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前有人跟苗婉说, 太勤恳干活不好,她肯定一个大耳瓜子就扇上去了,还得拳打脚踢拽头发挠死他。
要是大家都不勤快,她苗世仁还怎么发展那么多白劳……咳咳, 那么多元老!
要是她苗世仁不勤快, 怎么能攒下数十万两白银的家财?
虽然缩水了一大部分,但好歹是挣着了。
于家原先所在的那块地方, 没有起新房子, 只凌乱搭着好几座帐篷, 如今算是所有木匠干活儿的地方。
林家老爷子舍不得原先的家宅, 还住在南区, 但于家和杨家本来也住的偏, 现在跟张家商量好了, 起房子起得近些,取守望相助之吉意。
等苗婉和于大强走到近前,那些干错了事儿的汉子瞧见苗婉, 都局促地上前跪下了, 嘴巴张张合合全说不出话来。
该说啥呢?
请罪吧, 都是连自家的工分都还没挣出来的劳苦百姓,谁也赔不起。
不请罪吧, 他们确实是坏了大事。
也不知是干了一晚上活儿累的, 还是愧疚又害怕,眼睛都泛着红,瞧起来有点穷途末路的绝望,看得苗婉心脏抽疼。
她赶紧避开, 看向于大强, “于阿兄你快把他们扶起来, 咱们不兴跪来跪去的,我还小呢,折寿。”
于大强:“……”
他和同样苦着脸的于阿达将十几个汉子都拽起来。
苗婉好歹是先开口安抚,“不要紧不要紧,反正是按照织布机的尺寸做的,大不了咱们多做些织布机到时候卖出去,我先看看。”
于阿达急得唇角都起了泡,虽说西宁镇人口不少,可能用得起织布机的最多也就上百户不得了,其他人家要么是人口不足,赚不够工分,要么是有其他的营生得挣嚼谷。
哪怕是乡下也有人要,但前头大家就勤快,基本上能用织布机的都发出去了,要不然于家父子也不会不给这些汉子安排具体的活计。
爷俩也是累狠了,都以为对方叮嘱过了,累得在帐篷里呼呼大睡,醒过来就坏菜了。
苗婉过去看了眼,好家伙,西北汉子身高普遍不算太高,但都壮硕,有一把子力气,所以干活儿麻利。
帐篷后头除了还落在一起的圆木,其他地方堆得满满的,全是条状板子。
大部分甚至都已经磨去了毛边,只有一小部分还没来得及磨,就让于大强父子叫停了。
大李氏给改良的织布机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珍妮织布机,需要的板子大多是两个尺寸,一个大概有成年男子一臂长,巴掌宽,另一个大概是两米长,两个巴掌宽。
总体来说是长方形,旁边还有个半成型的织布机就在那儿放着。
苗婉见过千金楼里做好的织布机,还没见过这种半成型的。
经纬线需要用到的零件还没撞上去,所有有一侧没有封边,这么看起来形状有点眼熟啊。
苗婉摸着下巴好半天不说话,于阿达看那些汉子偷偷抹眼泪,心里也不落忍,上前央求。
“夫人……”
苗婉赶紧摆手,“于阿达您干啥呀?还是叫我阿婉就行,您叫我夫人,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压榨你。
于父心底松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抹笑意,“阿婉你看,要不咱们做些织布机送到郡城去卖?”
西平郡甚至安永郡肯定有市场,大不了就是路上有花费,利润薄一些。
苗婉心想,兀良哈氏既然把烤鸭和红烧肉都给偷拿去了,织布机他们会放过吗?说不定早就开始卖了。
到时候不管是被人恶意压价,还是无人问津都不是好事儿,苗世仁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卖倒是也能卖,她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来。
她想起来那半成型织布机像啥了,像早年乡下那种木质沙发,就是差不多这种样式的板子拼起来,然后在上面放各种样式的垫子。
不会太软,也不会太硬,还有点中式风格,八·九十年代非常流行。
苗婉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村长爸爸家里也有一个。
她和陆宝丁打闹的时候蹦跶狠了……咳咳,蹦塌了沙发,让陆晨曦给揍了顿狠的,自此俩人更看互相不顺眼。
后来村长爸爸将套在沙发上的垫子掀开,自己裁木修沙发的时候,苗婉捂着油亮发肿的腚仔细看来着,心里是想着以后万一还有这么一遭,为了腚好,她得会修。
结果没等她有机会再蹦断一回,村长爸爸家里就换了新时代的沙发。
如今都是美人肩、圈椅、圆凳和方凳这些,最多就是做个屁股垫,不能靠不能躺的,哪儿有沙发舒服啊!
