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西宁镇百姓们来说, 就是没发生灾祸,想吃肉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所以瞅着张二壮吱吱哇哇半天渗得人慌,也还是有些在家里做惯了饭, 也知道怎么做刨猪汤的人出来张罗了。
刨猪汤并不费事,放出来的血加上盐凝固成猪血,切成血豆腐样,与清理干净的猪肝、猪心和猪肺等泡出血水来。
汤就只用大骨头敲碎了熬,加上萝卜和泡出血水的肉清炖, 只需要加点盐, 多放点葱姜, 最多再加点芫荽提味儿。
喝一碗暖呼呼的,还带着点姜辣味儿, 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难得的好食物。
连摸排完城墙位置过来的将士们都喝得起劲,他们没听到张二壮的惨叫, 喝得更没心理负担。
“要是每天都能喝一碗刨猪汤, 咱们日子可比在军营里舒坦。”有人小声嘀咕。
虽说军营里也偶尔能吃得上猪肉, 但苗婉说的吃糠咽菜也并非夸张。
以前张家每个月给军营里也就杀十几头猪。
要知道光北营就近三千人,每个人每月连三两肉都分不上,这还不考虑上峰们呢。
就算能吃饱, 也就是最普通的青稞面, 偶尔还要吃带麸子的高粱面或者麦粉做的黑馍。
冬天想吃口菜也难,就跟老百姓一样,靠咸菜疙瘩过日子。
景柱子也喝了两大碗, 看着在一旁排队却不敢过来的老人孩子, 放下碗抹了抹嘴站到一旁, 闻言轻哼, “别废话,先吃完这一顿再说吧。”
有没有下一顿都不一定呢。
他们这些人从早上啃了俩冷馍赶路过来,这才吃上暖和食物,尤其是一队和二队,走了一上午,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
下午消耗体力也不会少,晚上有没有能管饱的饭,看这人数真不好说。
即便是再杀一头猪,听梁安说,今天赶着牲畜过来卖的,也就几十头,还不全是猪。
一天两头猪,连十天都撑不住,再说光两头猪,这么多人也吃不饱。
所以景柱子觉得守备夫妇就是瞎折腾,他们在军营里不动窝还能少吃点,饱腹就行。
非折腾这么多事儿,抢老百姓的嚼谷,还弄得将士们人心惶惶的。
其他喝汤吃肉的兵听了,舍不得还没咽下去的肉汤,烫得呼呼喘气,可面上多是认命。
“总不能叫咱们饿死吧?”有人狠狠咬一口青稞花卷,“就是跟军营里一样也行啊。”
他们行,苗婉不行。
富人区和守备府这边好吃好喝,老百姓们吃糠咽菜,她觉得老祖宗们说不定真要入梦打她个没良心的。
守备府后宅里,阮祈和孙老火都蹲在厨房门口,一个抽着旱烟,一个揪着幞头帽发愁呢。
俩人是觉得丢脸先回来了,主要也是才发现西宁镇这么多人,还加上四百多个将士,不知道该怎么张罗吃食。
西永县的粮食还没送过来,守备府里连上苗婉刚收购回来的粮食,也不够这么多人吃一个月。
起房子,起城墙,砖瓦都是现烧,怎么都得做出一个月的预估才行。
苗婉抱着淘淘进门就见俩人对着愁,淘淘可不懂大人们都在愁什么,瞪大乌溜溜的眼睛抬头看,没见到冒烟。
小嘴儿一瘪就要哭,“素素,没!”
她都已经愿意吃素了,现在厨房没冒烟等于没饭,连口素的都混不上吗?她太惨了。
苗婉眼疾手快塞了个切小的奶块进她嘴里,“少不了你的好吃的。”
淘淘嘴里塞着奶块,呜呜不出来,可还不忘讨价还加,“素没,漏漏(肉肉)吧!”
“给!”苗婉左手拽起淘淘的小手,要给她往嘴里塞。
淘淘乐得嘎嘎笑,“吃婉!阿婉!”
