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陆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若是这么算起来, 师尊还是帮了他一回?
他们这边说着话,同时踏进了殿内,耳边顿时涌来一片喧嚣吵闹。
此时比先前热闹了许多,大多数参与者都来了, 四处都是寒暄招呼声, 还有少数人在吵架或是约战的。
大坤山秘境试炼参与者, 多半都是筑基和开光, 若是天资极好的, 年龄也不会很大。
而且十六轮秘境危险重重, 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来, 站在这里多半是胆大的、亦或是热衷与魔物战斗的。
殿中已经聚集了上千人,除了参与者之外, 其余的要么是当保镖的, 要么是负责维持秘境法阵运转的, 亦或是监测魔修动向的等等。
这些人都按着门派抱团, 远远一看各色衣装都有。
玄仙宗弟子们稍稍散开了, 他们也有的认识其他门派的人,关系还不错,此时许多都在和熟人攀谈。
祝显站得更远,正和两个身穿青绿华服的修士说话。
那群人气质有些特殊,而且周围一圈衣服相似的修士,竟没有一个带着武器的。
至少没能看到武器。
苏陆:“那边是长生宫的修士?”
虞锦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嗯, 为首的那两位, 外衣衣袖上有个‘仁’字, 显然都是仁心殿的长老……”
苏陆仔细看了两眼, 觉得那大约是个篆书, 反正乍一看只是像花纹。
长生宫是第一医修仙府,宫主青叶仙尊自然也是名满天下、且毫无争议的第一医修,但凡是修士多半听说过其名号。
此人并不总是待在门派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救治的人其实没那么多。
然而他名声极好,盖因手到病除,从没有治不了的,无论是被妖族奇毒所伤,还是被浊气污染得快要变成魔物。
他全都有办法。
以苏陆听过的那些传言来看,但凡是能送到他面前,死人也能奶活。
只是大部分人见不到他罢了,如今长生宫接待外来的病人,也都是他的师妹师弟和徒弟们负责。
而且常年排大队,等于要预约,除非是濒死的才能优先些。
苏陆:“……我听说长生宫也有好几个支脉,仁心殿是他们宫主在的那一脉?”
虞锦书微微颔首,“仁心殿主一向由宫主兼任的。”
苏陆转开目光,琢磨着能不能想办法认识一个长生宫医修。
他们宫主解除诅咒那也是一绝,至少那些关于咒术的书里提到过,青叶仙尊曾经救治过数位被恶咒缠身的修士。
还都是不可逆的诅咒,相比起戮情咒更为麻烦。
很快她又发现了万剑宗的人。
他们虽然穿着各异,有裙子有长袍有短衣,外衫背后却都绣了一个剑字,金线光泽熠熠,在灯下越发明耀。
纪衡之站在人群当中,身姿笔挺,正与另外几个别派修士寒暄。
他气质温和,原本不该惹眼,只是生得俊美,因此立在人群里依然颇为被发现。
苏陆只看了两眼,他就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精准地对上她的视线,然后目露惊喜。
段鸿微微皱起眉。
虽然隔着十多丈远,他仍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段鸿:“……你认识他?”
苏陆歪过头,“你是和我说话?我和他见过,算是认识吧。”
说话间纪衡之已经到了,也不知他怎么和旁人说的,此时竟是孤身一个来了玄仙宗修士们的地盘。
“方才我师姐还猜度着,虞仙君和段仙君多半也来了。”
他笑着走近。
虞锦书也迎了上去。
她笑盈盈地道:“不知是百里仙君还是邹仙君?无论哪位我都要去打个招呼的,当年在小乾山秘境,两位仙君对我都颇为照顾呢。”
有师妹在旁边应酬,段鸿直接装聋作哑,点点头就当打招呼了。
纪衡之本来也认识他,并不会多想,“二师姐和三师姐都来了,只是方才去见飞火仙尊了……”
这人真忙啊。
苏陆在心里给飞火仙尊默哀一秒。
纪衡之已经看向了她,“我师侄倒是在琢磨苏道友会不会来。”
他本来和另外两位熟络些,所以先与他们招呼。
苏陆:“是不是穆道友?上回我们还约了一起比试,这次要是有机会……算了,不太合适,还是等仙盟大比吧。”
“也确实只能来日再说了。”
纪衡之微笑道:“毕竟她尚未突破筑基,想来现在也无法与你较量了。”
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苏陆一同看过去,并没有看到穆采薇,只是另外一些万剑宗修士,其中也有熟悉的面孔。
他们聚在一起说话,其中偶尔有几个人朝这边看过来,面露讶色。
显然是发现她已经筑基,并且为之震惊。
苏陆:“她没来吗?”