不光可以卖,还能用来做成商业街的特色,反正是商户们买单,也算是卖出去了。
哈哈哈……她原先还真没想到沙发这一茬,她就说勤快绝对不会有错!
苗婉高兴地冲着于父道:“您这法子好,但是织布机咱们就不卖了,咱们卖点更新鲜更有用的东西,到时候绝对比织布机还要值钱。”
织布机只有织娘会用,沙发那可是忽略贫富差距,所有人都喜欢的好东西。
于父松了口气,“那这些学徒的工分……”
“这也是大家想要尽快住进新房子嘛,勤快些不是坏事儿,还是算满分,往后学徒里也挑出几个队长,每天提前安排下去固定的活计,注意劳逸结合就好了。”
十几个汉子恍惚了一瞬,大喜过望,又想给苗婉磕头,守备夫人着实心善,他们毁了几百根梁木都不追究,简直是活菩萨。
苗婉先开口,“这是一晚没睡吧?赶紧去领早饭,今天有新口味的包子,去晚了就没有了。”
十几个汉子跪到一半又起来了,千恩万谢过苗婉,才飞快朝着灶台棚子那边去。
忙活一晚上确实饿,先前是太忐忑没觉得,这会儿才感觉出来,肚子里饿得能唱大戏。
于大强还有些发愁,“就算这些能卖出去,咱们一时半会儿可拿不出那么多梁木来了,这几百个屋可咋办呢?”
苗婉不解,“老庙山那么大,再找不出几百根合适的圆木来了吗?”
于父解释,“主要咱们西宁镇这次要起的房子太多,光南区那边,二十五户为一排,两排为一巷,共十巷,主屋就得五百根梁木,但大点的院子有七间屋,小点的院子最少是三间屋要梁木,这还不算零星起的其他宅子。”
于大强也跟着道:“老庙山外围一下子能砍的木头是有数的,若是砍多了缓不过来,防不住风是一回事,野兽也容易出来伤人。”
父子俩仔细给苗婉说了她才明白,老庙山不能往深处走,固北军给划定了范围。
越往里野兽越多,而且西宁镇能有如今的特殊地位,本来就是因为挨着北蒙和西蕃近,这老庙山是天然屏障。
若砍伐过多,野兽伤人不说,杀多了野兽,西蕃人甚至北蒙人偷偷过来斥探固北军也容易的多。
苗婉也有点发愁了,那可怎么办?
她还要重建商业街,那里需要的梁木也不少。
于父仔细想了想,有些不肯定地建议,“其实西平郡甚至安永郡都挨着山,他们那里的木材比咱们这儿可丰富多了,所以我才说可以过去卖织布机,到时候也好换圆木回来。”
苗婉知道于父在担忧什么,去西平郡路上还安宁些,但从西平郡到安永郡要绕过神女峰,虽然离得不近,但贼寇出没更频繁些,得有非常强大的镖局和护卫队才敢从那边过。
“那我回去跟相公说,看能不能安排固北军的将士跟着走一趟。”苗婉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当然要给乔白劳安排上了。
于家父子也没法子,他们连西平郡都没去过哩,还是刚才其他木匠你一言我一语给出来的,不是法子的法子。
苗婉既然想到了沙发,这脑瓜子思路就扩展开了。
其实她对炕柜也不满很久了,所有的衣裳和物什都得叠放在里面,找东西费劲,拿出来也都有折痕。
既然要出去一趟,不如多运些木材回来,像是衣柜和衣架这些也都可以苏出来,生活会方便很多。
而且衣柜有了,展示柜还能少吗?顾师傅又能烧毛玻璃……那这东西商业街必不可缺。
想到这儿苗婉就迫不及待要回去,还不忘让于大强也跟着,“你跟我一起再回守备府一趟吧,这些木头放着也不是回事儿,其他该上梁的上梁,裁好的木头不要做织布机了,我给你们新花样,全都做好了给我送到守备府的仓库去。”
于大强高兴点头,“阿婉你放心交给我!”