阮祈和孙老火被孩子逗得脸上多了点笑意,也不枉苗婉再一次见证在家闺女多孝顺。
耿婶听见动静,知道苗婉胳膊不方便,赶紧过来把孩子接过去。
“家里还有点肉,让你耿叔切碎了做了臊子,你们饿了吗?我给你们下点臊子面吃?”
苗婉还不饿,只是问大舅和孙阿达在愁什么,俩人就把事儿给说了。
阮祈道:“报名学厨的倒是不少,好些看着都挺伶俐的,我就叫几个徒弟们先带着他们练刀工,晚上吃萝卜排骨汤和粗粮花卷,这么多人,可得切不少,正好够他们造的。”
苗婉其实也很好奇,“不都说村子大多都是只有几十户人家,上百户那都是大村落了,镇子上为啥这么多人啊?”
富人区也就不说了,怎么也得有个近百户,这些人自己吃自己没问题。
可南边的穷人区和像张家乔家这样那边都不挨的零散人家,加起来得有近六百户,一家就算只有三个人,那也是近两千人了。
上午的时候苗婉听小吏说,西永县一个县加上所有人的村落才不到一万人,县城里最多也就三千多人。
还是底下村子多才显得人数多,因此那粮食税才能供得上军营里的吃食。
西宁镇面积只有西永县一半大,加上条街瓦市的话,人数都超过县城了。
这个阮祈不知道,孙老火倒是了解。
“西宁镇原本叫蜡头村,总共三·四十户人家跟个火苗儿形状一样,就在现在要起房子的那个地方,后来固北军来了以后,多出来许多军户要有地方住,人才渐渐多起来。
然后这蜡头村慢慢就变成了长方形,还是以西边的军营为主,所以就叫了西宁村。
再后来咱们大岳跟北蒙结盟,西域人也愿意往这儿来做生意,又来了个北营首末两段夹着西宁村,村子规模就越来越大了。
这军爷们都在村里,有军户也更安全些,行商们就渐渐往这儿来,才有了条街,定北……陈老贼又张罗了个瓦市,将北蒙人和西域人也划归这里管,慢慢就成了镇子。”
孙老火想了想,“西宁村来了走了的军户,就得有两百多户人家,后来有了北蒙人和西域人过来,需要的人手多,就增加到了三百多户。
再往后条街和瓦市热闹起来需要的人就更多,往镇子上搬的人也多,才聚集起这么多人来。”
往常不见人多,是因为人大都天不亮就去条街和瓦市,天黑才回。
而且大多数人都挤在最早先蜡头村那一块儿,不愿意挤的咬牙攒钱买其他地方的地基盖房子,富户就直接挪到了离军营更近的地方。
苗婉听愣了,眼眶渐渐有点发烫,她,她们村就叫蜡头村,是因村里种棉花,擅长做蜡烛芯。
这是巧合吗?
还是……这里真的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她的老家?
她咽下嗓子眼的激动,咧开嘴笑,“人多也不怕,我还有好方子没拿出来呐!你们瞧我的……嘴,我说大舅和孙阿达做,保管叫大家吃饱吃好!”
原本还只是愧疚和对故土的一点留恋,可现在苗婉对这里更多了一份归属感,她浑身的干劲儿又回来了。
“快快快,我早就想吃包子了,老是忙忘了,咱们现在就开始,还能赶上晚饭,粗粮花卷就不做啦,让大家喝汤吃包子!”
阮祈和孙老火对视一眼,这小娘子跟打了鸡血一样,瞧着还有点像杀猪的张二壮哩。
就,怪吓人的。
苗婉进了厨房,就见角落里摆着几袋子粮食,大多是青稞面和高粱面,只有一小部分是麦面。
其实做出酵母粉来以后,苗婉就一直想吃包子,不过后来有面包和白吉馍那些,她就一直在推后,现在总算是有功夫了,麦面却不多。
好在这几日没忘了做酸奶,酵母粉也做出来了。
麦面不多,那就做复合面,不过这样的面苗婉也没吃过,不知道什么味儿,可以先试试。
“大舅你把青稞面和高粱面各和一盆,然后两两掺着和各和一盆,再三种掺在一起和一盆,咱们试试哪种更好吃呀!”