纪衡之微微摇头,“名额有限,数千场比试才决定了归属。”
穆采薇尚未进入筑基境,落选自然正常。
他说罢看了她一眼,“你们那仿佛是由各脉堂主首座直接决定的?”
苏陆点点头,“不过若是难以抉择,也会让他们比试的,虽然想去的人着实不多。”
有些人用一百年从锻体到筑基,有些人用五年就能做到,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再过去一百年可能还是筑基。
筑基以下的也很少有人敢去。
进入秘境本就危险,又可能颗粒无收,许多人都不是图的境界提升,而是想在里面通过艰苦战斗领悟剑诀。
纪衡之正要说话,那边又传来一阵轰动,招呼问候声不绝于耳。
“琅嬛的人来了。”
他微笑了一下。
此时正门入口处涌来了一大批人,数百人浩浩荡荡踏入殿内,为首的个个气质不凡,一派高手风范。
整个大殿顿时如开了锅一般,四面八方的人都涌过去,尤其是年轻些的,都想往前冒头。
年长些的修士倒是安稳站着,继续说话,只时不时向门口瞧一眼。
苏陆:“……你们认识他们吗?”
虞锦书微微颔首,“为首的是风湫,后面那位是韩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
苏陆轻轻吸了口气,“韩仙君是不是,嗯,有人说他是剑圣的徒弟?”
“不错,他虽然是飞火仙尊的弟子,但据说以前曾跟在剑圣身边,得其教导,众所周知剑圣不曾收徒,他就和徒弟没两样了。”
纪衡之也点头道:“他如今还不到五百岁,却已是化神境,许多人都认为是得剑圣指点,才得以年纪轻轻有此成就。”
“论理我们也该上去打个招呼。”
虞锦书回头看了看段鸿,后者面露无奈,但也一起去了。
纪衡之自然也不能继续站在这里。
苏陆:“?”
暂且不提五百岁年轻不年轻。
原著里女主在琅嬛的情缘,正是这位剑圣传人。
……
青州。
卧龙峰山巅。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玉虚殿后方的山路上。
他拾级而上,沿着幽深曲折的小径,穿过碧树翠竹,前方豁然开朗。
一汪清泉澄澈剔透,水面映着朝霞波光粼粼,岸边垂柳拂落,楼阁厅榭典雅精致。
凉亭中坐着两个白衣男人,正在悠闲地饮茶对弈。
“师叔来了。”
其中一个人先行抬起头,看向从桥上走来的人。
另一个人沉默不语,却是毫不犹豫地起身。
前一个开口说话的也才站起来,“好久不见,慕容师叔近来可好?”
慕容冽才走过拱桥,不紧不慢踏入凉亭内。
他在坐凳上落座,懒懒地依靠着背后的栏杆,“两位师侄倒是颇有雅兴,我还以为你们从陷冰山回来,定然想要多修养几日。”
两人才重新坐回去。
仍然是刚刚开口的人说道:“补一补封印而已,倒也不至于需要修养。”
他直接将手中的棋子丢在一旁,“琅嬛已是黔驴技穷了。”
慕容冽瞥了他一眼。
那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当年仙盟选址陷冰山,本是在中州,在琅嬛的地盘上——”
他哼笑一声,“纵然各派都谴人去轮流看守,终究是琅嬛出力多些,他们也因此狮子大开口,索要了无数好处。”
慕容冽淡淡道:“师侄有话直接说吧,那封印恐怕维持不了几天了,对吧。”
那人一拍手,“师叔说得没错,我等再如何加固封印,也只是权宜之计,那咒印本身其实已经松动。”
慕容冽并不奇怪,“那东西原本也有时限,更何况妖皇的本命真火如此霸道,咒印能延续至今而未崩毁已是不错了。”
那人微微弯起嘴角,“师尊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她说我和师弟有生之年,多半能和妖皇交手,她还挺羡慕我们俩呢。”
毕竟栖云仙尊飞升时,封印还不像现在这么松动。
她若想和妖皇一战,就得刻意将人放出来。
栖云仙尊自然是不介意与妖皇比试一番,然而对这种事也没有执念,没机会也就罢了。
羡慕不羡慕也只是随口一说。
慕容冽也知道此人向来洒脱随性,万事皆拿得起放得下,再加上天资悟性绝世,因此得以飞升。
——资质能与她比肩的并非没有,然而心性差了一截,终究没能得证大道。
“江霓恐怕也知道,妖皇已经关不了几年。”
那人笑道,“但他仍想继续拖延,大概是想拖到他自己度过下一道雷劫之后吧。”
渡劫境强者,每度过一道雷劫,境界就能提升一重,待到九道雷劫结束,进入大乘期,就可以飞升成仙,破碎虚空,离开此世。
慕容冽蹙眉,“他做了什么?”
