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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立法部, 南部核心政治区,建筑雪白,威严高耸, 高大石柱顶住了撑高百多米的天花板,壁上雕花塑神, 气息森严庄肃。
今日审判事件尤大, 也怕涉及到两个金耀氏族以及下辖诸多攀附贵族, 假若审判结果引发暴动,很容易伤到人,所以其他案件基本为今日案件让步。
因此本该少人寂静的司法部, 今日却比往常更热闹。
两大氏族的人都来了, 但宁氏跟南部一大半的银耀氏族等贵族都来了,还有各个圈层的权贵,来了很多,其中一些考生也不吝抽出时间来看热闹——也许不是热闹,江时镜不止是公爵夫人,更是这次南部高考区的魁首。
她的起落代表着南部的起落。
司山这些人都是来自南部的权贵, 他们可以在副本里面跟公爵夫人相杀争斗, 但出了副本, 为了前路, 他们又得期盼这人为自己遮挡风雨, 以抵挡武考下段必然需要面对的东部跟核心区强烈冲击。
除非,他们有底气取而代之。
“刚得到消息, 东部那边的高考信息虽然被封禁, 但目前可以得知他们最后坚持到副本完整结束的有4人,而核心区26人,我们南部, 只有公爵夫人一人。”
差距太大了,如果连公爵夫人都折了,武考下段,他们肯定会被核心区吊着打——东部抱团,南部也抱团,核心区是一通乱杀,无人幸免,到时候别说拿到及格分了,能不在开局被淘汰就是祖上烧香了。
这是第一届帝国无视地区教育差异进行的联合统考,他们作为第一届吃螃蟹的人,实在不想成为后世历史教科书上的“倒霉蛋”,太丢人了,所以此刻他们的心态很复杂。
索菲亚面露难色,司山眉头紧锁,看向不远处同样皱眉的宁家兄妹。
南部的地域作风就是这样,团结未必一定出自情感,但一定为大局。
“父辈之事,我难以影响。”司山神色沉闷,他能理解家族因为这件事背后的权力推动做出的选择,更能理解在当前可预见的家族发展之路上,他一人的高考前途不能让家族为他让步。
所以,就算来参看这次审判,他的内心跟家族推动的目标是相悖的,可他无力阻止,就好像索菲亚那边明知道中部被核心区某些人影响,也站在公爵夫人对面,群策群力推动了这次立法会审判的成立,但她出自个人利益,也希望这个人能全身而退。
没有感情,全是利益。
不过希望归希望......他们不能公然坐在对面那一面的席位中表示支持,要么坐在浮空跟江氏这边的南部贵族群体席位中,要么选择中间席位观望....
席位越来越满,到场的权贵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肃然紧张,但他们始终没看到当事人,也没看到某些人。
倒是看到呼啸团的几个土贼大大咧咧过来看热闹。
他们还没找位置坐下就先看到了局势。
“啊,那富婆不是有不少产业跟人脉吗?怎么一个都没有?”三副探头探脑,发现被控方席位那边比秋风扫过落叶的空地还干净,当时就皱了五官。
船医看到了蔚冥棠这些人坐在了对面中间席位,好像两不相帮,纯来看热闹,她平静说:“自家一口饭凉了,不吝借他人心口血之滚烫,生命在世俗活越久,越凉薄。”
其他人都懂,唯独三副来了一句:“那只有死人最好控制咯?因为本来就凉凉了嘛。”
船医笑,伸手揉了三副的脑袋,“是啊。”
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
“哎,富婆是不是不来了,反正都会输。”
“也许吧。”
“那咱们不是白来了?”
“再等等,还有十分钟开庭呢,有些人也没来,啊,来了。”
十分钟开庭时间,船医这话刚说完,便看到浮空氏族跟江氏最核心的成员终于来了。
浮空公爵依旧不在,但话语权仅次于他的小叔浮空椋祐以及其子浮空似野等人都来了,而江氏....江雍沐带着他那一脉的人,以及江月初等人缓缓走来。
不远处,宁氏的话事人也来了,宁家姐弟坐在其身后。
他们差不离一起到场,原本坐下来的南部权贵哗啦啦全部起身。
场内一下子安静了。
东柯兄妹两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静默后,跟鹿饮溪等人私聊,他们跟所有南部之外的所有人都集体默认了一件事——南部能抗住核心区的渗透,不是没有道理的。
贵族是把双刃剑,你可以认为它侵蚀权力,压制普众利益,但它往往具备更强的凝聚力跟抗压能力,扛得住外部更强权力的压制,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有底气。
尤记得地球历史诸时代乱世,散兵游勇难成势,偏有当地宗族力量起势牵头方可成就抗压力量,而历史上真正靠草根起势成就霸业的也就朱元璋一个。
现在,南部正在靠着多年累积的权势在各方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形成对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子形成围剿之势。
其实在场99%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可以不知缘由,但今日必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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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冥棠双手环胸,目光扫过控方席位那边一流水掌握各个行业权力的权贵,西装革履,华贵且强大,团结且拥护群体利益,党同伐异,而引导他们的.....江雍沐,浮空椋祐。
这两个人一个看似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书生气,一个阴诡张戾,攻击性十足,一双红瞳像是吃人的狼。
他们的背后是谁?
