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婉在骡车上笑了个够, 回到守备府还觉得肚子笑得隐隐作痛。
乔瑞臣见她小手一直在揉肚子,算着时日差不多也该到媳妇小日子了,赶紧叫人去冲红糖水。
“阿婉你若是不舒服就先躺会儿, 我去把饭端过来你在炕桌上吃。”
苗婉挥挥手, 让乔瑞臣给自己揉揉脸, 跟他说了制碱厂发生的事儿, “笑得我腮帮子疼,腹肌都快笑出来了,咱们买来的这群小伙计个顶个儿的有意思。”
乔瑞臣:“……”
他上前揉着苗婉的脸,看着她嘟嘴跟个小鸡崽子似的, 轻轻咬上一口, “那阿婉觉得, 我没意思?”
苗婉嘎嘎乐着推他, 听着外头已经在喊娘往这边冲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老瞎吃醋呢?咱要这么算的话,你几乎天天抱着淘淘, 你才抱过我几回呀?”
来啊, 算账啊, 砸醋缸啊, 有闺女这个前世小情人在, 她苗世仁无所畏惧。
淘淘自打会走以后,守备府都快盛不下她了, 天天跟个鸭子一样, 跟在毛蛋和卤蛋后头转悠, 只有饿了困了才会喊娘, 娘不在就喊爹。
这会儿揉着眼睛进门, 看见乔瑞臣, 立马熟练地伸手,“爹抱,觉觉。”
乔瑞臣将闺女提起来,然后又看着闺女无情地抛弃他这个梯子,爬到苗婉身边让她拍肚子,“阿婉,觉觉。”
苗婉挑着眉看乔瑞臣,先哄孩子睡觉。
乔瑞臣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怎的,旁人两口子你浓我依总是温情脉脉,他们两口子哪怕说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最后也总得有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还没来小日子,但苗婉哄睡了淘淘后,也把红糖鸡蛋水喝了。
热乎乎的甜饮子在冬天着实叫人喜欢,如今外头的风就跟哪路妖怪要来了似的,呼啸得吓人。
不能再拖了,苗婉喊孙耀祖和阮嘉麟去书房,争取一日内将所有的数据统计完。
至于号召人手这一块儿,不管是从军营那边考虑,还是为着给乔瑞臣树立守备的威望,都得乔瑞臣来办这件事。
这时候就看出身边没有仆从的坏处了,大多事情都只能请六曹司的人来办,一下午府里都乱糟糟的,阿墩忙的满头是汗都顾不上擦。
乔家被流放也算过惯了苦日子,乔家原本家仆也不多,苗婉更没有被人伺候的觉悟,她买人都是冲着培养员工的想法。
耿婶和耿叔她也不叫屋里伺候,最多就是小日子的时候赖着耿婶吭唧两回。
此次西宁镇被烧,所有店铺都没办法立刻开张,千金楼的娘子军大多是各回各家先忙活着家里的事情。
剩下的孙氏和李氏带着一部分人,阿园带着一部分人,张伯和吴伯还得去看着地。
耿婶带着郑婶和赵婶帮着灶台棚子那边做活,耿叔则是赶骡车采买东西,还有家里的修修补补和卫生。
只剩个阿墩,真是哪里需要哪里搬,腿儿都快溜细了。
阮嘉麟找人去库房拿纸,半天找不到阿墩,回来就跟苗婉说了。
“你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跟着,但你现在好歹是守备夫人,总不能一辈子不跟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娘子们打交道,没人跑腿也是个问题。到时候你一个人格格不入,且不说表妹夫在外头叫人笑话,心地好的也得尴尬,你叫人家怎么办?”
苗婉听他说了这一通,才明白过来是劝着自己买家仆,她先前真是忙着,没顾上这一茬。
确实,守备府着实是太大了,干啥都不方便。
后世还有雇佣保洁和保姆呢,她也没啥不能让人伺候的,只是没有这个习惯。
可她从来不反对买人,并不是说她觉得这个事情对,若是能够制止这个行为,她会不遗余力的去干,雇佣就挺好。
但在这个世道她没办法跟大环境抗争,说句不要脸的,被她买回来还能活得像个人,以后放了契也能堂堂正正做个人。
不光乔瑞臣需要有人支使,她苗世仁也需要小秘书哇!