苗婉可好久没拿新图纸出来了,每回她拿出来的新图纸都能让于家大赚一笔。
于家此次房子也被烧了,损失不小,也想着多赚钱或者工分,换个大点的宅子呢。
回去后,苗婉将乔蕊从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里给抓了来。
抓乔蕊走的时候,孩子们茫然片刻,大惊失色。
“老鹰被抓走了!”
“啊?那鸡怎么办?”
“姑姑!姑姑!把鹰留下!鸡崽子还没抓呢!”
“姨母,饶了鹰吧!没有鹰的鸡妈妈就没意义了!”
苗婉:“……”一天天的,你们戏怎么这么多?
连淘淘都扭着身子脚步不稳地往苗婉这里跑,想抱住苗婉的腿,可惜没拿捏准距离就扑,直接扑了地。
就这,淘淘都还坚强地撑着手抬起肉嘟嘟的脸儿,“阿婉!丑!要鹰!”
苗婉深吸了口气,扭头看于大强,“于阿兄,你不着急吧?”
于大强后脖颈儿一寒,和同样感觉出杀气的乔蕊一起,脑袋快摇成了拨浪鼓。
苗婉微笑,很好。
于是,等苗婉非常淑女将双手……左手放在胸前,跟被绑起来的右胳膊平齐,怼出大家夫人的架势,不疾不徐往内院走的时候,院子里大呼小叫的熊孩子都擒着眼泪安分了。
一人挨了一巴掌,乔阿芊最出息,两巴掌。
淘淘抱着赶过来救她的耿婶,捂着腚哭,还不敢大声哭,刚才越大声巴掌也大声,腚好痛!
苗婉身后的乔蕊前所未有的安静,有了那么点京城大家小娘子的贤淑,进了书房后,飞快端坐在书桌前,乖巧抬头看着嫂子,听嫂子吩咐。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样子这顿巴掌炒肉是小火慢炖太久,火候到了,她今天绝对不能给嫂子再炖一锅的机会。
等送走于大强,任由乔蕊‘偷偷’溜走,乔瑞臣回来的时候,就见苗婉斜靠在炕桌上,满脸餍足,仿佛……刚吃了什么大补之物似的。
乔瑞臣有些好奇,“什么事儿让阿婉这么高兴?”
苗婉抬起头看见他,笑眯眯喟叹了声,“哎呀,怪不得好多小娘子喜欢下雨天儿,这打熊孩子着实是太叫人舒坦了。”
孩子得好好教,能不动手就不能动手,还是因材施教比较好。
但总有些孩子属熊的,为了自己的乳腺考虑,苗婉第一次试水,她终于体会到了为人母的乐趣。
乔瑞臣:“……”
他看了眼外头,临近傍晚,天空像是被火烧着了,一片连一片的红霞,将西宁镇都映得多了几分绯色,半点没有下雨的迹象。
他憋着笑,怪不得没看到妹妹和闺女,感情是挨了打,他小时候也被外祖父打过。
他也不是一直那么懂事儿的,孩子们这时候并不会到家长面前委屈,只会互相晾着腚感叹,主题大概是今天熊过了/没熊好,下回改进。
因此虽然心疼闺女挨打,但乔瑞臣还是先顺着媳妇的话点头,“只是小蕊和淘淘越来越大,孩子要面子,下回等上了炕脱了衣裳再打。”
那手感会更好一点,外祖父亲口说的。
苗婉眼神复杂:“……我没打小蕊啊,你闺女娇气着呢,就两巴掌,我都没用力气,她就把耿婶给哭过来了。”
本来头回打孩子,她还想着是不是下手狠了,没想到她相公更不是个善茬,那——
“往后还是我来打孩子吧,相公你唱红脸,咱家走严母慈父路子好了。”
乔瑞臣哭笑不得,“行,我听阿墩说你找我?”
