩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梦先是看见了一张人脸,只是在面前闪现了一下。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太久没有出门的错觉,没有放在心上,但很快,他又一次看见了一张脸,这次是一张女人的脸,小梦觉得很眼熟。”
又是一阵风吹来,一片被吹落的叶子飘飘忽忽地随着风飘到梦野久作肩上,梦野久作一震,眼睛在眼眶内乱转了一圈,没敢动弹。
“……感受到自己肩膀似乎被人拍了一下,小梦没有动。‘听话的小孩子是不能乱回头的,不然会遇见可怕的事情’小梦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梦野久作紧紧抱着与自己异能力息息相关的人偶,双手发着颤。
“他还是回头了,因为他听见了他过世的妈妈的声音,那个声音说道——‘小梦啊,回头看看我吧。’”
“你猜后面怎么样了?……好啦,不要把眼泪鼻涕挤在我的衣服上。告诉你哦,当下一个小孩进到乱葬岗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小梦的脸了哟~”
“滴答,滴答。”
眼泪落到枯树叶上。
小男孩抽泣了两下,感受到背后有一股风传来,还伴随着湿冷的味道,像是……尸体?!
他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慌张恐惧将他吞没掉。
回头的人会被吃掉,会变成怪物!
耳边的风声变成了能够辨认出来的人声,就像抵在他的耳边说话一样。
“呜啊——”
阴阳发男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向着一个方向撒腿奔去,不知道哪里出现的黑雾勾掉了他的人偶娃娃也没有在意。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
他宁可被关小黑屋被太宰欺负也不要在这里被奇怪的生物吃掉!
呜呜呜呜呜呜,他要回港/黑!!!
横滨大晚上好恐怖啊呜呜呜!
森鸥外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接他呀!他再也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