那人微微挑眉,“师叔原本不该关心这些的,现在竟会主动问起,是担心我那远赴中州的小师妹吗?”
慕容冽看了他一眼,“宗主说笑了,那不是您叫我来的么。”
那位态度亲切随和、言笑晏晏的白衣男人,正是玄仙宗的宗主流云仙尊。
因为前任宗主栖云仙尊将慕容冽视为师弟,因此流云仙尊和清霄仙尊都称呼后者为师叔。
慕容冽此时陡然换了称呼,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流云仙尊没再继续开玩笑,“他们将魔物引入了陷冰山,甚至解开了寒阴狱外层的封印,将大量浊气输送进去。”
他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慕容冽也并非初入修真界,哪能不知道,浊气能够压制妖族的力量,妖族们在魔物面前会感到不适。
比人族修士更甚。
琅嬛那边为了让妖皇晚些挣脱封印,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而且还不止这点。
“若是妖皇出了什么事,恐怕还能推到魔修头上,省得其余门派怪他们监管不力。”
慕容冽平静地道。
“师叔果然明白。”
流云仙尊微微一笑,“他们派去了新的值守弟子,通过法阵传过去的,年轻些的都不知道自己身在陷冰山,还以为看守的只是寻常妖族。”
慕容冽丝毫不奇怪。
而且飞火仙尊也不介意让玄仙宗的两位知道此事,反正他们也没有那个兴趣四处宣扬。
流云仙尊继续道:“不过江霓也没什么办法,他这掌教当得憋屈,有剑圣珠玉在前,人人都会难免将他们比一比。”
其实他也没什么错,不过是封印到期罢了。
然而一旦出岔子,外人只会说,若是剑圣尚在,此事绝不会发生。
殊不知剑圣并非阴灵根,即使他还在,也拦不住那封印崩毁。
只是他恐怕更期待和妖皇干一架罢了。
慕容冽视线一动,“他都已经晋入渡劫境,若是还在乎外人的眼光,那才真是永远无法超越剑圣。”
流云仙尊微微摇头,漫不经心地道:“他本就超越不了,剑圣的心性天资都远胜于他。”
慕容冽抬头,“想来两位师侄都对此深有体会。”
流云仙尊对面坐着的白衣男人冷冷开口,“师叔对这感觉怕是也不陌生。”
慕容冽嗤笑一声,“秦师侄这话有趣,我倒不知道我何时有了师兄。”
他们两人的态度都很平静,然而氛围莫名变得剑拔弩张。
流云仙尊眨了眨眼,“嗯,其实还好吧,师弟主要是比我小些,天资也差不了多少,虽说师弟的脾气确实很讨厌。”
对面正是落雁峰首座清霄仙尊,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慕容冽出言讽刺才开口。
此时他闻言也无动于衷,“师兄天资自然好过我,我尚且不至于没有这点自知之明。”
慕容冽站起身来,“你们师兄弟当真和睦,也是玄仙宗幸事。”
说罢径直化作一道寒光冲天而去。
剩下的两人依然坐在亭内。
流云仙尊重新拿起棋子,“师弟先前针对小师妹,就不允许人家师父抱怨几句?”
清霄仙尊头也不抬地落子,“我又有哪句话说错了?”
流云仙尊并不接话,只打量着棋局,倏地轻叹一声,“我后悔了,我当年怎么就没收小师妹当徒弟呢。”
清霄仙尊头也不抬,“再去问她。”
“她肯定不乐意,不用提了,唔,师弟输了。”
流云仙尊向后仰靠,一手横搭着鹅颈栏杆,侧过头看着外面的峻秀湖石。
他英挺的眉目舒展开来,眼中竟是有几分期待,“我掐算到极为有趣的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