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签子的麻辣串串做好时,从前天凌晨就开始下的大雪终于停了。
乔瑞臣抽空扫了屋顶,又清出一条道,其他地方全都白皑皑一片,冷是冷,但被遮住了老旧痕迹的宅子看起来格外干净明亮。
大家也不讲究了,主要是人太多,乔家小宅院也讲究不开。
为了照顾孕妇,让过女人和孩子坐在桌前吃,男人们都端着碗蹲在堂屋灶头旁。
门口的雪光衬得他们粗瓷碗里的汤汁和食材更加色香味俱全,都唏哩呼噜吃得起劲。
被乔瑞臣剁碎后又大力捶打过的肉丸子,咬开还有点弹牙。
筋道的肉香和蔬菜的清甜滚入口中,让人鼓动着腮帮子使劲儿造的时候,还忍不住唇齿生津,恨不能多生一张嘴吃更快些。
寒冬时节,滚烫又刺激的辛香麻辣食物,配上浓浓肉香味儿的骨汤,吃下去让人浑身发烫,似乎能暖进心窝子里。
西北人大都能吃茱萸,大人们吃的嘴唇又红又亮,配上张屠夫拿来的烈酒,谁不想拍大腿喊一声爽呢。
孩子们连带被香味馋醒的乔盛文虽然不能吃麻辣味儿,但骨汤添了肉豆蔻和甜菜糖,煮出来的肉丸子和蔬菜糕也是清甜鲜香,让人越吃越想吃。
若不是耿氏记着相公要喝药拦住,连乔盛文都得吃撑,这让前户部侍郎特别不好意思。
这样张家人反而自在了许多。
本来张家觉得,乔盛文父子这当过大官的跟他们老百姓不一样,总有些敬畏心在。
现在看来,都是干起饭来不抬头,吃完一抹一嘴油的同道中人,那就甭拘束了。
张二壮负责瓦市的摊子,也不知是喝多了烈酒还是激动,红彤着脸开口,“阿婉,咱后头出摊子就卖麻辣串吧?这个冬里比卤肉可好卖多了。”
张三壮想的更妥帖些,“我们酒楼还要卤货,大不了咱每天少做些,反正提前一天将麻辣串都备好,第二日少做些卤货应该能忙得过来。”
说到这儿,张三壮问出了大家伙的疑问,“今日这样既好吃又方便,到时麻辣汤和骨汤分开热乎乎煮着食材,谁要吃咱直接捞出来就是,为啥要叫串串?”
串在哪儿呢?
苗婉也想过做麻辣烫,不过思来想去还是串串更合适。
“用签子穿起来卖,按串收钱多方便,一来客人可以选择自己想吃的东西,二来放在锅里的签子不免有些油污,咱们可以准备香胰子和肥皂香皂在现场,供客人们清洗嘛。”
能花得起几十个大子讲究味道好吃的,要么是有钱人,要么是在西宁镇过冬的行商,这都是客源。
但凡他们发现这些东西的好处,也不用去找铺子推销,直接就能对接一手供销商。
张三壮眼神一亮,“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咱家孩子用了香胰子,今年都没有皴皮子的,肥皂和香皂洗衣裳味道都好闻,前头我老丈人还骂我是不是偷擦我媳妇香粉了呢。”
众人被张三壮逗得哈哈大笑。
于氏笑着插嘴,“我给娘家送回去两块香胰子,她们也想买呢,我想着阿婉说牙刷也先不卖,该是还不到时候,就没应。”
“我也送了香胰子回娘家,我那外甥年年生冻疮,今年症状轻了许多,我阿姆又来讨过一回了,临走给驴蛋塞了仨铜板,我忘了说。”杨氏有些不好意思道。
乔盛文和乔瑞臣不动声色对视一眼,父子俩昨天就发现了,这个儿媳妇/媳妇会的不少,不管是奶块还是香胰子这些,都是好东西。
昨天耿氏就给乔盛文用香胰子擦洗过,他在外头磋磨出风霜的老脸立刻就感觉舒服了许多。
身为户部侍郎和前殿前司禁卫,父子俩想的更多一些。
奶块不但更好吃,还比鲜奶保存时间久,听耿氏说,苗婉还在折腾保存时间更久的奶豆腐。
若是利用好了,说不准于圣人的吩咐也能起大作用,乔盛文这才不心疼银子,坚定了留下的心。
他在家里护着老小,比在官矿有用的多。
苗婉也不废话,“那就这么定了,咱往后每天做四十斤卤肉,给酒楼一半,在摊子上卖一半,若是卖不掉,后头直接将卤货放在麻辣串和关东煮里都可以。”
大伙儿都点头,刚才他们也吃到麻辣汤里的卤货了,确实比单吃卤肉还香,有了汤汁浸润,还一点都不腻。
“要做麻辣串串,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苗婉露出诸位准备好银子的表情,“首先要做一辆长方形中间挖空能放炉子的摊车,要大一些。”
张娘子立刻道:“这好办,你大嫂娘家是做木匠的。”
苗婉抚掌一拍,“那太好了,还要多做些方凳,能让人围着摊车和炉子吃东西,收摊将凳子往摊车下头一放就能推回来,我可以把大概的样式画出来给大嫂,只是细致活儿还得劳烦于家琢磨。”
她见过差不多样式的流动麻辣串摊子,但车具体怎么做她不清楚,得专业手艺人来。
于氏点头应下,“我阿达和大哥小弟都是木工活的好手,应该没问题。”
苗婉掰着手指头,“其次要做能放在摊车镂空地方的方形铁釜,要做成槽状,中间用铁板挡住,分别放麻辣汤和骨汤。”
张娘子又指了指杨氏,“这也好办,你二嫂家是打铁的。”
苗婉抱着肚子呆住了,张家够会娶的啊,这要再多个儿子,是不是连裁缝都能包了?
