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
都城的天阴阴沉沉了一整日,到了夜里,终是下起了小雪。
明日就要随慕北出兵南下,虞笙笙在房间里开始收拾路上要带的衣物。
自她被慕北带到府上的那日起,虽已过去数余月,可能带走的物件真是少之又少,轻飘飘的背囊拎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更漏声声,烛火影影绰绰。
小落坐在桌前,拄着腮,瞧着虞笙笙忙活的背影,神情颇有些不舍。
“小笙,你跟将军南下,就剩我在府上,得多无聊啊,以后想摆龙门阵,都没有人了。”,
“不是还有厨房的李嫂嘛,你可以跟她聊啊,再说,将军不在府上,你的日子岂不是更好过些,自由自在,也不用看将军的眼色,更无需提心吊胆。”
“那倒是,就是要有你陪着,就更好了。”
虞笙笙浅浅一笑,“世上之事,何来十全十美。”
小落忽然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眼神熠熠生光,一颗八卦的心正跃跃欲试。
“小笙,就是......”,小落支支吾吾地又有些问不出口。
“就是什么?”
扭捏了半晌,终还是抑制不住八卦的欲望,小落笑嘻嘻地开口道:“就是......前晚,将军把你从柴房抱出来,在净室的那半个时辰,你们做......”
后面三个字没等小落脱口,虞笙笙那个轻飘飘的背囊就砸了过去。
“你问这些作甚。”,虞笙笙瞬间就红了脸。
背囊很轻,砸到也不疼,小落抱着虞笙笙的所有行头,吐舌头笑了笑。
她梗着脖子扭捏道:“我,我这不是......,在嫁人前,想了解了解嘛。”
想起那晚的事,虞笙笙的脚趾头就能给地抠出个坑来,她脸红过耳,连小落都没法直视。
那晚乱糟糟的,她自己都不敢回想,更别提与他人讲述,简直难以启齿。
谁知小落又突发奇想。
“你说,这次你随将军南下出征,回来时会不会就成了我们的将军夫人啊?”
“我和慕将军是不可能的。”,虞笙笙斩钉截铁,语气决绝。
“我娘说什么事都是旁观者清,在我看来,将军在乎你在乎得紧,虽然折磨你的时候也挺下狠的,但关键时刻,还是舍不得的。如果没有家仇,你和慕将军就是良配。”
“可这凡尘俗世,就是没有如果。谁又会跟仇人长相厮守?”
“不不不,我掐指一算,你和将军有如果。”
小落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小食盒,塞到了虞笙笙的背囊里,颠颠地跑过来递给了她。
“小笙,苟富贵,勿相忘啊!”
“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蜜饯,提前拿来讨好未来夫人,路上吃的时候,一定要想着我小落哈。”
“......”,虞笙笙翻了个白眼,
她心里暗自嘀咕:这魏之遥给慕北买来的下人,怎么都怪怪的。
此时,万花楼的雅阁里,怀抱美人的魏之遥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同慕北说道:“明日便是你南下的日子,特意为你在此践行,美人不碰也就罢了,怎么连杯酒都不喝。”
慕北大喇喇地躺在席榻上,凤眸紧闭,对周围的三位花楼女子视若无睹。
那质感极佳的鸦青色衣袍在他身下铺开,衬得他宛若一朵深蓝色的高岭之花,薄情中透着寡淡,让人只敢远观,却不敢靠近拈取。
他不喜这万花楼里浓重艳俗的胭脂气,可也理解五皇子魏之遥常常来此处的用意。
魏之遥的母亲是他父亲的亲姐姐,当年圣上立储,魏之遥是魏修己最强劲的对手,只是后来因父亲蒙冤受害,私吞军粮兵器和蓄意谋反乃是诛杀九族的重罪,魏之遥的母妃以一人之命,用一份血书为慕府上下、为魏之遥求来一线生机。
如今魏之遥归朝,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对其他皇子,他都是一个隐患。
为了自保,为了有朝一日能祭典母妃的在天之灵,魏之遥便开始不问朝政,整日只知流连风月场所,给人一种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错觉。
只待他羽翼丰满那日,便是他篡夺皇权,为母封后之时。
见慕北迟迟不回应,魏之遥有意调侃起他:“怎么,莫不是昨夜那女子又到你梦里叨扰,搞得你没睡好,跑着万花楼里打盹儿来了?”
慕北仍阖着眼,长吁一口气,心中的烦闷根本无法与人诉说。
若真是梦,就好了。
偏偏那不是梦,真实的场景、真实的人、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心跳,还有真实的悸动和情欲。
它们就像泥石流一样,在他脑海里铺天盖地而来,一遍遍,一次次,将他心中的仇恨怨念击得溃不成军,然后一点点的支离破碎。
喉结上下滑动,那该死的真实又来了。
虞笙笙那迷离的眸眼,潮红的面颊,白皙如瓷的肌肤,就像阴魂不散一样,在慕北脑海里再次浮现。
明明过去了两日,指腹和唇舌上仍残留着那日的触感......
“公子,你这是......”
忽有一名花楼女子用团扇轻轻点了下慕北最敏感的地方,他腾地坐起身,眸子跟结了黑冰一般瞪向那女子,“滚。”
“都来了这种地方,公子何须忍着呢?我们姐妹三个定能让公子满意。”
“滚~”
慕北声线毫无起伏,可平淡中却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到底是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生怵意。
花楼女子怯怯地退后,连忙伏地赔罪:“多有得罪,望公子见谅。”
“看把美人吓得!”,魏之遥出面解围,缓解尴尬的氛围:“快,都到本王这里来,让我见识见识,你们是怎么让客人们满意的。”
慕北收敛戾气,拿起案桌上那杯已放凉的茶,然而一杯不够,他又给自己灌了整整一壶的茶水,这才堪堪压下那股烦躁的热气。
适时,暗卫青竹小心翼翼地推开雅阁的门,走了进来。
他将一个细长的锦盒呈到慕北面前,“将军,您定制的银镯和玉簪今日已经赶制出来了。”
魏之遥探头瞧了眼,好奇道:“给她的?”
打开锦盒,慕北将银镯和玉簪一一取出,镯子有机关,扭动一下,就会旋开变成一个韧性极强,又锋利纤细的利器,玉簪的簪身可以旋开,里面便是一个尖锐的细杵,无论哪个袭击致命之处都可以瞬间要人性命。
进到这万花楼里许久,慕北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魏之遥有些捉摸不透。
“你给仇人的女儿送这个,那可是一把火就敢把冷宫给烧了的主,你莫不是嫌自己命长?”
“你懂什么,家里养的兔子毛茸茸,白乎乎,太过招摇。怕是没等我给它扒皮做成毛领,就要先被别人给吃了。我得留着那只兔子,好好地、慢慢地折磨,活活气死虞日重才是。”
“虞日重远在极寒塞北,眼不见心不烦,你气得都他?”
“怎么折磨她女儿的,我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每隔几天就送信给他添堵,怎就气不死?”
魏之遥砸了下舌,“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