蔚冥棠思索时,立法会审判庭总庭长已经到位,他拿起了法锤,观察整个法庭,严峻脸庞上浮上几分不解。
真不来人?
那这一盘不是躺赢么,得亏他这几天辗转反侧,对南部的局势而揪心。
原来,他多虑了,但那个公爵夫人落败就真的好吗?
就在总庭长走神的时候,忽然.....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冰冷平整如镜的漆黑黑石地面,象征着律法的权威不可侵犯,白顶意味着公正高于一切。
但在这样的黑底白顶之中,大门外,被控方终于到场了。
大厅不少司法工作人员以及一群律所中底层等无权进入法庭以及大量媒体工作者,他们都待在这,在庭审即将开始的几分钟前,他们看到了传送阵启动。
人来了。
一个女人,一大片黑色西装的权贵,至少三百多人,代表着南部剩下的三分之一权贵跟司法权力者,也代表着公爵夫人当年掌握的产业跟人脉跟权力,他们都来了。
一个都没缺。
安静跟在前面那人的身后,快进去法庭的时候,两位高大且名声显赫的**官主动上前把即将关闭的法庭大门用力推开!
咣...当!
大门推开后,法庭内的光辉落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也侧目看来,不少人都愣神了。
江月初有些走神,手指下意识曲起,仿佛有些紧张,又像是在控制呼吸。
苏幕遮抬手,抵住了下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厨子那边下意识做了一样的动作。
高跟鞋踩在黑底触及冰冷反馈回来的韵律从未间断,踩着黑暗权威,沐浴着公正辉光,她没看其他人,走上了左侧被控方席位台阶,一步步走上去,后面的人一步步跟上,然后她转过身来,正对面对峙着对面的江雍沐跟浮空椋祐等人。
她的爪牙都落座了,唯独她一个人站在最中心的那个位置,静静看着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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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是一条暗河,它容不下白。
但她今日此刻是白的,身后的权贵为她作保,为她撑势,由她操控成权贵塔楼的磐石,他们必须是黑,唯独她自己一身白。
白色修身西装,高瘦锋利,似崇山峻岭不断翻越后窥见的一缕深山神光,你觉得它威严不可侵犯,亦觉得它神圣不可亵渎。
明明有着一张五年前她初见时相差不离的样貌,只是偏瘦了几分,形骨分明,因为简单古典的港式短发而弱化了美丽的温柔底色,增添了权力孕育下的有限刻度感,眉眼肤色都像是绚烂重彩的水墨,不是让人欲捏造把玩或者赏色的浓艳,而是高挺、独立、锋芒、游走于山海峻峰的那种线条感,线条之内再充沛赤艳红蛇攀爬游走在雪山峰顶棉雪层上留下一条条蜿蜒灼目的色。
那是她的唇色。
一双眼,倒挂星勾,山海纳凉。
那样经世颓靡的烟火绚烂感,灼了人的目,又故意落寂烟火焚烧后落在皮肤上的疼痛。
她比五年前更可怕了,起码五年前,她还沉溺于泼天的权力跟财富带来的糜烂感。
现在,却让她开始放肆残忍地实践权力跟财富那本身的、强烈的攻击性。
她站在那里,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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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法庭都无比寂静。
暂时关在证人栏里面的一群莺莺燕燕绝色姘头都安静如鸡,只呆呆看着那个白色修身套装的女郎。
总庭长到底身经百战,咳嗽了下,迟疑了下,还是没敲下第一次锤子,而是说:“江时镜,你现在是被控方,你所站的位置应该在下面,等下要开始对你的第一轮指控。”
扶川还没说话,证人栏那边就有人尖叫出来,“我错了,我不会作证的!夫人,夫人,是我痴心妄想,是我对你一片痴心,是有人花钱逼我来污蔑你!”