“开完会吧,开完会我跟相公去一趟郡城。”买人这个事情不能拖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番帐目算下来,再不赚钱,她大五位数的存款下的太快了。
公婆走的时候,苗婉给她们塞了两万两银子,穷家富路,回到京城也得拿银钱安顿,花不了带回来行,手里不能没有。
阮家和张家也几乎烧毁了所有的家财,苗婉给了阮家四千两,张家六千两,算是按比例弥补两家的损失。
西宁镇重建前后起窑修路加青砖瓦和玻璃的成本花费了五千两银子,起工厂花费五百两,聚福客栈八百两,阮氏快餐三百两,郡城那边铺子装修也花了三百两。
人工每天消耗的粮食成本得五十两左右,一个多月就是一千五百两。
接下来商业街只会花更多,得打出一万两的富余来才行。
军营那边的粮草足数发出去,可是年前最后三个月的军饷有一万八千两的缺口,是苗婉给垫上的。
还有就是所有人按照工分统计下来可以发放的福利,吃穿住行都是钱,这又花出去小五千两。
圣人归还回来的银子,还有从乔家、千金楼和聚福食肆被烧毁的地方翻出来的金银熔块,共计十六万两。
等开完会大概能剩下八万两左右,这才多久啊,就下去一半了。
后面还有起商业街,起城墙,继续兜着人工成本,修路,还有过年,要是不在年前大赚一笔,过完年她存款说不定就能跌下五位数。
那绝对不行!
留着兀良哈氏过年?更特娘不行!
两日后。
就在商业街前头的空地上,熟悉的长条桌,熟悉的扩音木喇叭,熟悉的红绸缎黑字大条幅——工分顶呱呱,致富靠大家!
众人就:“……”
今日所有人都停工一上午,没人惦记着干活儿,都翘首以盼。
被徐斌和郑远亲自带队过来的千夫长和几个百夫长,是为了领冬衣来的。
还有最后一天轮值的六百将士,他们都穿着军装,最为显眼。
他们期盼的是算上工分,将士们到底能拿到多少俸禄,能领到什么福利,冬衣绝对不能再拖了。
于阿达和杨阿达并着林大志各带着一批汉子,挤挤挨挨站在边上,就等着乔瑞臣他们出现。
过了今天,他们就能住进新房子里了,就是不知道能分到什么样的房子。
孙老火和阮祈则带着灶台棚子的厨子们,还有干活儿的帮工,就在灶台棚子那里探着脖子看,别人不干活儿,他们得干,否则大家吃什么喝什么呢。
于氏、孙氏和阮嘉麟娘子李氏则带着人数更多的娘子军,连阿园等女工也混在这边,更期盼苗婉的到来。
她们更盼着知道后头是能拿工钱还是工分换吃喝拉撒,该怎么熬过这个冬。
耿叔赶着骡车,到近前时就叫目光灼灼给唬得腿肚子打转,死死绷着一张老脸,不想给守备府丢人。
在外人看起来就是面无表情掀开马车……骡车帘子,让乔瑞臣和苗婉从里面出来,还挺有架势。
后头跟着的是孙耀祖和阮嘉麟,都坐在车辕上来的,太激动,坐不进去,吹吹风挺好的,有助于冷静。
俩人也面无表情将手被在身后,看起来仪态倒是非常能看,没人知道俩人背在身后的手都打哆嗦呢。
加上固北军的将士们,甚至还有富户和商户出来凑热闹,现场人数绝对超过四千人。
除了乔瑞臣和徐斌、郑远三个人,谁都没见过这种架势,他们三个人能见到这么多人的时候都不多。
苗婉长大后在现实中没见过这么多人,阅兵都只从电视上看的。
但她整个人状态其实还好,怕是没多怕的,只是要面子,非得拆了吊着的胳膊才肯出来,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至于为啥状态还好?哦,不是苗世仁她心理素质好,或者有女主的王八之气。
只要不是社恐,换哪个一路上学过来的,但凡用于参加校园活动的,其实也都还好。
西北学生不少,她长得好看又听话,是学校的红旗手,每个周一都能见到乌压压的萝卜头。
脚发软腿打颤脸煞白的时候早过去了,从小学看到高中,从几百人看到几千人,算起来她大概比某些上台演出的明星还淡定点。
她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没啥文采,私下里给人打鸡血还行,引经据典给这么多人画大饼她有心无力,出不了这个风头。
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机会她留给乔瑞臣了。
原本这是公爹的活计,可现在公爹不在,给相公树立一下好官的声名也挺好。
只是苗婉有些担心,乔白劳干活儿是一把好手,可他说话并不算多啊,现在甜言蜜语也说的奇奇怪怪的,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发挥不好?
