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只觉得一觉睡的酣畅淋漓,等睁开眼时屋里还是漆黑一片,透过狭小的窗户,看着外头浓郁的夜色,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听到身旁妹妹姜巧低声呓语才反应过来,她如今自由了,已经脱离宋家了,终于摆脱前世被宋家母子压榨,最后同女儿凄惨死去的下场了。
想到这里,姜采只觉得内心一阵狂喜,顿时身心愉悦不已。
她起身帮着妹妹同女儿掖了掖被角,再也躺不住了,看着外头浓稠的天色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反正此时精神正亢奋,不如起床把今日要用的食材先腌制上吧。
姜采披了衣裳蹑手蹑脚的出门,这四月末的天,夜晚同清晨还是有些凉意的。
她紧了紧衣领,猛地打了个喷嚏,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生恐惊醒了屋里的两人,忙疾步往灶房奔去。
到了灶房,只见里头昏黄一片,灯火摇曳的,想必是弟弟已经起来了。
“吱嘎”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粗哑的声音,惊醒了坐在灶火前发呆的姜磊。
“姐,你怎么起了?可是我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姜磊看到缓步走进来的姜采,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我昨日沾了床就睡死过去了,睡够了时辰自然就醒了,这天还没亮呢,你怎么起这么早?羊肉猪肉可腌制上了?!”
说着,姜采看了看灶台上的鲜肉,看样子弟弟也是刚起,还没来得及腌制。
“不早了,今日天色阴沉,不知道是不是要落雨,这才看着暗沉沉的!”
姜磊又透过半开的窗户探头看了一眼天色,这春日多雨,三五不时就要下上一场,好在都是下个一天半天的就停了,顶多耽误一日的生意。
“我真是睡糊涂了,还以为是自己醒的早呢,那今日可要出摊?!”
姜采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回来的第一天就闹了笑话,真是跟着宋家在秀水县时间久了,脑袋也秀逗了。
这庄户人家,会看时辰那是最基本的操作。
“若是阴天咱们就去,若是待会儿落雨了,只能就此作罢了,不过大姐同灵儿昨日累的不轻,今日无论出不出摊,你们都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再做打算吧!”
姜磊看着大姐经过一夜修整倒是精神了几分,但还是不放心,那秀水县如此远,坐马车都要坐上一天的,她们孤儿寡母的,昨日肯定累坏了。
姜采闻言倒是没拒绝,此时虽然精神不错,但身体还是乏累的很,而且她也得留些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顺手拉了一把小凳子挨着姜磊坐了下来,一时间姐弟俩都没有说话。
灶台上煮着白粥,清甜的米香四溢,没一会儿就把小小的灶房填满了。
灶台里的火苗拉拉扯扯的,兀自奔腾的欢快,昏黄的火光在姐弟俩脸上跳跃,映照的两人的眸子都是赤橙一片,闪烁着灼人的光。
“我在宋家庄落水之前,一直过的浑浑噩噩的,我以为人生就是如此,我只是个庄户出身的农女,其貌不扬,又没有谋生的手段,能嫁入宋家,得了宋庆元这么个体面的夫婿已经是老天有眼了,尽管宋婆子阴毒刻薄,宋庆元道貌岸然,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但我仍觉得有食裹腹,有瓦遮身,有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就觉得心满意足的很,哪怕被无休止的压榨打骂,我也甘之如饴~”
姜采神色平静,提起先前的日子,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的观众似的,看着台上的自己软弱无能,任由宋家人磋磨压榨,而毫无反抗之心。
是的,她不是没有反抗之力,而是从来没有反抗之心,她下意识的觉得是宋家母子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她们无论对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而自己为了宋家付出多少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她心里,从来没有自己,只有宋家跟宋庆元。
到了此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宋庆元,是有些隐秘的喜欢的。
当初她背着克父克母丧门星的名声大龄未嫁,一是的确考虑到下头弟妹年幼,离不开人,二是庄户人家确实是忌讳她的名声。
旁的姑娘十五六岁时上门说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她却是乏人问津。
她惶惶然的,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绝望,只觉得自己以后只怕要变成老姑婆老死在姜家了。
这时候,宋庆元出现了。
也许是自小读书的缘故,他同旁的庄户人家的儿郎不同,旁的男人无不是面膛黑红,五大三粗的,平日里更是邋里邋遢的毫不讲究,但宋庆元却不一样。
就算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但他却是拾掇的干干净净的,一身洗的发白的直缀,在隐蔽出打着不显眼的补丁,一头乌发梳的一丝不苟的。
白净的脸皮儿上五官端正,薄唇微抿,看着一派斯文。
只一眼,姜采就满心欢喜,欢喜过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自惭形秽。
她这么一个人,对方如何能看的上自己?!
她当下不由自卑不已,也没想到自己年龄都如此大了,还会有媒人上门,说的还是个如此体面的书生。
那一刻姜采都觉得是幸运之神降临了,等听到那媒人说对方点头答应了,当下更是一颗心都漂了起来,感觉自己仿佛迷迷瞪瞪的就跌入了蜜罐中。
那知道这蜜罐是假,地狱是真呢。
想到过往种种,姜采有些神思恍惚,当初自己羞愧于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也没有长辈做主,那宋家几乎是一文也没花,就白得了个媳妇儿,姜采对此也没有任何抱怨。
到了宋家后为了能配上宋庆元,更是做牛做马,做家务,下地耕种,上镇上做短工,仿佛是孩童手里的陀螺一般,没有任何停歇的时候。
而宋庆元可有多看自己一眼?!
并没有,哪怕是新婚之夜,他也不曾温情半分,对初经人事的自己,仿佛是应付差事一般,草草了事,如今想来真是讽刺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