阮祈去和面的功夫,苗婉请耿叔将酵母粉给拿过来了,苗婉按照麦面发酵的比例各掺了五分之一酵母粉进去。
阮祈和面的功夫,孙老火和耿叔听苗婉的指挥,一个剁肉馅儿,一个剁菘菜和萝卜。
后头可能是淘淘吃饱了睡着,乔蕊看着孩子,耿氏不放心苗婉的胳膊,和耿婶一起过来,就发现苗婉又开始折腾了。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来,尤其是耿氏,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说苗婉一直没停下折腾,但这场灾祸发生后,她们都发现苗婉把罪过算在了自己头上,把自己逼得特别紧。
哪怕大家一直都在安慰她,这不是她的错。
乔瑞臣除了忙差事,也不错眼地陪着她,苗婉时不时就发红的眼眶,还有背着人时候的怔忪和沮丧,好些人都发现了。
耿氏心疼的偷偷跟乔盛文商量,要不她就先不回去,好歹等苗婉胳膊好起来她再去京城。
不然她真是放心不下这娘俩。
乔盛文虽然不乐意,但也只能同意,只不过耿氏没跟苗婉说,怕儿媳妇不肯。
这会儿见苗婉眼神里又有了光,说话的时候那弯弯的眉眼和唇角的小酒窝又露出来,耿氏才算是放下心来。
只要苗婉能看得开,其他事情都好说。
忙完前头的差事就赶过来的乔瑞臣也发现了,媳妇还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像是喝了神仙水一样,熠熠生辉。
连说话都清脆了不少,像是打起精神的百灵鸟,即便翅膀断了一边,也还活蹦乱跳想上天。
乔瑞臣不拦着媳妇上天,他只会给媳妇递梯子。
“我做什么?”
苗婉发现乔瑞臣过来了,更开心,“相公你来替孙阿达剁肉馅吧,他力气没你大,让孙阿达拌馅儿好啦!”
这回不光乔白劳能派上用场,连婆婆和耿婶她都不想放过。
加上那些将士,总共两千多号人呢,一个人就算俩包子好了,也得四千多个包子,第二天三顿饭就是一万两千个包子。
都是头一天做,就算阮祈和孙老火还带着徒弟,估计也忙不过来。
耿氏和耿婶面食都做的不错,可以先学会了指导一下刚报名学厨的那些人,让大家尽快上手。
“娘您和耿婶替耿叔剁菜,让他去于家帮我加急做点东西,一会儿您和耿婶帮忙给擀面皮呗?”
耿氏有些疑惑,“你要做角子?那么多人得费很多水啊,还容易破。”
角子就是后世的水饺,也不大一样,更像大号的馄饨,耿婶给做过,皮薄容易破。
苗婉嘿嘿笑,“不,不做角子,做蒸包!”
这大家都还真没吃过,耿氏和耿婶乐得帮忙。
耿叔听苗婉形容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什么叫圆溜溜的篦子上头戳很多眼儿,蒸东西用篦子不就行了吗?
没办法,要蒸很多,篦子不够透气啊。
苗婉赶紧跑去公爹那里,让公爹按照她说的给画了张图出来。
“耿叔您量一下咱们家的铁釜直径多少,这篦子就比铁釜直径稍微小一点两指就成。”
因为没有现成的蒸锅,铁制品现做是肯定来不及,只能用铁釜,没水了抬起蒸笼往里加水吧。
蒸笼小一点,就好卡在铁釜上,木工活儿好出,于家带着报名过去的木匠们加急做,一下午怎么也能做出百十个来,明天再做差不多数量凑够两百个。
他们家这么大的铁釜为直径做出来的蒸笼,能蒸二十个包子,一回叠五笼应该能熟,只需要十口铁釜,蒸四次就能够一顿饭吃的。
这算是最省时省力还能让大家吃好的法子了。
乔瑞臣忙活一溜够,有人过来喊他,他也愣是等肉馅都剁完才去前头。
等着他批条子的仓曹司秦司长,在新守备一进门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心里偷偷嘀咕,这莫不是另一个秦茂?