“阿婉如此不信任我?”乔瑞臣有点受伤,前几天夜里问苗婉。
苗婉当时在被窝里考虑了会儿,小心建议,“要不你先写个发言稿给我看看?”
即便是不善言辞,也可以三个臭鞋匠一起顶顶诸葛亮,让相公背一下嘛。
乔瑞臣觉得倒是也行,不过——
“那娘子是不是得给我点奖励?”
苗世仁用炕上的办法给乔白劳加油打气过后,得到了一份不甚满意的发言稿,今天早上还不忘瞪他呢。
白瞎了她在炕上的努力。
没想到的是,等乔瑞臣拿着扩音器开始说话的时候,一旁其他人听得热血沸腾,苗婉都听傻了。
昨晚苗婉看到最终发言稿了,感觉很符合乔瑞臣言简意赅的性子,大体就讲了三点。
一是西蕃人犯下此番恶事,圣人绝不会坐视不理,会尽快督办粮草,固北军早晚会收拾了那些贼寇。
二是这一个多月来大家的努力圣人以及固北军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可谓是军民同乐,众志成城,以今日为基准线,往后只会比现在更好。
三是工分制度推进顺利,多余的废话就不说了,大家只看拿到手的是什么,以后只要大家勤奋肯干,西宁镇会成为西北百姓最向往之所。
说起来全是饼,一个能吃到嘴里的都没有,苗婉觉得自个儿要是老百姓,肯定不吃这一套。
可乔瑞臣愣是说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他跟乔盛文不是一个路子,不会说些优美又叫人敬仰的话,全是大白话,却该死的贴合老百姓们的语言习惯,让大家更能听到心里去。
待得工分统计公示和发放开始时,苗婉还恍惚了一瞬,她都听得心里滚烫。
哦,不是被打了鸡血,是感觉自己炕上的加油打气没白费,高兴。
因此她拿过扩音喇叭的时候,笑得酒窝深深,在众人看起来就有那么点喜气洋洋的意思,大家脸上也忍不住挂了笑。
等她开口后,大家脸上的笑就更憋不住了。
“西宁镇报名参加工分制度的人数一千九百四十七人,镇子下面的乡亲报名人数有三百二十人,除却因身体原因离退者,共计两千两百五十人。”
“其中工分四百分者四百零五,三百五十分者一千零六十,三百分者九十九,三百分以下七百人。”
“新起青砖瓦房分为大中小三个规模,大宅两千工分,中宅一千五百工分,小宅一千工分,稍后开始唱名,唱名后大家可以请六曹司的官吏为大家核算,按工分兑换。”
“若在此次浩劫中家园被烧毁,却因故未能攒够工分者,酌情上报可欠工分兑换小宅,所欠工分逐月归还。”
“有富足工分者,家用物什工分清单会公示在此处,大家按需兑换。”
苗婉说完话,顿了下,让越来越激动的人们稍微平缓了下情绪,才又继续笑道,“关于工分制度,法曹司已经出了工分管理规则,后续每天午时过半后,只要无雨雪天气,法曹司都会派人现场为大家进行讲解。”
说完,不等老百姓们有问题,她又继续说固北军这边——
“所有固北军将士俸禄的底薪,也就是原先俸禄的一半守备府已经发放到军营中,由各军营自行发放,剩余俸禄,满一百五十分者,可领与底薪相同提成,不足一百五十分者,以一分一文钱的比例递减。”
“满两百工分的将士,奖金半贯钱,福利为毛衣毛裤各一套,羽绒大衣一套,聚福客栈一两白银餐券。”
“满两百五十工分者,奖金一贯钱,福利为棉衣棉裤各一套,羽绒大衣一套,帽子手套围巾一套,聚福客栈二两白银餐券。”
“满三百工分者,奖金一贯五百文,福利为驼绒衣驼绒裤各一套,羽绒大衣一套,帽子手套围巾一套,洗漱用具一套,聚福客栈三两白银餐券,烤鸭五只。”
“满三百五十工分者,乃此次工分最高,奖金翻倍四贯钱,福利为毛衣毛裤、棉衣棉裤、帽子手套围巾各各两套,驼绒大衣和羽绒大衣各一套,洗漱用具四套,聚福客栈十两白银餐券,烤鸭十只。”
连徐斌和郑远都听傻眼了,他们算了算这些东西在西平郡大概的价值,能得三百五十公分……价值一百三十多两银子的福利???