“是我的错!”
“夫人,我绝不会伤害你的,我不配,我怎么配?!”
这人因为激动竟显出了公鸭嗓子,还没说完,就听到边上的美男子跟着抓了栏杆,大喊:“没错没错,我绝对不会指控你的!”
所有人:“???”
扶川:“?”
法警怒了,其他法官也怒了,怒斥道:“你们之前明明作证跟她的不轨关系,现在当场翻供知不知道是犯罪?!”
一个美女当即喊:“那就是我痴心妄想,想要引起夫人的注意,现在我知道错了,她也看到我了,我当然不能再指证咯,有本事你们就叉掉我!”
“其实吧,我倒是跟夫人有一点关系——她曾经因为我好看多看了我几眼来着。”
“放屁,她明明觉得我好看。”
“你胡说,是我!我好看,你们几个丑八怪!”
“你说谁丑八怪?卧槽!”
“夫人是我的!打死你!”
“你掐我头发,啊啊啊,我花了四个小时做的发型!”
证人栏里几十个美男子大美女硬生生打起来了,掐脸抠鼻抓头发....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法警们一拥而上拉人,但被煽了好几巴掌....席位上,三边的席位都沉默了。
再看当事人公爵夫人,似乎也有些懵,表情特别一言难尽。
其实现在扶川想的是——我还准备了很多证据跟手段的,怎么就...你们就自己打起来了。
而且不知道是谁的胸罩飞出来,落在了总庭长的桌子上。
总庭长:“?”
还有耳坠,发卡,高跟鞋....一一落在众人桌子上,有**官脑袋挨了一增高鞋垫。
万恶啊,这法庭禁奥,躲不开啊!
气死个人!卧槽!
总庭长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事,怒极了,啪啪啪敲了好几下法锤,勒令把这群人给拉下去关起来。
总算安静了。
总庭长深吸口气,平复了从业五十年以来的涵养,平静且威严问控方大律有什么要说的。
大律扯下头上的口红,一脸无语,“我只认为这些人证的供词虽然存在矛盾,但难以否决他们曾经跟公爵夫人存在不轨关系,我们有其他实质证据。”
总庭长又问扶川有什么想说的。
扶川:“这个案子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想说的是另一个案子。”
“我的DNA报告出来了吧,证明我非江雍沐之女,无权享受当年联姻婚约允诺的产业继承,这点我认,所以我拿到了另一份基因报告。”
她随手把报告甩到总庭长的桌子上。
但江雍沐脸色倏然难看,甚至有几分难以置信——他没想到这人有其跟江语情的基因报告。
只能说江时镜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并为自己做了准备。
“这上面显示我是江氏江语情也就是我姑姑的血脉,虽然婚姻产业继承协议无效,但我可以从继承法合理继承她的一切产业,理论上,我拿到的产业是合理合法的。”
“另外,因为我非江雍沐这一脉之女,在他还没死且又未分配家族管理权给我的情况下,我并不具备大贵族法中的宗法继承人身份,也只有经济产业权,但现在因为我是江语情那一脉唯一的孩子,我可以继承源自她的宗法权——对了,江氏诞生之初,因为始祖跟精灵族生命精灵一脉精灵公主阿蒂法殿下缔结婚约,公主身份贵重,血脉上高于江氏,按血脉法,定后世子孙继承权必以精灵族沿袭下来的嫡系分脉权继承,也就是当年江雍沐,江语情跟江雍和三人平等继承宗法权,其后代顺位继承各自的宗法权。”
“那么,现在我应当具备三分之一江氏宗法权。”
“我那倒霉的、可怜、明明最优秀却失去了江氏家主之位的小舅舅也握有三分之一宗法权。”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反手拿捏了一枚徽章,徽章释放绿光。
绿光凝聚出一袭灰色西装三件套的江雍和身形,他站在栏杆前,静静看着江雍沐。
四目相对,江雍沐眼底森冷,拳头攥起,“三弟,好久不见。”
江雍和单手撑着栏杆,一手插兜,高挺身姿因微躬,宛若鹤弓,峻而犀利。
“又是二比一,大哥,这次轮到你出局了。”
江雍沐:“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被她说服,看来你这些年的恨意也不过是伪装,小瞧你了。”
江雍和微笑:“你应该很清楚,二姐当年选你,是觉得你仁慈良善,我反思了多年,发现你真的是足够仁慈,但凡我是你,江时镜这臭丫头活不过三年,可你倒好,既不能以情感哄骗奴役,非要让她明白你对她的养废之心,又在发现养废失败后不能下狠心杀掉她,你一再犯错,我倒觉得当年二姐的选择没错。”
杀人诛心。
连着江雍沐跟江时镜一起埋汰,也尽显这位江家老三的冷酷无情。
不过扶川倒是不太在乎,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此人风姿实在惑人,站在公爵夫人身边,各自相映,竟让人觉得这才对得起当年阿蒂法公主殿下的血脉。
就是心性之残忍,一点都不像精灵。
江月初冷眼看着这一切,又看向自己父亲,看到了他的动摇跟挣扎。
江雍沐这一脉人数众多,子嗣不少,闻言都躁动了。
愤怒,恐慌,茫然。
但更让他们惊恐的是他们曾经的大姐姐用冷酷平静的语气说:“大舅舅,我们母女可以赋予你权力,亦可以夺走你的权利。”
“但我如果是你,会选择自己退出——毕竟,如果真要厮杀,你应当清楚您的外甥女跟亲弟弟都不会像您一样仁慈,谁能确保您的妻女子嗣会以什么原因挂掉?”