外头忙得热火朝天,大家喝稀的吃粗面馍,守备大人在后头吃香的喝辣的。
如此想着,到底是老油条,秦司长倒也没露出什么表情来。
可乔瑞臣却不只是会干活儿,只要不是面对家人,他眼神利着呢,当即看出了这位司长眼神中的质疑。
他不是爱多解释的人,只道:“我在帮娘子研究晚上大家的晚食。”
秦司长的质疑变成了恍然大悟,哦,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是特别耙耳朵,是守备夫人威武。
懂了,秦司长拿了条子,笑眯眯走了。
乔瑞臣总觉得,这老东西没想什么好事儿。
而后头威武的守备夫人她(嘴)忙着呢,这边指挥了那边指挥,干活儿的倒没咋样,她忙出一脑门儿的汗。
还是乔瑞臣端着茶壶过来,她才稍微消停点,大家也都忙活的差不多了。
等耿叔先拿回来五个蒸笼,孙老火已经拌好了馅子,就等着阮祈和的面。
阮祈闻着那馅子的味儿倒是很香,虽然没放多少肉,但是猪肉熬出来的油能炒葱花放进馅子里提香,油渣能当肉放进去拌馅子。
一斤肉加上十斤菜,就能拌出来一大盆喷香的油渣菜馅。
可阮祈发愁的是,菜虽然用得少了,但菜其实不贵,贵的是粮食,要做出那么多包子,仓库里的粮食也不够。
谁知道面盆解开纱布后,阮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我没和这么多面啊!”
既然说是试,单和加混着和,总共六种面,他每种都只和了成人脸那么大的一块。
可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每个面盆里几乎都增加了一倍那么多。
阮祈后脖颈儿瞬间就起了细毛汗,江南那边吃米,对面食并不精通,他一时没想起老面头的事儿来。
只瞬间想到了鬼怪上头去,毕竟西宁镇现在也确实像是鬼怪滋生的地方。
先是张二壮杀猪替猪叫,再是苗婉突然就打了鸡血,现在面又凭空出来这么多,虽然多了是好事,也叫阮祈浑身冷飕飕的。
今天怎么这么邪门儿?
苗婉可不知道她大舅很信鬼神之说,只笑眯眯看着大家,“我就说面肯定够吧?”
孙老火也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看得眼神火热,“是老面头?不对,老面头也没办法将面发得这么好,是那个酸奶出来的粉?”
苗婉点头,她大概记得酵母粉发酵快,蕴含的营养成分也比老面头高,但是老面头做出来的面口感更好,保存时间更久。
其他的应该都差不多,但老面头做不了面包那些,口感做不好会偏酸,酵母粉不会。
孙老火高兴极了,“我来切!”
“只要切成淘淘拳头那么大就行。”苗婉手不方便,就直接拿闺女来做衡量单位了。
耿婶在一旁哭笑不得,当闺女的惦记着吃娘的手,当娘的就记着要吃孩子的,这娘子倒是谁都不吃亏。
等切好了剂子,耿氏和耿婶都是做惯面食的,很快就按照苗婉的要求,给擀出淘淘小手那么厚的皮子来。
苗婉要是右手能动,自个儿都想上手包两个,这在以前可是她的高光时刻,是她唯一能做的比陆晨曦更好看的技术活儿!
可惜现在没办法露一手了咦呜呜,苗婉心里一边可惜一边嘴皮子不停。
“要一个一个褶子捏出来,顺着捏。”
“然后转成个小漩涡的模样在顶端一摁,包子就包好啦!”
“放在垫了纱布的蒸笼上就可以了,记得要摆得稀疏一点,留出淘淘拳头那么宽的距离。”
众人:“……”吃你闺女这个梗就是过不去了是吗?
大家按照苗婉的说法做,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可很快就都像模像样了。
尤其是孙老火和阮祈,俩人那褶子漂亮的哟,让苗婉捂着心窝子再也不咦呜了,幸亏她手真残了,要不然谁上谁受打击。
她做的最好的,估计跟她孙阿达刚开始不熟练的时候差不多,连她们家乔白劳都包的比她好看。
和面和拌馅子都需要时间,可包包子其实很快。
铁釜中的水烧开时,四个人加上帮着干活的乔瑞臣,已经包出了三大笼包子,第四笼也包了一半。
家里的铁釜不小,蒸笼也大,孙老火和阮祈架着蒸笼才将蒸笼放上去,后头第四笼和第五笼都是乔瑞臣给放上去的。
阮祈和孙老火笑着感叹,“年轻人体力就是好,能干!”