哦对了。
苗婉想起正事,从不知道啥时候靠上的怀抱中坐直,“我想问下,能不能安排一队……不,两队将士去安永郡收购些木材回来,咱们镇子上的房梁木不够了,还要做些其他东西,听说安永郡靠近关内,那边木材非常多。”
乔瑞臣轻轻摇头,“固北军需要镇守西北,无诏不得入关,安永郡太靠近关内,那边是藩兵把守的地界,若固北军的将士过去,被人发现踪迹告上一状,只怕会被人弹劾。”
苗婉蹙起秀眉,“那怎么办呀?老庙山这边木材不能再砍了,咱们这边风沙大,老庙山外围可以用的木材砍得太多了。”
乔瑞臣沉吟片刻,“那明早我去问问在镇子上当值的将士们,固北军三年一换营值,西营去年才换过来,对郡城应该熟悉些,知道郡城哪家镖局更有门路,让镖局来办这件事更稳妥。”
也只能如此了。
只不过苗婉看着乔瑞臣眼下的青黑,有些心疼他这些日子两地跑,连觉都睡不好,去门口叫阿墩给端了盆热水进来。
“相公你一路赶回来冷不冷?先泡个脚,好好睡一觉,明早我去灶台棚子那边问就好了,你忙你的,要是不忙就多睡一会儿。”
乔瑞臣眼中闪过细碎笑意,伸手将媳妇抱在怀里,埋首在她脖颈儿间深深吸了口气。
这阵子苗婉用守备府花园里用来防蚊虫的一种紫色小花做的花露,味道宁静幽雅,让人瞬间就能放松许多。
“阿婉,你对我越来越好了。”乔瑞臣轻轻吻在她脖颈儿上,感觉到唇下经脉的跳动突然乱了,心里的甜和期待像是缓缓上升的气泡,几乎要炸裂开来。
“我是不是能理解为,阿婉现在也有那么一点心悦我了?”
苗婉是被他亲得有点痒,身体也有点软,朦胧想到,好像有些网站说,脖子也是敏感地带来着,乔白劳真是越来越会了。
她左手去推他脑袋,痒得笑出来。
不过让她羞涩还是不要想了,她臊的时候就少,习惯了铁木直,如今日子也舒坦,有话喜欢直说。
“哪儿是一点点,我老稀罕你了。”苗婉学着东北人的爽脆,说完想起看过的一个笑话,笑出声,“就像老鼠爱大油,老虎油!”
乔瑞臣不知道媳妇为什么表白还能把自己给笑趴下,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扶着苗婉免得她碰到自己伤了的胳膊。
他心想,老鼠偷油的故事人人都知,那得是深爱了吧?
真好,他在苗婉发心亲了亲,脸颊带着点从脚底板窜上来的热气,“我也是,心悦阿婉如同老鼠喜油。”
苗婉:“……”
婆婆不在,她替了婆婆在心里哆嗦,她们两口子这打情骂俏,真是奇怪的够够够够的了。
不过互相表白心迹,夫妻二人之间的甜蜜更上一层,乔瑞臣受着媳妇的关心,在炕上多睡了会儿。
他最近确实是太累了,身体奔波累,跟郡城的那些老狐狸打交道也累。
苗婉则一大早就起来,昨晚乔蕊和淘淘还挺有脾气,跟着耿婶睡得,她去问了问耿婶,“淘淘夜里没哭吧?”
