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漆黑的夜色里，一辆厢式货车正在公路上疾驰。
副驾驶的位置上，高二学生刘晓口若悬河，正在对开车的父亲拽文：
“爸爸，你知道吗？
霍金说过：当你探索黑洞的时候，黑洞也在探索你。
雨果说过：你所向往的林荫大道，其实每个清晨和夜晚都挂满了白露……”
他爹刘远山听到这里，插话问：“霍金和雨果这俩人是谁家的司机，开车的技术实在是太好了。”
一句话说完，儿子刘晓瞬间闭嘴，脸涨的通红。
过了一会儿，恼怒异常地叫嚷：“停车！我要下车！这不是去学校的车！”
看着突然羞恼异常的儿子，刘远山十分不解，但这种情况他已经习惯了，经常感叹：“现在的儿子，我们当老子的越来越看不懂了，神经病似的。”
他好言安慰：“不是说好了么，我配送完这一车货，就送你去学校。”
儿子态度坚决：“我不坐你的破车，我自己回学校！”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弓着老腰满头大汗抖出来的儿子，只能惯着。
刘远山无奈，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儿子一句话没说，气呼呼地跳下车，砰地一声甩响了车门，趁着夜色扬长而去。
一直目送儿子消失在夜色里，刘远山这才重新发动货车，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他是超市的配货员，每天都是半夜装货，赶在超市上班前将货卸到超市的库房里。
他没有什么文化，初中毕业之后就学了个驾照，今年四十五岁，却已经是三十年的老司机了。
儿子不理解老子开车的苦，刘远山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他弱的像个孙子。
夜色漆黑如墨，也许是路灯坏了，这一段路除了他的厢式货车的大灯，没有任何光源。
没来由的，刘远山的心里硌噔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种后背凉嗖嗖的感觉。
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刘远山心里骂了一句“操”，顺手打开了车载音箱。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随着车载音响里凤凰传奇的歌声咣咣地响起，刘远山的神经也放松了很多，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歌的节奏摇摆了起来。
突然就在下一刻，只听“咣”的一声巨响，不知轧到了什么东西的厢式货车狠狠地一颠，车头腾空而起，失去了控制。
刘远山心里一个激灵，一脚踩下刹车的同时，死死地把着方向盘。
车头很快重新砸回了地面，这一下震的刘远山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移位了一般，但他把着方向盘的手却丝毫不敢松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控制住货车。
谢天谢天，货车歪歪扭扭地摆行了一阵，而后撞到了某个坚实的物体上停了下来，车灯熄灭，世界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但好在货车没有发生侧翻，当感觉到货车平稳地停下之后，惊魂未定的刘远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直到此时，他才感到脸上流淌着温热的液体。
货车被撞停的时候，刘远山的脑门也撞在了方向盘上，原本就开始迷糊了，如今心里一松劲，顿觉眼皮打架，嘎的一下，晕了过去。
……
刘远山是被冻醒的。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刘远山哆哆嗦嗦的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抬头，透过蛛裂的挡风玻璃向外看去时，刘远山呆立当场。
此时的他，上身是宽大的T恤，下身是大裤子皮凉鞋，夏季跑车时的标准穿着。
而驾驶室的外面，却是一片荒芜的山谷，枝枯草黄，寒风凛洌。
“我这是到哪儿了？一场车祸，从夏天干到冬天了？”
刘远山呆愣了许久，再次被寒冷的气温冻的缓过神来。
先从后排的座位上拉了一个夏凉被裹在身上，刘远山这才打开车门，来到外面。
山谷之中荒无人烟，阴沉的天幕低低地压在悬崖峭壁之上，凛洌的寒风刀子一样刮着。
踩着谷地的碎石块，刘远山磕磕绊绊地转了一圈，从地上偶尔可见的一些嫩绿的草芽来看，这个季节不是冬天，应该是乍暖还寒的春日。
举目四望，刘远山的心沉入谷，一脸懵逼，以他一个70年代出生的初中毕业生的学识，完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条送货的路，他天天都走，熟的不能再熟，可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个荒凉的山谷里？
这特么到底是哪儿啊？
天涯吗？倒是挺苍茫的，但是我不爱啊！
还有，出门的时候是夏天，一觉醒来就到了春天，我昏迷了小一年？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刘远山的心头，让他无所适从，心底里一个劲儿地念叨：“要是我儿子在这儿就好了，他懂的多，他一定知道老子这是遇到了什么。”
就在此时，寂静荒芜的山谷之中，陡然穿来一声暴喝：
“呔！地宫将军部下，不想死的，快快报上名来，交出钱财！”
话音落下，只见一个大汉蹭的一下跳到了刘远山的面前。
这大汉一脸杂草一般的胡子，长的凶神恶煞。手持一把大刀，明晃晃地泛着寒光。
原本就心怀恐惧的刘远山，被这大汉吼这一嗓子，顿时魂飞天外，身形下意识地往后一跳，“嗷”的也喊了一嗓子。
这声音一出口，刘远山刚刚被吓飞的魂儿又回来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声音不对啊！
他一个四十五岁的大老爷们儿，声音一向粗犷，但刚才这一声，却听上去像一只公鸭，跟正处在变声期的儿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刘远山的脑子一向不大好使，一心二用这种事对他来说太复杂了，因此心里这么一惊疑，瞬间就把持刀劫财的大汉给忘了！
他就站在原地，啊（一声）啊（二声）啊（三声）啊（四声）地一通乱喊，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
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宽大的T恤，此时显得更大了，像是套了一件麻袋。
中年发福的大肚腩也不见了，沙滩大裤衩松松垮垮地吊在腰上，要不是有某个东西充当挂钩，恐怕已经掉了！
摸了摸裤兜，手机没在，扭头就奔向了不远处的厢式货车旁边，扭过后视镜一看，刘远山惊呆了！
“刘晓！”
“我……我竟然成了我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