乔瑞臣听见夸奖,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上回从郡城回到西宁镇那次,媳妇夸他‘炕上炕下都能干’,乔瑞臣抿唇笑了笑,耳根子又红了。
俩半老头子:“……”不是,我们夸你,你耳根子红个屁啊?
好在大家心思都在包子上,倒也没工夫研究他耳朵为啥会红。
水开了以后蒸包子其实很快,苗婉后世做的时候大都是一笼十五分钟就够,但她也没开过包子铺,不知道五笼包子得需要多长时间。
她征询家里掌勺大厨们的意见,“要不……两刻钟?”
孙老火白她一眼,“行了,你就等着吃吧,啥时候熟透,咱们几个老帮菜比你清楚。”
苗婉:“……哎!我这就去看看淘淘,把她抱过来。”
乔瑞臣起身,“我去吧。”媳妇一条胳膊,想把淘淘抱过来,做梦呢。
苗婉咂摸了下嘴,看样子她也就嘴皮子能用了,其他事情根本用不上她嘛,地主的生活真是寂寞如雪,唯有包子解寂寞了。
淘淘估摸着是尿了,换了身衣裳才被乔瑞臣给抱过来,一进门就想要苗婉抱。
乔瑞臣温柔劝女儿,“娘胳膊受伤了,没办法抱你,爹抱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苗婉的错觉,她感觉自家闺女好像翻了个白眼,小手还是朝着苗婉够。
“吃!吃啊!肉!”
谁要娘了,她要的是娘面前好好闻的食物!
耿氏捂着嘴笑,将淘淘抱过来跟苗婉坐到一块儿,点着淘淘的小脑袋,“你这个小馋嘴!鼻子倒是好使!”
孙老火掀开盖子,还忍不住夸了句,“可别说,淘淘有做厨子的潜质,她说吃也没错,熟了!”
苗婉心想,别说熟了,就是生的,只要闻见味儿,乔阿芊也敢往嘴里塞好吗?
盖子打开后,看到蒸笼里的包子,孙老火还好,阮祈又惊了一下子,这回是喜更多。
用老面头做的面食也蒸熟了也能膨胀,阮祈倒是没怎么见过,这会儿见本来空出缝隙的包子,一个个圆滚滚贴在一起,看着就喜人,心里也是欢喜。
小孩儿拳头大变成成□□头大,就是汉子吃两个也能饱肚儿,饭量小的一个就够,还有骨头萝卜汤,怎么都能吃好。
阮祈一直替百姓们担忧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苗婉挑了两个最好看的包子,是青稞面的,她和淘淘一人一个。
一大一小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略微发黄的大包子深吸了口气,眯起眼一口咬下去。
淘淘也想这么干,耿氏没让,掰下一小块吹凉了递给她,淘淘顾不上抗议,迫不及待吞下去。
淘淘:“哇……好呲!”
苗婉:“唔……肉渣真香!”
其他人也都拿了包子吃,乔瑞臣在军中久了,几口就一个包子下去,确实好吃,比角子还好吃!