自打镇子发生了意外,晚上淘淘就愈发粘着她,谁哄都不好使,半夜不醒还好说,醒过来看不见苗婉就吭吭唧唧哭个不停。
苗婉知道淘淘是吓着了,所以一直都带着淘淘睡,这也是乔瑞臣很少吃上肉的缘故之一。
耿婶笑得不行,“没哭,但是也没少发大水,你瞧……”
苗婉看了眼厨房里面,柴火堆上还放着洗过的褥子,这是尿了。
“没哭就好,没想到打几巴掌还把害怕给打没了。”苗婉嘿嘿笑,如此说来揍熊孩子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耿婶瞪她一眼,她现在也把苗婉当半个闺女看,敢说话多了,“淘淘聪明着呢,你得让着点她,本来你就忙,当心孩子心里委屈。”
苗婉嘟嘴,“那不行,她第一次给人当闺女,我也第一次给人当娘呀,她也得让着点我嘛。”
苗婉没享受过多少母爱,两辈子亲娘都早逝,在她心里陆晨曦就算是母亲一样的角色了。
但陆晨曦也忙,两个人就爱架黄花(吵闹打架),每当这个时候,苗婉才会特别心安,觉得跟陆晨曦特别亲近,真心将她当亲人,才会百无禁忌。
苗婉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母亲,她觉得按照陆晨曦照顾她的模式来照顾淘淘就挺好,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家人,吵吵闹闹一辈子多好。
耿婶被苗婉噎得不行,心里想着苗婉也还是个孩子呢,虽然好些女子在苗婉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但耿婶听耿氏说过,苗婉从小没有长辈教导,格外像个孩子,除了多照顾些,也没旁的法子。
所以耿婶也不多说,哄着苗婉多吃了个鸡蛋,才叫耿叔套上骡车送她去灶台棚子那边。
排队的人已经不少了,连将士们都好些已经端上了热汤,就着包子吃的满脸餍足。
苗婉也不认识别人,正好瞧见景柱子,就朝着他过去了。
说清楚来意后,景柱子顿了下,“要说靠谱的镖局,郡城倒是有,不过这个时候要是运输的东西多,估计得不少人,我得提前先问问。”
要的人少,景柱子肯定立刻就给安排上了,但要运输太多东西,他不敢大包大揽。
景文在一旁白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咽下包子,这才上前恭敬给苗婉见礼。
“夫人,卑职有个老乡在郡城的虎将镖局,他手底下都是一群好手,有时候行商都会雇他们进出关运送货物。
若是您需要,卑职可以帮您请他过来,即便没有足够的人手,他认识不少同乡走镖的人,可以一起走镖。”
景柱子瞪大眼,“老乡?你有啥老乡?我咋不知道?”
这不合理!
他和景文从小打到大,一个勇猛义气,一个头脑灵活,身边都有很多同乡小弟拥簇。
这些小弟会帮他们干包括但不仅限于叫嚣、推搡、助阵、碰瓷、告家长等一系列大哥舍不下脸面的事儿。
出来当兵时倒是有不少同乡,有些死在了边关,有些早就伤退回乡了。
景柱子怎么不知道,景文还有小弟在郡城呢?
景文冲他冷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记得穿开裆裤时候的鸡毛蒜皮事儿,身体长大了,脑子还跟小时候一样。”
苗婉:“……”好家伙,这讽刺人傻逼,讽刺的相当高级了,是不打起来都可惜的程度。
她赶紧上前拉(还没打起来的)架,“两位百夫长感情真好!”
两人:“……”
苗婉又建议:“那能今天将人请过来吗?我想请他们走一趟安永郡,需要运输大量木材过来,价格不是问题,只要合理我都能接受,眼看着天越来越冷,我想让百姓们早点住上新房子,得尽快。”
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等人来了,二位想要再回味一下童年,就可以慢慢找个开阔的地儿,好好回味了。”
众将士:“……”听出来了,守备夫人这是生怕两个百夫长打不起来。
在苗婉的插科打诨下,两人迅速偃旗息鼓,景文带着两个人立刻出发去郡城请人,其他人各就各位干活儿。
苗婉上骡车之前还不忘叮嘱一句,“两位回味童年的时候,别忘了派人吱一声,我家孩子也多,让他们学学正常的童年怎么过。”
到时候她也好去瞧个热闹,让这群小萝卜头看看挨揍到底是什么样,她昨天那就是毛毛雨罢了。
其他人:“……”
等苗婉走了以后,梁安和偷偷看笑话的徐大尧、周定捂着肚子笑得快岔气了,这守备夫人也太好玩儿了,还是个爱瞧热闹的。
“若是以后军中比摔跤的时候,咱们可以请守备大人和夫人来参观啊。”周定笑得腮帮子疼,“说不准夫人看过瘾了,还能帮咱们说几句好话。”
梁安说了句大实在话,“最重要的是,听说捐军饷的事儿,全得靠这位夫人,要不……”
他们都看向景柱子。
景柱子突然打了个哆嗦,有人在算计他,肯定是景文这个王八羔子!
