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声,秋蝉凄切。
慕北在茶桌前一坐,就坐到了五更天。
虞笙笙送的东西,他再喜欢不过。
借着昏黄扑朔的残烛,他抚摸着拇指上那枚黑玉质地的扳指。
墨色扳指细腻光润,色泽凝重,为佩戴它的慕北,又平添了几分沉稳和贵气,且衬得他的手愈加地冷白。
想到以后就要借着这枚玉扳指睹物思人,慕北的喉咙里像是咽了刀片进去似的难受。
他与虞笙笙真的就无解吗?
慕北想了一整夜,脑子里也没理出半点思绪来。
心烦意乱下,便提着剑早早去了练兵场上。
天尚未破晓,昏暗的练兵场上空无一人,唯有冰冷的兵器置于架上。
慕北不知疲倦地练剑练枪,直到汗流浃背,精疲力尽,最后大喇喇地躺在地上,望着天,大口大口喘着气。
天边迸出一缕晨曦。
他举起拇指,迎着光瞧着那枚墨色扳指,端详了一番后,紧贴在唇上,如同是在亲吻虞笙笙一般。
晌午,慕北回到沈府。
而此时,魏之遥和齐渊世子已在屋子里候他多时,虞笙笙则跪坐在一旁无声地煮着茶。
正与魏之遥闲谈的齐渊世子,一瞧见慕北,便起身上前相迎。
“慕北兄,你真是让本世子好等,这一大早去哪儿了,不是答应我今天去茶肆听话本子,去南州城最好的酒楼吃酒的吗?”
慕北未语。
虞笙笙闻声,抬起眸来,正好撞上了慕北朝她看来的视线。
她对他莞尔一笑。
慕北却迅速移开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沉着面色在魏之遥身旁坐下。
“五殿下,找我又有何事?”
魏之遥故意当着虞笙笙的面,清晰地吐出四个字来,“婚姻大事。”
狭长的凤眸微挑,慕北斜睨了一眼魏之遥,眼神探究。
“莫非是五殿下有了意中人?”
魏之遥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
齐渊世子紧张兮兮凑过来,单手搭在了慕北的肩上,却被慕北一个犀利冷寒的眼刀子,给吓得收了回去。
齐渊看着魏之遥问道:“那是谁的婚姻大事?”
虞笙笙在一旁煮着茶,仔细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
“当然是慕北的婚姻大事。”
齐渊世子当即拍起了桌子,虽已过及冠之年,可言行间却毫不违和地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
“本世子反对,慕北兄是本世子的。”
慕北面色阴沉,神情严肃,语气更是冷得可怕,“我与五殿下有话要说,烦请齐渊世子避让。”
看着慕北那张风雨欲来的表情,齐渊觑了一眼同样面色不佳的魏之遥,只好扁着嘴巴,甩袖去外面等着。
没有外人在场,慕北直呼其名。
“魏之遥,我的婚姻大事与你有何关系?”
“当然,本王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兄,舅父舅母都不在人世,我这个当表兄的,为你的婚事做下打算,也是应该的。”
闲聊时,慕北向来喜欢拿匕首耍刀花的,今日却不停地摆弄着手上的那枚黑玉扳指。
恰好虞笙笙煮好了茶,端着托盘将茶送到了慕北与魏之遥身前。
斟茶时,她忽而瞥见慕北拇指上的扳指,心里头突然甜滋滋的,唇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慕北身体未动,头未动,唯有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掀起眼皮,觑了一眼虞笙笙。
见那清浅还装不了半盏茶的酒窝,苦涩了整宿加一上午的心,竟也跟浸了蜜似的。
虞笙笙的衣袖滑过他的手背,让他好想伸手握住,碍于魏之遥在旁,便生生压下了那股子欲望。
魏之遥瞥见,故意字字清晰地说道:“本王觉得沈婉就不错,等仗打完后,我便替你便跟沈大将军提婚。”
慕北凤眸平垂,睫羽遮掩下的目光锐利如锋。
“微臣并无娶妻的打算,五殿下若是觉得沈婉不错,五殿下娶回去当王妃便是。”
魏之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力展开折扇,
他冷声道:“本王倒是想娶,只怕有命娶没命活。圣上甚是忌讳皇子手握兵权,我直接娶了沈婉,那就相当于手握沈家军,乃至整个南州的兵权。”
即使虞笙笙尚在场,魏之遥亦是毫无避讳。
“慕北,你怕不是被虞笙笙迷昏了头,连眼下什么形势都看不清了吧?”
“我若是娶沈婉,难道五殿下就会太平了?”
慕北垂眸摩挲着扳指,语气慵懒闲适,全然不顾魏之遥在旁黑着脸。
“都城里,谁不知道我慕北是五殿下的人?我若娶了沈婉,和五殿下娶了沈婉,有何不同?更何况,沈家军加上我手下的慕家军,这门婚事,就怕连圣上都要忌惮几分吧。”
魏之遥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天真!”
“圣上向来不会做养虎为患之事。慕北,你现在不仅是太子,也是圣上忌惮的对象。只怕这场仗你打赢了,回到都城时,手中的兵权就要被取缔收回。”
摆弄扳指的手,猛然一顿,他眸色微敛,掀起眼皮看向魏之遥。
“圣上已有此意?”
魏之遥颔首。
“内线通报,绝无虚假。圣上自来多疑善妒,慕北,你最近的势头太旺了。”
“与沈婉的婚事有何不好?”
魏之遥趁热打铁,“以她的出身和地位,可比你身边这个罪臣之女,要强上百倍。”
慕北听了不乐意,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夸人就夸人,拉踩我家笙笙作甚。沈大将军的事,我自有打算,五殿下若是无事,今日先请回吧。”
“慕北,火烧冷宫一事,虞笙笙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五殿下威胁我?”
“你说呢?”
魏之遥浅笑之中带着慑人的寒意。
“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慕家的公平要讨,仇要报,我母妃的冤屈也要平。你必须按照本王说的做,回都城之日,便是你跟沈家提亲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