他也没急着继续拿,苗婉没吃早饭这顿午饭又晚了,估计能多吃点,可也吃不了俩包子,剩下大半个进了乔瑞臣的肚子。
他又拿了一个,吃完后喝了些茶水,才对孙老火开口,“孙阿达,按我的饭量计算,老人妇人和孩子一个包子加一碗萝卜汤就够,若是干体力活儿的妇人,到时候我会让人登记,发给他们牌子,可以领两个包子加一碗萝卜汤,男人同样如此,若是不够的,可以凭工分兑换,一工分一个包子一碗萝卜汤。”
毕竟现在人太多,就算不是灾时,也没有家家户户所有人都吃的肚儿圆的时候,能吃饱就不错了。
所以乔瑞臣定下来的是个标准数字,真觉得不够吃的,一般凭勤快也能吃得着更多。
孙老火点头,“这么一来就不用包那么多包子了,咱们镇子上虽然人不少,可壮劳力也没到一半呢,每顿饭两千五百个包子足够。”
说不定还有富余。
不过没关系,因为灶前时刻都燃着火,要是做多了大不了就按照烤羊的法子给大家烤包子吃,说不定滋味儿还更好呢。
解决了一桩大问题,孙老火等人就不耽搁了,赶紧和耿叔等人赶着骡车,将人都叫过来。
粮食太重要,拿粮食做饭肯定是要在守备府做好再拉过去,就怕露天放着那么多粮食,有人偷摸了去。
本来就忙,没那么多功夫派人盯着。
所以守备府后院很快热闹起来,热闹引来了孩子们,一群大小萝卜头都扒着门框,拿了包子吃完也不走,就眼巴巴看着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张家病号多,苗婉做主,叫孙氏带着所有孩子们也都在守备府,省得家里病着的还要照顾孩子。
驴蛋和狗蛋早前跟着做过买卖,这会儿一点都不见外,满怀期待看着苗婉,“姑姑,我们能不能也跟着做啊?”
“对啊!对啊!姑,包包包!”
“姨母,玩!”
咦?哪个叛徒把他们的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驴蛋和狗蛋怒目而视,但是没抓住太过耿直的小叛徒。
苗婉被逗得直笑,本来想拒绝,这年头粮食多精贵啊,可不能拿来给小孩子们玩儿。
可看着虎头虎脑却眼含忐忑的狗蛋,苗婉突然顿了下,心里又微微酸了一瞬。
是了,这大火烧毁了家园,大人们疲乏不堪,可受到惊吓最多最大的其实还是孩子。
像张大壮的儿子狗蛋,以前多熊一个小家伙,现在也知道他阿达病着,不敢闹腾,想玩又怕自己做错了。
苗婉深吸了口气,摸摸狗蛋的脑袋……摸了一手油,打了个冷颤,娘咧,这群臭小子到底多久没洗澡了???
就这还想顽皮?玩屁吧!
“想帮忙可以,你们去小厨房,帮着耿婶烧水,然后都给我去净房,大的帮小的,一个个都给我搓干净了!”
苗婉不动声色将狗蛋的头油在狗蛋身上擦干净,“这些可是要做给外头干活儿的人吃的,脏兮兮的孩子做出来,会让大人吃坏肚子哒!”
驴蛋急了,“可是我们这么多人,等我们洗完,肯定都做完饭了,我们还怎么玩……帮忙啊?”
苗婉微笑,“这个你们别担心,往后好多天,天天都要包包子,有的是你们帮忙的时候。不过你们记住啊,粮□□贵,想要玩面可以,不许往地上摔,不去拿来丢其他人,谁手里的面团谁吃,就算掉到地上,也你们自己吃,知道了吗?”
小家伙们只管猛点头,他们知道粮食得来不易,就是觉得好玩儿,又不是想挨揍,要是能一边玩一边帮忙他们肯定乐意。
苗婉叮嘱好了,让耿婶和孙氏帮着孩子们洗澡,“让他们在炕上烘干了再下来,别冻着了。”
孙氏这两天也累得很,闻言有些愧疚,“瞧我,光顾着给相公和娘他们送饭了,让驴蛋和翠丫看着孩子们,都忘了给他们洗澡这个事儿。”
苗婉也知道于氏和孙氏都累,于氏要照顾婆婆和相公,还要帮着杨氏看孩子。
孙氏要照顾孩子,还有两家人的饭,好在只要衣食住行安排下去,很快就不用这么忙了。
苗婉拉着孙氏叮嘱,“辛苦三嫂,你也别忙活了,现在有包子,你每天让三哥他们自己去领就行,小心累病了。”
话是这么说,苗婉自己从早上一睁眼也是忙个不停,淘淘被耿氏抱去了正屋,她回到屋里,只脱下外头的袄子往炕上一趟,就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浑身都疼。
不是那种剧烈的疼,就是酸疼,她这大半天走路坐车的,运动量太大了。
乔瑞臣从外头进来,过去扶起她替她轻轻按压,“明天你不必起太早,有我看着,那些将士们起不了乱子。”
他在西北两年,也不是白在军营中呆,对那些铁铮铮的汉子们来说,实力有时候代表一切,谁不服,打服就是了,他并不在意什么名声。
媳妇要是累出个好歹,他才会着急上火。
苗婉迟疑了一下,小声问,“相公就不问问,为何我要坚持不想来干活儿的,也要用工分才能领俸禄?”