苗婉不知道这群将士们准备起哄摩擦一下给她看,解决了木材的问题,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
首当其冲就是马上一个月了,要统计大家做出来的货物,挑选出来送去郡城卖的东西。
还有就是盖好的房子得赶紧分配给攒够工分的百姓,早晚已经滴水成冰了,不能再让他们住帐篷了,否则要冻出毛病来。
攒不够工分的可以赊欠工分后续偿还,两个军营的将士们也该将俸禄和福利物资发下去,最重要的就是保暖的衣裳,他们大多还得去雪山附近轮值。
苗婉看过秦茂原先准备给将士们发的冬衣,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拆开后里面的棉花硬成一团不说,大部分还都是黑棉。
气得苗婉差点破口大骂,这种黑心王八蛋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将士们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用血肉之躯为百姓们镇守一方安宁的,死在敌人手里还能称得上是为牺牲得所,被冻死冻得短寿,那特娘的人心都叫畜生给吃了。
要不是孩子在,她肯定要做法,画个圈圈点只蜡烛诅咒一下秦茂不得好死。
好在郡城的鸭子都已经运到了张家新盖好的鸭舍里,鸭舍挨着那条无名河,杨氏雇了几个健壮妇人一起养殖,都养得油光水量,鸭绒也很充足。
西永县的粮食和棉花也都运过来了,守备府接收的三个仓库堆得满满的,这叫苗婉火烧火燎扔掉那些黑心棉和一撕就破的布后,好歹是安心许多。
仓曹司的小吏偷偷告诉她,以前仓库没这么满,但是每回西永县送了东西来,过不了多少时日仓库里的东西就会被人运走。
苗婉猜,秦茂大概是拿去给卖了,一部分上供给陈嗣旭,一部分自己贪墨,越想她越想做法。
憋着一股子气,苗婉迅速安排先将棉衣给制作出来。
老百姓们想要尽快赚够工分,好换房子搬进去,过冬的物资还能继续赚工分换,他们也不会太担心熬不过冬天去。
往年冬里日子还没有现在好过呢,就算家家户户都勤劳,也没地方换吃食去。
孙氏和阮嘉麟的媳妇李氏一个负责炮制鸭绒和棉花,一个负责教大家用织布机怎么提高效率,又快又好的织出厚棉布来。
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守备府的私库也已经满了,苗婉粗算大概能做出三千件羽绒服和三千套棉服不成问题。
因为跟兀良哈氏断了交,北蒙其他商人要么借口羊不多,要么直接不卖西宁镇羊毛,还有直接狮子大张口的。
苗婉没惯这些人的臭毛病,现在不卖,有他们求着她买的时候。
毛衣毛裤最多只能做几百套就是好的,但没有毛衣毛裤可以做秋衣秋裤,帽子和手套可以现做棉的。
可这些也远远不够,军营中有六千一百将士,西宁镇买不起厚衣裳要用工分换的大人小孩老人加起来,近三千人。
大人还能熬,小孩老人不行。
不出去巡边的将士还能熬一下,去巡边的将士必须得穿暖。
少三分之一呢,剩下的布应该半个月内能做出来,棉花不够了,鸭绒也不够。
而且天已经挺冷了,谁先发谁先不发是个问题。
“要不就先不发冬衣,让人按照工分换冬衣,留下一部分算作公用的衣裳,谁出去巡边就发给谁穿?”苗婉绞尽脑汁想法子,叫她做东西行,这种分先后的问题,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只是这么一来,公用的衣裳就没办法发出去了,而且不发冬衣,将士们肯定不安心。”
乔瑞臣将媳妇拉过来,有些心疼她这么忙碌,“你先喝杯茶,我来想办法。”
其实他如今算是云麾将军,虽然这职位明年就会被人替代,如今要是强硬些,要求郡城购买一部分军需,也是可以的。
就是到时候肯定会被人捅到程绍面前,谁也不知道这位大将军到时候是个什么态度,如今圣人和摄政王还要博弈,虽然乔家平反,但他也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就在两口子为冬衣缺口发愁的时候,在西宁镇偷偷打探了许久的探子回到了郡城,趁着夜色进了兀良哈氏的府邸。
“他们在烧青砖瓦,织布机也几乎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只要凭工分就能换。”探子越汇报,阿古拉面色越沉。
巴音庆幸,“幸亏我们没在郡城卖织布机,否则让人知道乔家免费发,肯定要闹起来。”
他虽然听兄长的话与乔家断了联系,该占的便宜也占了,但在西宁镇那么久,对苗婉还是有点了解,知道这不是个善茬,所以做事情还是非常小心。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乌氏胭脂铺下架乔家的货物自己用,只将他们兀良哈氏研究出来的代替品上架子卖。
阿古拉沉声问,“就没做其他的事情?条街和瓦市如何了?”