俩人对视一眼,心里可以酿醪醋了,他俩一个月俸禄才十几两银子,这整个儿翻十倍了啊!
旁人还能挣工分,可他俩哪儿有出外勤的机会?那岂不是眼睁睁看着手底下人只要勤快就拿得比他们多?
那他们辛辛苦苦往上爬是为了啥?
没看旁边那几个千夫长眼珠子都绿了,看景柱子和周定等人的眼神要是能杀人,估计能杀个三进三出都有余。
气人,太气人了,是气到等东西发下来,不抢干净了气都下不去的程度。
至于这阵子在西宁镇当值的将士们,高兴得都顾不上这些杀人眼神,他们都没算出来值多少银子,就高兴得快晕过去了。
除了少数木讷或者爱偷懒的,他们几乎人人工分都在两百五十分以上。
因为军营里打底的一百五十分他们也有,出外勤单独算分啊,这些在守备府门外天天都能看得见。
勤快的人还爱卷,今天你抓住个欺负人的,明天我就得抓住个抢老人包子的,今天你帮人干了活儿,明天我就去搬砖起房子,反正大家为了能有工分多吃点,都够拼的。
那个时候大家跟刚来西宁镇的时候还是差不多,谁也不相信等回到军营里还能吃喝这么好,至于啥福利那听听就算了。
只要新守备克扣的比秦茂在的时候少,大家就心满意足了。
可没想到,福利竟然会这么大!!!
景柱子高兴得手都在哆嗦。
他工分固定一百五是满值,出外勤满分每天三分也是满值,他还带着人给起了两座工厂,一座养殖场。
手底下一人加一分,他每天加两分,那一个月下来就是三百分!
再加上他还爱好打抱不平,后头又跟景文飙上了,多干了不少活儿,按照守备府门前的分数来算的话……他就比梁安少三分,共计三百五十二分!!
尤其是看到景文酸溜溜的目光,再加上他的上峰过来和颜悦色说话,话里话外是让匀一套福利出去,说往后外勤还得他来带头,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几乎快要飘起来了。
老天爷,他看着还笑眯眯等大家恢复的苗婉,心里打了个激灵,暗暗发誓,往后别跟他说其他的,守备夫人还是圣人的小表嫂呢,那就是他的菩萨!
往后菩萨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菩萨让他撵狗他绝不杀鸡!他要给菩萨干一辈子活儿!
乔瑞臣感觉到景柱子恶心扒拉的眼神,眯起眼挑了挑眉,示意苗婉继续说。
苗婉没发现景柱子的眼神,或者说她感觉所有将士看她的眼神都跟看财神爷一样,她喜欢这种眼神。
这代表着……他们都愿意给她打工,嘿嘿……
苗婉继续笑着开口,“为了让老百姓们知道固北军有多辛苦,也为了公平公正,让百姓们知道自己缩衣节食纳的税都去了哪儿,往后固北军的俸禄和辎重发放都会公示百姓。”
徐斌和郑远愣了下,猛地站起来了,这比丰厚的福利还让人震惊。
如果是这样做,代表从现在开始,哪怕乔瑞臣不做守备了,都没办法再贪军饷和辎重。
即便不能完全杜绝,起码不会再出个如秦茂这样贪的,而且西宁镇推行这样的政策,往后整个西平郡乃至固北军所在之地,都能实行这样的政策。
那他们这些当兵的,就再也不用担心流血流汗还死的憋屈了。
更别说,只要足数发放,当兵赚得俸禄还是能看的,到时候征兵也没那么难了。
就这一瞬间,徐斌鼻子爆酸,三十好几的人了,好悬快哭出来。
他是个心疼手底下兵的,这些年有多苦他心里清楚,如果真能如苗婉所说……徐斌愿意跟乔瑞臣干一辈子!