于氏见苗婉瞪大眼睛抱着肚子的迷茫和钦佩表情,被逗笑了。
她解释,“匠人凭手艺吃饭,结亲首要顾虑着不能被儿媳或女婿偷学了手艺外传,旁处咱不知道,咱这边大都是互相结亲家。”
苗婉理解了,士农工商嘛,啥时候都少不了门当户对的讲究。
士族小老百姓是不敢想的,生活没有小说那么浪漫,哪怕走狗屎运最多是做个良妾。
匠人赚得大都比农户多,所以他们看不上一般的农户。
至于地主和读书人,人家当然更愿意跟门当户对的结亲。
商人赚钱多地位却低,最容易偷学手艺。
所以如今的匠人大都跟匠人家里结亲,还能互相帮衬。
西宁镇都不止一个杀猪匠,其他匠人自然也不少,若是没合适的亲家,还有更远些的城镇呢。
那他们要做的准备工作就更轻松了。
苗婉笑道:“做麻辣串得一直烧火,要消耗不少煤炭,咱两家现在存的炭不够。”
杨氏开口,“我娘家打铁也用不老少炭,我阿达知道哪里能买,回头做铁槽的时候我问问看。”
她拍拍手,“成,那就麻烦二嫂了,还剩下一样,也是最重要的,咱得需要一顶北蒙人那样的帐篷,不需要很大,小点的就行。”
这倒是把大家都为难住了。
张屠夫迟疑道:“北蒙人帐篷大都用牛马羊的皮,还有骆驼毛做的毡毯,他们都不愿意卖帐篷给外族人。”
苗婉开口,“要不用奶块……”
“不可……”
“交给我吧。”
乔盛文和乔瑞臣异口同声打断她的话。
乔盛文身子还虚弱着,声音比较小,除了耿氏没人听见。
乔瑞臣温和而坚定地开口,“在外行军打仗也要扎帐篷,简易些的只需要用到油布和木头,我就会,若是怕冷,在油布里面缝上一层旧被褥就够了。”
苗婉觉得可以,北蒙人既然对帐篷很看重,就算能买也很贵,他们还要攒钱开铺子呢,没必要在这上头浪费。
于氏道:“于家就挨着镇子外头的老庙山,木头多得是,到时候让乔兄弟和大壮一起去我娘家就是。”
那问题大都解决了,苗婉看了眼张三壮,倒是没说别的,鼓动大家麻溜准备起来,早点开始搞钱。
其实她有点担忧,张二壮干活利索,但他们要在瓦市做流动摊位,到时还要兼具跟行商们谈事,她不可能出面。
孙氏眼过年前后就要生,苗婉是二月里,两家其他人手里都各自有不少活儿呢。
若后面有了订单,即便是买人回来,也得有人盯着。
乔家有乔盛文和耿氏,张家张二壮未必做得来,能说会道的张三壮更合适。
可张三壮跟着岳父学厨,未必愿意出来干。
结果不等她开口试探,条街酒楼那边就替她做了决定。
张屠夫去旁的屠夫那收了几头猪回来,家里一边在瓦市正常卖卤货,一边等着摊子和帐篷准备好。
每天做的少了,倒也都能卖完。
结果刚过两天,张三壮就黑着脸气呼呼回来了。
“东家说酒楼另一位掌勺的常师傅自己学会了做卤货,往后不从咱家买了,咱两家往后算做同样的买卖,不好再留我。”
这分明就是卸磨杀驴,而且酒楼还想抢张家的买卖,干脆将他撵走,省得张三壮在酒楼使坏。
他看了眼孙氏,“岳父昨日起就不在酒楼,说是出远门了,我每回带过去的卤货都没有汤水,卖的时候我也都看着,那师傅拿什么学会的呢?”
孙氏脸色煞白,“我,我阿姆来了两回,说是要给我弟弟买卤货,要些汤汁煮面片吃,我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