探子挠了挠脑门,“木匠那边就是在做织布机,我看好像马上就要做出几百架织布机来,西宁镇吃不下,大概要拿到郡城和安永郡去卖。”
他顿了下,又道,“铁匠那块儿在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着像是铁釜,但又不像铁釜,奴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只能把样子给画下来了。”
将东西递过去的时候他又道,“至于瓦市和条街,原本是没动静,这些时日那些大头兵在松土,像是要铺青砖,可瞧着一大片地方也没按条街和瓦市原先的布局走,奴也画下来了。”
阿古拉和巴音接过图纸看,因为如今很多东西都是匠人带着徒弟或者报名的百姓在做,想要彻底保密是不可能的,苗婉根本就没让人保密。
普通的家用物什到处都有,不怕人看。
工厂要用到的东西,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零件,装起来的东西光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等东西都送到制碱厂,组装的人都是自己人,起码几年内是不用担心泄露秘密的可能。
除了那些普通的家用物什,铁匠如今在打的东西总共有两样。
一样是跟柱子一样的铁釜,表面叠着一个更短点的圆柱体,上头插着管儿,管子还挺粗,末端是人字形模样分成两个出口。
第二个就更奇怪了,像是两口铁釜扣在一起,其中倒扣的那个铁釜上头长出来一个烟囱。
至于瓦市和条街原先所在的地方,现在多开垦了点地方,直接给做成了四四方方的空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阿古拉心里有些烦躁,“你继续回去盯着,但凡发现这些东西的作用,不管有用无用,都立刻叫人传信回来。”
探子赶紧应下,“奴知道了。”
他出去的时候,苏日娜冷着脸从外头进来,“你们两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巴音见气氛不对,赶紧起来打圆场,“阿嫂你别误会,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苏日娜冷笑,“还用听说?西宁镇被烧毁,兀良哈氏背信弃义,毁约在先,还盗用乔家方子敛财,你们要不要听听外头说的话有多难听?你们将北蒙的尊严至于何地?”
阿古拉面无表情看着妻子,“哦?我以为乞颜氏拿去了兀良哈氏一半的财产,答应的事情一件都没办到,也没有给兀良哈氏任何交代,所以他们不需要尊严呢。”
苏日娜蹙眉,“阿布说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那陈志晟知道固北军的军机,不可能交给北蒙,但陈姓所有人都会被诛九族,连太后都会被幽禁,这是大岳皇帝答应给兀良哈氏的交代。”
阿古拉面上多了几分嘲讽,“是给乞颜氏的交代吧?就算是给兀良哈氏的交代,也是我用一半家财换来的,乔家答应我们的事情没有做到,这些东西是他们欠我们的。”
苏日娜愣了下,她不懂。
该她的,她就直接要,不给她会抢,谁欠她的,她会光明正大要回来,不给同上。
可阿古拉分明是单方面决定了让乔家赔偿,切断乔家后路,这与背信弃义有何分别?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男人面目让她觉得如此陌生。
她没再吭声,直接扭身出了门。
巴音着急地起身,原地转了两圈,恨不能跺脚,“阿兄为何不跟阿嫂说实话?我们这也是为乔家好啊!”
阿古拉叹了口气,“怎么说?说乞颜氏想要毁了盟约?我们身上毕竟流着北蒙的血,说了对不起北蒙,不说,更对不起乔家,如今已经是最好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