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A市后,就是顾峰和林昭君的地盘了。
他们昨天就把做法超度厉鬼这件事告诉了观里的人,提前把坛场给设好了,就在三清观的神殿里。
而作为道门第一人,超度的重任自然是落到了宗忍的身上。
一进三清观的山门,就有两个小道士上前来,一个带走了楚明珠母子,一个等着给宗忍引路。
宗忍弯腰想把手臂上抱坐着的姜柚放下来,她是第一次见识这种,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还傻乎乎地搂着他的脖子问:“我不能跟着吗?”
宗忍的黑眸里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小声地说道:“开坛前要沐浴焚香,你确定要跟着吗?”
姜柚:……
她立刻松开双臂,主动跳了下来。
拜拜了您嘞!
等宗忍走后,顾峰和林昭君终于找到机会,立刻围了上来,像是扑食的饿狼一样,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吓得姜柚差点就是一个横扫千军。
林昭君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脸八卦地问道:“姜柚,可以采访一下你吗?能说说你和我偶像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一旁的庄寻也好奇地凑了上来,力求多了解一下新老板,以便日后好表现。
“其实吧。”姜柚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腿,半眯起杏眼,幽幽地说道:“我和阿忍,我们是上辈子就有的缘分了。”
闻言,两人一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
等宗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都站在姜柚的旁边听她说话,还时不时发出惊呼,连嘴都合不上了。
而姜柚说得是眉飞色舞,眼睛像是雨后初晴的湖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宗忍放轻脚步,不徐不疾地走近,贴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滚烫的吐息喷薄到了姜柚的后颈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就顺着脊骨窜了下去。
她一惊,还没来得及转移话题,面前的小迷弟顾峰立刻就有问必答道:“宗前辈,姜柚在跟我们说你和她上辈子的事,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林昭君也附和着送上祝福:“一定要好好的!”
宗忍挑了一下眉毛,从容地笑道:“是吗?她都告诉你们了?”
“嗯嗯。”林昭君立刻点头,又打断了想要转移话题的姜柚:“真是没想到,上辈子她居然是修炼百年的精怪,如果不是可恶的和尚从中作梗,你和她应该幸福一辈子的。”
“就是!”庄寻立刻接过话头:“那样你就不会剃度出家,只能在封印外守着她了!”
宗忍愣了一下,垂眸看着生无可恋的姜柚,歪着头低笑了几声,正色道:“谢谢,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姜柚:……我有罪!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没有《白蛇传》!
谈话结束后,大家一起往坛场赶去。
宗忍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后,他刚沐浴焚香过,身上萦绕着一股清冷雅致的沉香气。
他勾住姜柚的手指,薄唇抿成一线,微笑道:“虽然很高兴我们上辈子就在一起,但如果是大团圆结局的话,就更好了。”
姜柚的眼角微微弯了弯,弧度像是新月一样,应了一声“好”。
……
坛场的陈设比较简单,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放着酒杯、水杯和一个三足的瓷器香炉,上面雕刻着八卦和符文,除此之外还整齐地摆着五供,即是香、灯、花、水、果等供品。
宗忍松开姜柚的手,温声道:“我去了。”
姜柚乖乖地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宗忍走到一旁的雕花木架前,把上面挂着的法袍取下来,不徐不疾地穿在了身上,对襟宽袖,呈古朴的暗红色,背后用金银线绣着郁罗萧台和日月星辰,领间袖口则绣着仙鹤祥云。
大片的刺绣本来很显艳丽,却被宗忍漱冰濯雪般的气质一一压下,揉进他清冷好看的眉眼间,有一种张扬流丽的气骨,又有一种沉静内敛的气韵,一点也不落俗。
仪式开始前,他先行了敕水之法,便是把日、月、星三光的真炁注入水中,将其变为“日月华盖,中藏北斗、内隐三台”的神水,洒出后,在坛场内形成了一个无秽气的结界。
与此同时,还有道士在朝坛场的内外不停喷水。
见姜柚一脸好奇,林昭君便在旁边跟她小声解释着,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仁爱、包容又清净等高贵品格,很符合“道”的精髓。
当然,这是对外的官方说法,实际上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神水有涤炼阴魂、驱除怨气的作用。
姜柚了悟地点点头,一边听林昭君解说,一边盯着坛场中央的宗忍不眨眼,只见他修长漂亮的手指间提着法器三清铃,结了个复杂的咒印,嘴里还低诵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林奇贤扶着楚明珠站在一旁,随着他口中吐露的咒语,红色的怨气被一点一点地拔除,从楚明珠的身上颤巍巍地升腾起来,尽数消散于空中。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在空气中时,母子俩的魂体已经变成了温润的萤白色。
像是挣脱了枷锁一般,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平和的微笑,最后分别朝宗忍和姜柚的方向行了一个礼,轻声道:“多谢。”
下一秒,乌云蔽日,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无论是人还是鬼,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姜柚眨了一下眼睛,依稀听见了铁锁链锵锵撞击的声音。
当黑暗散去时,母子二人已经跟随鬼差离开了。
此时一阵风吹过,裹挟着草木的清香,带来了新生和光明的讯息。
……
冥界,忘川。
八百里彼岸花似滔天血海,火照之路,血光接天,无穷无止。
林奇贤一边走着,一边喋喋不休道:“母亲,现在这个时代很好,一个自由的,自主的,觉醒的泱泱大国,不再有束缚人生的纲常伦理,就算身做女子,普遍也可入学堂,也可从政经商。”
“母亲,望您下辈子不作为人女、人妻、人母而活着,而是为了自己而热烈肆意地活着。”
“让我先您一步走吧,下辈子,换我来疼您。”
楚明珠安静地听着,眼中带了些向往。
走着走着,母子俩突然同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前方石碑旁熟悉的身影。
他专注地看着楚明珠,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牙,一如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他等了一百五十八年,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明珠。
一阵风好似自人间吹来,带来了草木的清香,和数不尽的生机。
自此,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