公正威严的法庭上,公然上演了南部最大贵族体内部的血亲屠戮跟权力争斗,明明不动兵刃,却又让人觉得残忍无比。
公爵夫人说的话轻描淡写,但眼里没有半点对那些血亲的眷顾之情。
她是真的会杀。
而江雍和也一定会杀。
也许他们说的对的,看似反派残忍的江雍沐反而是最仁慈的一个,因为....他退让了。
他不能让自私亲眷死于同族之人,也不能让江氏内乱。
他始终希望能平稳过渡权力,包括当年说服江语情对江雍和的背刺,又企图兵不血刃把江时镜剔除江家权力.....他承受不起损失,并无野性。
但江家偏偏有两头最狠的恶狼。
他目光扫过江时镜后面的黑压压权贵....这些人的眼神坚毅,没有半点被威逼的意思。
为什么?
他站起来,脱下了戒指,平静道:“我一直以为你死后,这些人会如乌合之众另改门庭,直到此刻之前,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成功了,但现在看来,很早以前你就已经拿捏了他们的致命把柄。”
“活人永远存在背叛的可能性,但死人不会。”
“你的确比我更擅长权柄,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明明没教过,却无师自通,这就是天赋吧。
江雍沐的语气冷漠,像是在闲谈家事,但的确放下了权柄,把戒指扔给了江雍和。
江氏的权力,就这么轻描淡写,兵不血刃移交了。
一如当年。
碍于江语情的选择,江雍和再愤怒委屈也没办法出手反抗,只能远走军部,现在,江雍沐体会到了被人拿捏的滋味。
江雍和拿到戒指后,佩戴了,然后看向总庭长,“之前的控诉,取消。”
只能取消啊,因为提起控诉的江雍沐不是家主了,他已无权对江时镜发起控诉,于是这个案子直接废掉。
总庭长手指点了下,选择废掉案宗,但剩下还有一个案子.....
江雍和为人冷酷,看了扶川一眼,冷漠极致,“自己的破事,自己解决。”
扶川:“我也没让你出手,你着急你先走,我没留你,不过基于血亲情义,小舅舅你万万保重自己,别死在战场上,不然我还得继承江氏,怪不好意思的。”
狼狈为奸抢夺权力,但彼此间的裂缝显然很大,毫无情义。
江雍和都懒得看这个黑切黑的外甥女,直接走了。
虽然江雍和走了,但浮空似野其实是紧张的,因为今日发展显然脱离控制——江雍沐竟让江时镜拿到了江语情的基因比对报告,让她走继承法拿到了权力,还....
真是没有半点掌权人的杀伐果断!
以前高看他了。
浮空似野心中不满,但也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父亲浮空椋祐。
后者神色不显,也不知在想什么。
把江时镜剔除江家权力是不可能了,也只能中断其在浮空氏族的身份...斩断浮空似云的助力。
所以.....
总庭长正打算继续这个案宗审判。
大门推开了,一个人到来,风尘仆仆的,拉扯了下领带,走上台阶,目光一扫,忽说:“看来来晚了,但也可能刚好。”
“针对我这位夫人的指控,其实是误会。”
“那些小年轻,是我安排给我夫人的。”
扶川:“......”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