甚至郑远这个程家军出来的都有些动容,若乔瑞臣夫妇真能说到做到,往后即便小程将军有其他想法,他一定竭尽全力为乔瑞臣说好话!
就算这是乔瑞臣为了往上爬用来收买人心的法子,都是带兵打仗的,有哪个不心疼自己手底下有今天没明天的将士,但凡有人肯让将士们过好日子,被算计他们也认。
事关军中事宜,乔瑞臣补充几句,“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一切都看工分,我会私下派人随时抽查工分打分的真实程度,弄虚作假我会扣分,每个营也有工分,营工分为一百分,八十分是分水岭。
八十分以上每个将士都会有一套棉衣棉服,每多五分,粮食和福利就在原先基础上多发一成,九十分当月所有将士有十日顿顿有肉,一百分则当月顿顿有肉,反之亦然,低于六十分,问责两营将军,你们可有疑议?”
徐斌和郑远浑身一凛,好家伙,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乔瑞臣竟然当着百姓的面问他们,他们还有第二个回答吗?
讨价还价都不行,他们要脸,这乔瑞臣果然属狐狸的,太奸诈了!
他们咬着牙回答没意见。
苗婉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凑在乔瑞臣耳边说了几句话。
徐斌看着这小娘子,是又爱又恨,爱则是知道这才是所有福利发放的财神爷,没有她屁都没有一个。
恨则恨在,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小娘子再进谗言。
果不其然,乔瑞臣眼神中闪过一抹笑意,随后转过头面色凛然大喝出声,“你们说什么?我没听见!”
徐斌和郑远深吸了口气,冲着接下来的福利也得让这两口子如愿,他们瞪了一眼手底下高兴傻了的兵,又一次开口说没意见,这声音大了许多。
乔瑞臣微笑,“我没听见。”
景柱子等人憋着一股子兴奋和力气,扯着嗓子嘶吼:“没意见!”
不到一千人的声音,竟然有了那么点山呼海啸的架势,动静大到好多没出门的富户都心里打颤,派人出来看。
等家仆回到家里,脸色有些发白,“外头在喊人名字呢,喊到谁,几乎是拿命在吼着‘到’,所有人都激动得跟要去杀人一样。”
那些从灾难发生以来就紧闭门户,甚至暗戳戳想要借机便宜买些人回来的富户们,心下实在是有些没底,大都悄悄躲在暗处,往商业街那个地方看。
等将士们喊完,百姓们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苗婉只让喊到谁的名字大声喊道,然后过去喊名字的那个长条桌前排队。
连老百姓都扯着嗓子,往喊哑了的动静去。
苗婉不想耽搁太久,等房子分完,福利发完,下午还能让大家收拾收拾搬家。
原先在商业街对面,还有其他地方零星的帐篷都赶紧收拾起来。
空出地方,也好让两个军营的人重新安排,加上仍乐意拿工分的百姓一起,继续修路起城墙,起商业街。
这三样事情是年前必须得做完的,还剩不到三个月功夫,郡城那边腊月里就得把所有宣传的券给发出去,商业街正月初八开张正好。
至于说要领福利的将士们,一个个更激动,连代提手底下来领冬装的千夫长和百夫长们也非常激动。
在那些富户们看来,这就是新守备被固北军追捧,比秦茂还要得人心。
这才一个多月啊,新守备就站稳脚跟啦?
大家都大为吃惊,甚至有些富户后悔没提前出去跟乔瑞臣打好关系。
不知道是谁提起来,“我听我家小舅子说,条街和瓦市要合并做什么商业街,还空着三十多个铺子呢,咱们哪怕不做买卖,要不高价买几座铺子?”
