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抬起手,虚弱无力地握着虞笙笙的手腕,全靠骨肉的重量将虞笙笙的手从额前坠开。
凤眸沉亮如水,在烛光的光影下,定定地望着虞笙笙。
“我是来寻仇的,你为何救我?”
虞笙笙眸光清亮,冲着他扬唇一笑:“还你慕家一条人命。”
慕北哼笑,却因牵扯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他倒吸一口冷气,暗哑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日后你定会后悔。”
“日后,折磨、羞辱我时,你定要少算一条人命。”
烛火明灭,两人目光交织,各自沉默思量着。
慕北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虞笙笙一边流着泪,一边握着匕首守护他的画面。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内心是惊诧和感叹的。
明明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可骨子里却总是带着一股子劲儿,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她可以哭,但是绝不认输。
慕北心中惆怅,若她不是虞日重的女儿,该多好。
可是,他又想不清楚,若她不是虞日重的女儿,又会好在哪里?
熬好了汤药,虞笙笙端来喂慕北。
怕烫到他,她都是先吹一吹,才递到慕北的嘴边。
慕北看着虞笙笙,喝了一口药,语气平平道:“虞笙笙,你难道就不希望我死嘛?”
虞笙笙点了点头,回答得倒是诚恳。
“希望,每当将军想法子折磨、侮辱我的时候。”
慕北鼻腔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继续喝着递到嘴边的药,而视线片刻都不曾从虞笙笙那两瓣唇上移开。
沉静的房间里,昏黄的烛火摇曳。
暖光打在少女的侧脸上,仿若给她罩了一层纱,朦胧而婉约。
那红唇微微嘟起,吐出香软的气息,为他吹凉那微烫的药汁。
慕北喉结滚动,眼前又浮现出虞笙笙趴在他的肩背上,给他吸出毒血的画面。
湿润的触感犹存,伤口开始发痒,一股灼热开始向全身蔓延,带着两抹绯红爬上他的眼角,为他惨白的面色凭添了两笔妖媚般的艳色。
美好健硕的身体打着绷带,绑带上的几处还洇着鲜红色。
那结实宽阔的胸膛,肉眼可见地上下大幅度起伏着,慕北只觉得心跳没由来地加快,喉间发烫,嘴唇发干,有种要烈火焚身的错觉。
偏偏虞笙笙给他喂药时,不小心手抖,仍有些发烫的汤药滴在了慕北腹部的伤口上,疼得慕北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
虞笙笙慌乱地放下药碗,拿出帕子一边擦,一边低头给慕北腹部的伤口吹气,害怕那滴药烫到他。
慕北强压着眼中的隐忍,紧忙抓起虞笙笙的手,一把将她扯开。
他面色沉冷,声音也像瓦片上的霜,没有任何情绪。
“出去!”。
虞笙笙后知后觉,瞧着他腹部伤口的位置,白嫩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适才是她太过心急,竟忽略了男女之别,无意间举动过于暧昧亲密,实有不妥。
她颔首作揖,紧忙转身离开。
可人刚走到房门口,却又被慕北给叫住了。
“等下。”
虞笙笙回身停在那里,瞧着床上的人耳朵也是红得要滴血。
“将军还有何吩咐?”,虞笙笙故作淡定地问。
“你是如何说服景宁公主出手相助的?”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一问,呛得虞笙笙一口气没喘顺,咳嗽了大半晌。
虞笙笙哪敢说是用他慕北的色相换来的。
她敛起眼中的惊慌,背挺得笔直,端的仍是那惯有的端庄,淡声回道:“回将军,没用什么法子,只是去找景宁公主说了你和五殿下的境遇,她便同意了,想来是景宁公主欣赏将军吧。”
“景宁公主会这般好心?”
“……”,自然不会。
“以后莫要再做这类求人的事。”
虞笙笙暗中腹诽,觉得慕北把她的好心当驴肝肺,可是脸上却平静如水,微微颔首回了声:“诺。”
“五殿下的府上莫要乱跑,天一亮我们就回府。”
“诺。”
打发走了虞笙笙,慕北强忍着肩膀上的伤痛,一勺勺地喝着汤药。
方才虞笙笙喂他时,不觉得这药苦,现在自己喝,却发现这药苦得人眉毛都要掉了。
慕北干脆地将那碗苦药一口全灌了下去。
好在良药苦口,唇喉间的苦涩,倒是将他体内升起的那股小邪火,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回到将军府后,婢女小柒已被景宁公主的人给平安送了回来。
慕北伤势比较严重,是以,五皇子让慕北告假休息,在府上静心疗养,其它事宜自会找人调查处理。
只是,自从回到这将军府的几天后,虞笙笙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当天不让她在左右侍奉,她虞笙笙还是能理解的,以为是慕北念在她救了他一命,所以大发慈悲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连续几日下来,虞笙笙从未踏进慕北的书房、卧房半步,就连暖床的事情,也都由汤婆子代劳了。
按理说,这对虞笙笙来说,是件好事。
慕北不找她的茬,不折磨她,她在这里日子也好过些。
可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慕北,虞笙笙不明所以地,心里头感觉空落落的。
她心不在焉地扫着院子,想来想去,也猜不出慕北的葫芦里现在又是卖的什么药?
“小笙,不好了,柳尚书来咱们府上,说要找你和将军讨个公道。”
小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起虞笙笙的手,就往前院跑,“快别扫院子了,咱们去看看。”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以柳依依那不依不饶的性子,虞笙笙早猜到柳尚书会来问罪。
父亲任吏部尚书时,柳尚书就与父亲关系不好,这次那柳依依因她虞笙笙被慕北抽了两巴掌,同样爱女心切的柳尚书怎会轻饶了她。
前院,花厅内。
慕北穿着一声藏青色的窄袖衣袍,黑发高束,神态悠闲,姿态倦懒地倚坐在太师椅上,一只腿还踩在椅边儿上。
若不知他是个勇猛杀敌、震慑八方的将军,乍一看去,妥妥的一个冷面纨绔。
柳尚书坐在下方,瞧着慕北那一身的傲慢,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见慕北一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迟迟不说话,柳尚书终于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捋着胡子,老生常谈了起来。
“老夫今日来慕将军的府上,是想为小女柳依依讨个公道。”
“她乃未来太子妃,又与慕将军并无仇怨,慕将军打小女的那两个巴掌,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老夫念慕将军少年英才、功勋显著,在边陲奋勇杀敌,为我朝安宁抛头颅洒热血,可不跟天子殿下和圣上来讨这个公道,但只请慕将军能给老夫一个说法,并向小女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