乔瑞臣轻轻笑了,“我和爹都知道你的意思,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剥夺他们得工分的权利,往后等福利和俸禄发下去,才要军心不稳。”
人就是这样,虽然世上没有后悔药,人总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别看那些将士私下里骂的欢,可很快就会平息下来。
至于工分,必须是两个营所有人都统计才能稳,对将士们来说,我自己不想干可以,但上峰得一视同仁,而且我随时都得有想干就能干的自由。
苗婉愣了下,啊?哦。
她没想这么深啊,这工分她也是借鉴了伟人的法子,黑色十年期间不就是工分制吗?
看小说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极品,让她充分意识到工分的弊端,那就是不能一视同仁,否则人们根本没有积极性。
所以她强制要求所有人都用工分统计,一来是西宁镇的特殊使得工分可以实行,二来就是靠对比得出幸福感和上进心。
不努力?你就拿死工资。
努力的话,摩托和别墅都会有的。
所以苗世仁这波是暗戳戳的阴险,都给她卷起来,工分没有上限,努力也就没有上限,到时候都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流到她手心里,嘿嘿……
她心里偷笑,面上却还是大气凛然,既然相公都给她找出了这么好的解释,那——
“相公不愧是相公,懂我!我就是一个这么有大局观的人!”
乔瑞臣:“……”确实懂了,看来是他和爹想多了。
不过他更懂娘子是个多喜欢被人夸的,只笑得更好看,“所以爹娘不止一次感叹,能娶到阿婉,是我乔家之幸,是我之幸,爹还说要偷偷叫人回去看看乔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我也这么觉得。”
苗婉被夸得眉开眼笑,挥着小手特别特别轻柔给乔瑞臣一拳头,“哎呀……人家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好,嘿嘿嘿……”
乔瑞臣憋着笑,继续挖空心思多夸苗世仁几句,小两口腻歪的时候,包子也都包好,一骡车一骡车运往南区的放饭处了。
这里起了棚子,以防万一下雪,虽然可能性不大,挡挡风也不错。
一溜二十个灶台,两排排在一起,占地儿也不算太大,其中一半都熬着骨头汤,浓浓的香味儿勾得好些小孩子都在帐篷外头打转,连板着脸的将士都不能将他们吓跑。
等于家紧着送到守备府的蒸笼放上铁釜开始蒸,连站在棚子附近当值的将士都挤眉弄眼。
“这啥啊?”
“莫不是要给咱吃窝窝?”
在他们印象里,需要蒸的也就是馍和窝窝了,馍都算是好吃食,他们不敢想,只能猜是粗面的黑窝窝。
下午大家试过以后,发现青稞面的包子好吃,高粱面的就差点意思,酸味儿比较重,口感也比较粗糙。
青稞面和高粱面混合再一起的味道也一般,但是高粱面和麦面混在一起,还挺香的,口感也不糙了,还有种麦香的甜味儿。
所以包子做成了两种样式,青稞面的做成素包子,高粱面和麦面的做成了肉渣包子,以防有人不吃肉或者忌讳猪肉。
等包子蒸熟后的热气在周围散开,还拖拖拉拉往这边走的人脚步都快了许多,棚子前头的十个大头兵眼都直了。
本来大家伙儿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私下商量了一番,有些人不想来了,想忽悠旁人来。
还有些人脑子灵活,想回去煽动军营里的兄弟们,坚决不同意统计工分的法子,只要人数多,上峰总会考虑的。
甭管前头怎么计划的,他们现在心里就一个想法——
太特娘香了,要是每天都这么吃……兄弟们,让我替你们吃这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