好几个关系好的心里就有了寻思,秦茂在的时候他们也没少送供奉,有好多人闭门谢客也是吓得,生怕让人查出来他们过去跟秦茂来往过密,一个不小心就被咔嚓了。
现在既然新守备已经得了民心,他们少不得也得继续供奉着,省得往后没人庇佑,他们被人排挤,指不定哪天就得败落了。
没人接这个话,可大家伙儿也都回去好好寻思,该怎么跟新守备打交道。
乔瑞臣请了徐斌和郑远到灶台棚子这边喝热汤。
“将军可是坑了咱们俩一道啊,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都吓傻了。”徐斌有些不乐意开口道。
但这称呼让郑远心下一动,他们过去都叫乔瑞臣守备大人,那是因为两个凭着军功爬上来的老将,根本就不认乔瑞臣这个云麾将军的兼职。
郡城估计大部分人也是,哪怕都仅止于观望还没找多少麻烦,可也没几个管乔瑞臣叫将军的。
乔瑞臣孤立无援,这阵子才忙得跟孙子一样。
没想到只不过刚第一次发军饷,徐斌就直接投诚了,郑远都有点佩服这老小子的脸皮了。
郑远往乔瑞臣身边蹲了蹲,“就是,将军不厚道,还有我想问问,其他人都能有福利,那我和徐老弟咋办啊?”
乔瑞臣只当没发现这称呼的变化,依然笑得温和解释,“夫人想要给大家一个惊喜,我着实不好拂了夫人的好意,便听她的了。”
俩人:“……”明白,早知道你是耙耳朵了,这解释没毛病。
至于他们俩的待遇,乔瑞臣想起苗婉教他的话来。
苗婉也心疼相公跑来跑去累得跟孙子一样啊,他又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要不回京官职可升得比现在快多了,回去就是从三品呢。
相公一来是陪她在西北折腾,二来也是心疼固北军的将士和西北百姓,才会揽下那么多活儿,偏偏还有群脑子被屎糊了的,为了权势名利勾心斗角。
可不管哪朝哪代都是这样,苗婉连买卖仆从的事情都无法抵抗,对这种情况更没招。
无奈她把自己的拿手彩虹屁贡献出来,想让相公轻松点。
“这领头的将军们天天都要为了手底下的将士们殚精竭虑,怎么能用工分这样的事情来为他们添辛劳呢?他们一心为将士,那将士自然就是他们的脸面,相公只管往死里夸他们。
得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手底下将士出息,他们就能拿到按照手底下将士最高工分翻倍的福利,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应得的,总不能这群点亮自己照亮将士们的将军们心寒呀。”
乔瑞臣灌了满满量耳朵的彩虹屁,听得是头昏脑涨,忍不住心疼媳妇这般为自己考虑,“如此,岂不是要支出更多银子?”
他很明白自己的地位远远不如黄白之物,那才是他媳妇的心,他媳妇的肝,多抠一分,他媳妇得多心疼一分。
苗婉嘿嘿笑,“相公傻了吧?我怎么可能吃亏呢。他们但凡鼓励手底下的将士多挣工分,岂不是就要多出外勤?不管是建设西宁镇还是铺路搭桥,往后生意都会更好做,所有人都知道固北军为咱们干活儿,谁敢触咱们的霉头?往后福利发多了,要是有人为难或者伤害咱们,固北军得跟这人拼命,保管砍得渣子都不剩。”
甚至老百姓们的工分也不会停,百姓们赚工分往后还能换工钱,这几乎等于是西宁镇所有百姓都在给她打工,还是多劳多得,不干活儿没钱拿。
这么多勤劳的员工可不好找呢,而且人家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她吃了大亏在做善事,嘿嘿……
总之就是,固北军和百姓们可能是占了大便宜,但她只会赚得更多。
乔瑞臣问出口也就想明白了,他媳妇是个狡猾的小地主,用不着他担忧。
因此这会儿当着徐斌和郑远的面,即便拍马屁有点不那么好意思,可也还是尽量把媳妇逼着一定要表达出来的意思给表达出来了。
不光表达出来,他还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俩人画个饼,这饼比前面的还又大又圆。
“徐兄和郑兄军中事忙,一切当然以大局为重,我与夫人折腾这些,也是想让固北军能兵强马壮些,好叫百姓再不受贼寇之苦。
若将来能得上苍庇佑,将西蕃人杀光,震慑外夷不敢来犯,国泰民安,咱们说不得也能回到故土享几分天伦之乐。”
徐斌和郑远还没咋喝汤,就撑得浑身发烫,尤其是心窝子,即便他们想往上爬,可能荣归故里,含饴弄孙,谁又不想呢?
