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松密林山鬼多,小心点。”王富山缩了缩脖子担心地说。
孙鹏飞同样预感不好,嘴里嚷着“弄死人还得多几年”,心里暗自害怕起来:“干的差不多了,没价值了,别叫老鬼给‘吃了’。”
赶上一阵风雪铺天盖地刮来,他冲着王富山小声喊了句:“鲶鱼王,那人出来了。”
王富山警惕地朝山上看去,视野里一片雪白,再看孙鹏飞时,孙鹏飞已经往山下跑了,恼羞地骂了句:“猞猁鬼,跑的比谁都快。”
说着,他朝着山下出溜了下去。
姜子民蜷缩在雪堆里,刚开始的时候冻得浑身猫咬般难受,不一会就开始发麻,潜意识里明白这是身体开始失温。
还好,在雪坑里待了会,脚也放下来了,呼吸顺畅,压的严实的雪里,没有寒风吹着,缓和了不少。
这就是冬天雪山的好处,山崖下坡的地方避风,一时半会冻不死人。
刚刚和“鲶鱼王”、“猞猁鬼”的搏斗中,他体力消耗严重,只觉得眼皮发紧,身上几个地方疼的难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昏迷中,上空有一群猎鹰飞过,发出了清脆的叫声。
他梦见了自己还在大学假期的时候,自己正在家里品着爸爸姜守成带回来蓝莓汁,说是自酿的莓汁,发酵后有度数,透着一股子醇厚的甘甜,口感比市场上高档饮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大杯蓝莓汁没喝完,门口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他当时就愣住了,差点失手打了跟前的酒杯。
几天前爸爸出门巡山的时候,擦亮了护林枪,背着干粮,戴着自制的狗皮帽子。
狗皮帽子质地厚实,很有范,有人开玩笑说老姜戴上帽子和座山雕挺像。
他和爸爸一起反驳人家,说是模仿林海英雄杨子荣做的。
姜守成帅气、敬业、厚道,姜子民一直崇拜老爸这个林中英雄。
可眼前的姜守成尸体刚从四轮车上拽下来,胸口血呼呼一片,心爱的狗皮帽子胡乱压在身下,胡子眉毛全是白的。
姜守成死了。这是现场的红松密林林场的头头小声无情地宣布的。
姜子民扑到了跟前,拽着姜守成的手,凄凉地喊着。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跟前,自己从此再也没有老爸,他心如刀绞,心里一下子空荡荡。
哭够了,他急切地问着林场的人,是谁打死了姜守成。
一个山羊胡子的人,掐了手里的烟,从死者姜守成兜里摸了一会,摸出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
是金豆子,成色不是很好,却也值钱。
“林场入冬下了通知,告诉所有护林员守好珍惜资源,你爸守成负责的是红松母树林,那些树不光值钱,都是几百年的古树,有科研价值,接二连三的被偷,那可不是十米八米的事,估摸着能装几车皮了……”“山羊胡子”压低声音说着。
据他说,姜守成大部分时间守在红松母树林,表面上看下了功夫,不过隔三差五就被盗伐。
他说的一米,指的是一立方米。
材质珍贵的红松树,做成家具,一套早就几万块了。
他言外之意,丢失的原木不算科研价值,光是金额也得上百万了。
“我爸向来安贫乐道,爱林护林,不可能干坏事。”姜子民脱口而出,说着老爸整天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当他执拗地看着金豆子时,山羊胡子、林场场长孙大虎口气严肃地说:“这是拉下的,林场没收了,还有不少呢,警方带走定价去了,你爸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来。”
人群里,有人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附和说:“真就没看出来老姜是这种人,老实人不干老实事啊。”
眼前的惨状,加上父老乡亲的话,姜子民拼凑在了一起,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出现在了心里:
“我爸从护林员变成了犯罪分子,不能……”
好在来的人不少是熟人,难免安慰了一番。
不久后,林区法院送来了判决书:护林员姜守成涉嫌监守自盗,和盗伐分子里外勾结,造成国家稀有林业资源流失,后果严重,本该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因当事人意外死亡……
姜子民当时还是学生,靠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去了几趟法院和林场,得到的答复是姜守成死于犯罪同伙的“内讧”,正常的死后抚恤不可能有。
这会,法院的判决书和姜守成死后的模样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他极度排斥这两个场景,急的馒头大汗。
忽然感觉脚部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慢慢地往后抽腿,随后就被山鼠咬了几口。
在两声“哎吆”的动静中,他挥动力气使劲踹了出去。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乍看向前面时,雪光刺眼,揉了揉,他才想起来自己昏迷好一会了。
调整了下思绪,他边往外挪动,边自责地说:“听鲶鱼王的意思,他们就是引子,声东击西,看样又运走了不少好木头。”
红松密林面积大的吓人,光是东方红山头,能赶上内地很多地市的行政面积。
一入冬的时候,一伙伙的盗伐分子悄然潜入,寻找机会放倒稀有树木,藏在林子里,等到大雪封山,找机会运出去。
无论是用大型爬犁还是大车,只要运出去半小时,风雪一来,很快就大雪无痕,把车辙什么的掩盖的一片雪白。
姜子民早就听过各种传闻,无奈自己身单力薄,还没想出好办法应对。
整个人从雪坑里出来后,他滚到了旁边大树跟前,坐在朝阳的地方,费力地摸着兜里。
终于摸到了一个袋子,掏了出来,用牙撕了好一会才撕开,把压碎的方便面倒进嘴里,顺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除了雪在嘴里拔凉拔凉的,这种搭配的味道不错。
遥望远处松花河边的信号塔,他想起了兜里的手机,摸了出来,拽掉了抱着的塑料套,晃了晃,脸色变得好多了。
对他来说,追逐狩猎者和救助野生动物是常有的事,不管走得再远,遇到什么危险,食物和通讯工具都会保护的好好的,这是活下去的重要保障。
此时,南方某大学旁边一个高档咖啡厅里,宋歌正站在连廊大玻璃跟前。
她一头黑亮的秀发,浓眉大眼,手腕上戴着一串黑木手串,显得颇有艺术家的气质。
她回头看了身后就餐区里,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人,正专注地欣赏着她的美术作品。
这个作品叫《江山一隅》,是她以东方红山头为参照临摹的作品,还有一份红松密林原始森林采风手记,记录了许许多多的林间动植物和自然景观的数据。
男青年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板,在国际文化市场上颇有人脉,实力雄厚,圈子里的名人。
这人叫丁凡,慕名找到了宋歌,一开始是奔着艺术上潜力来的,随着交往的深入,他用一掷千金的大手笔,签下了宋歌的《江山一隅》大作,定金给了五千,剩余的几十万等出手后再支付。
丁凡穿着时尚的休闲西装,金丝边眼镜架在脸上,叫人觉得文质彬彬,年轻有为。
结识了多次暗示爱意的丁凡,宋歌耐不住对方各种甜言蜜语的感情“轰炸”,心里已经慢慢动摇了。
她对待爱情就像对艺术作品一样专注,心里容不下第二个异性。
都打了好几遍电话了,她终于听到了姜子民的声音。
“子民,我有件事要给你说,你做好思想准备,别一上来就给我说棒打狍子瓢舀鱼的见闻了,我最近对美式咖啡感兴趣。”她在电话里直言不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