得知手底下人拿得多,他们只会拿得更多,俩人这会儿不酸了。
都笑眯眯暗示,回去后定会好好练兵,这外勤也会成为正儿八经的轮值,所有人都当好好重视。
总之,回去拿鞭子抽着也得让大家都勤快起来,他们恨不得人人都能多发点福利,如此他们日子也能更舒坦些。
阮嘉麟和梁安、周定、徐大尧几个识字的,负责这边的秩序和发放。
苗婉带着赶回来的张三壮,还有阿园她们这些买回来的人,一起回到守备府,继续开小会。
其实工分最先是在聚福食肆和千金楼开始实行的,他们跟外头的人是不一样的计算规则,心里对自己大概多少工分也很清楚。
苗婉也就不一一多说,只将孙耀祖统计好的册子交给张三壮,让他给大家念一下。
工分最高的是阿园和阿墩,他们总共是两百分。
其次就是上回被辣椒水溅到眼睛里的阿秤,有一百八十分,先前在聚福食肆最爱八卦的就是他,喜欢嗑瓜子听故事,但是干活儿也很麻利。
后头算是张三壮身边的小红人,张三壮去郡城的时候,原先很木讷又看起来胆子不大的阿秤竟然成了伙计们的领头人。
“原先没跟大家说过怎么放契,也是因为一直没琢磨清楚,不好随意给大家保证。”苗婉由着他们激动了会儿,小声道。
不是不想大声,先前在外头喊得嗓子疼。
虽然她不怕那么多人,可被数千人看着,人容易情绪上头。
当时不觉得自己是兴奋的,实则多巴胺分泌旺盛,不自觉就会夸张很多。
但声音小,大家都安静听着,也听得很清楚。
“丑话我得说在前头,虽然买回大家的银子并不多,但是家里最赚钱的活计大都是你们在负责,工钱奖金样样不缺,我不欠你们的,你们来家里时间最长的也不足两年,有些事情大家得心里明白。”
苗婉扫视大家一圈,“原则上两百分即可放契,此次能这么快攒够工分,也是天灾人祸,不是时刻都有的事情,我说话算数,可也得为跟着我干的人考虑,所以放契分为三种,你们自己来选择。”
“第一种,满两百分可以放契,没有额外任何补偿,你们的工钱和奖金可以拿走,也可以选择留下,从乔家的掌柜做起。
但必须签订保密契约,若是往后乔家没有放出去的方子却流传在外,全部按照盗窃万两白银报官处置,能不能抓得住你们,看我自己的本事,你们也可以试试看。”
众人心下一震,都想保证绝对不会外传。
苗婉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诅咒发誓,她不信这个。
即便现在都忠心耿耿,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金银财宝的诱惑,谁也说不准,她从不会去赌这个人心。
既然放契,她就能承担得起被泄密的后果,可她也绝不会放过敢泄密的人。
“第二种,满五百分可以放契,你们可以选择拿一百两银子去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也可以选择乔家的一门生意入股,拿多少干利根据大家的能力和投入来定,同样需要签订保密契约。”
“第三种,满一千分可以放契,乔家会送你们一座不低于一千两的铺面或者同等金银,也可以送你们一个秘方,往后大家可以选择入股乔家,亦可选择跟普通商户一样自己做买卖,甚至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需要签订除这个方子之外的保密契约。”
大家都听得呼吸急促,在场没人是傻子。
他们才不会拼着万一逮不到的风险去泄密,即便是能放契,他们也都还想跟着乔家干。
只要跟乔家绑在一条船上,往后他们赚的,肯定会比自己单干赚得多。
乔家、张家和阮家损失不小,最幸运的反而是被买回来的这些人,他们的财产少,大多是随身携带或者装在小匣子里。
跑出来的时候他们基本都带出来了,因此都还捏着银钱呢。
也因为这个变故,大家都数了好多回,知道一年多赚了多少。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忠心耿耿到生死相依,可他们比其他人都明白苗婉有多能挣钱,这两年上头有人压着她不能放开手干,都叫他们赚了那么多,后头能放开手了……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大家恨不能笑出来。
苗婉也不急着让大家做决定,“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可以随时来告诉我,咱们先来统计一下,接下来大家的工作和需要增添的人手,其他不说,聚福客栈先开起来。”
张三壮猛地支棱起来,歇了这一个多月,他虽然也没闲着,甚至比原来更累,可心里也比原来还要充足许多,正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