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半年前杀了一个女人,一个他喜欢了多年的女人。
他十三岁的时候在巷子里认识了一个女人,她很漂亮,一双杏眼水光盈盈,粉面桃花,朱唇皓齿,美艳不可方物。可惜,他们认识的场景是他最狼狈的时候。
父亲在外征战多年不归,母亲早逝,家中只有管家和家仆照顾起居,虽父亲为大将军,在京城的官宦子弟中,他却常常受欺负,人家笑他是粗鄙不堪的武将之子,无爹无娘的野孩子,每每逮着他都要在在暗巷子里欺负个够。
龙生龙,凤生凤,当真如此?
那一天,正被柳娘撞见了。
她穿着一身粉红的衣裳,袅袅婷婷地依在一旁,娇滴滴地喊道:“哎呦,哥儿们可别脏了手了,快快到我们杏春楼来吃酒吧~”
她正是杏春楼的姑娘。陆从满脸是血的从地上挣扎着抬起头来,就看见她像一道光一样,救了他。
他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柳娘,他知道,要看她是要带银子的,他就往杏春楼拿银子。几年来,有无数个晚上他就留在杏春楼,但他就坐在桌边看着柳娘,陪她说话,看她入睡,她是圣洁的,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直到他在门外听到她和那些个公子哥们调笑自己是散财童子,榆木脑袋,不解风情。
他挑了个日朗风清的日子,约她到湖边,说是要给她一笔钱赎身,柳娘兴致勃勃地来,却回不去了。
她也跪着求他放过自己,说自己已经身怀六甲。
结果柳娘到死也未给过陆从真心。
小时候,他常常梦到爹爹从战场回来,终于没人欺负自己了,可后来,他每夜梦到的都是柳娘向他索命,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出卖灵魂,让鬼都怕自己。
而此时此刻的陆从,的确是让鬼都害怕的。
他浑身的皮肤肿胀通红,粗筋暴起,长发胡乱散着,上衣已经崩裂,他现在只是一个杀人机器,杀了他父亲,将他的灵魂献给罗刹。
神女的长鞭已震碎,罗刹狂吼一声,身躯又扩大一倍,周身散出重重的黑色瘴气,他举起巨大的弯刀,朝神女砍去,神女双手结印迎上去,与坚硬锋利的刀锋碰撞在一起。
圆月又从云层中出来了,照着大地万物。罗刹似有神力相助,浑身一震,神女承受不住,被震落地面。
陆征赶忙扶起她:“仙侠可有受伤?”神女拂去他的手:“未曾。”
罗刹正举刀准备砍去,陆从的双脚却被人抱住,动弹不得。
“少爷,万万不可啊,您不要一错再错了。”原是那府中的老管家,他此刻亦是伤势不轻,但不曾顾及其他,“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少爷,少爷从小没有爹娘教诲,在外受其他公子的欺负,他是迫不得已的。”
陆从已然发狂,双拳一起一落,击打着老管家的身体,他就似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摇摇晃晃。
老管家被打的吐出一口鲜血:“柳姑娘是我杀的——不关少爷的事——您不必如此自责。”他还残存最后一口气,“那天——您只是——把她勒晕了——您走后——我又给她——补了三刀。”说完,他头一歪,没了气。
此时的陆从已有些承受不住罗刹的魔气,身体的皮肤开始噼噼啪啪的作响,仿佛随时都要爆裂开来,痛苦使他越发狰狞,他发狂地喊叫着,双手胡乱地挥动,罗刹的弯刀也随之乱挥乱砍。
神女飞身上前,罗刹变幻出三颗头颅,向她喷出火焰和瘴气,她催动法力抵挡,一时无暇顾及地上的陆征。
中间的头颅甩出长长的舌头向陆征砸去,他迅速的躲开了攻击,却被坍塌的大石砸中双腿。神女一时分神,也被罗刹击退,受伤吐血。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巨型长剑从云霄而来,直插地面,将罗刹与神女隔开。
“老板娘,你怎么在这儿?”花柒子刚落地,惊讶的问道。
对方并未回答,花柒子顿觉自己是认错人了,这两人除了脸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扮和气质都大相径庭。
来不及多想,阿羌已进入战局。此时的罗刹已进入暴走模式,周身的瘴气已高大几米,阿羌举剑上前,几个回合下来,罗刹已然败下阵来,断舌被弃之一旁,陆从体力不支,双膝跪地。
“哼,小小蝼蚁,也敢妄自尊大,祸害人间!”
“嗷——”怪物猛地集聚力量,发出最后一击,一串暗黑旋风向阿羌冲去,他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单手结印迎上去。
这时,陆从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从儿,从儿。”陆征此时已从废墟中被救出。
“父亲,你即生我,又为何将我弃之不顾?”
“为父未曾弃你啊,从儿,保家卫国是为男儿担当!沙场饮血,可怜你还是强褓中的孩子,为父怎能带你一起受苦?”
“借口都是借口!”
陆从一声长啸,顿时瘴气又高一丈,阿羌依旧单手迎战,毫不见紧张之色。他另一手灌入一阵元气,顿时,罗刹痛苦的嚎叫起来,突然间,后背爆裂开来,逐渐消失殆尽。
陆从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从儿,从儿”陆征扶起他,“养不教,父之过,是为父错了。”
陆从,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可惜话没说出口就没了气息,他草草就过完了这一生,结局已然明了,悔不悔改还重要吗?
翌日,城里城外喜气洋洋,原是失踪多日的孩童们都完好无损的回到了家。陆征的谣言也不攻自破了,外人皆道是陆将军忠君爱国,只要他在城中,自会有神明护佑百姓。
半个月后,城中又是人群聚集。花柒子看看外面人头攒动,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那晚的神女和客栈老板娘可真真是长的一模一样啊!阿羌,你说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必就是同一人吧。”
花柒子摇了摇头:“不会不会,她们俩气质打扮可是差远了呢。”
阿羌笑笑,不置可否。
她看了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倒不像是刚长成的样子,反而有种盛起老儿那样的老气横秋的感觉。
脚边的大黑狗听到人群的声音兴奋地窜了出去,一旁的小白猫骂骂咧咧跟过去。
陆将军又要出征了,较当时凯旋时的模样,此时的陆征苍老了不少,眼里已然没有了当时的风采。
“陆将军,郑某人替犬子谢救命之恩。”郑执双手在前,深深鞠了一躬,“此去,路途遥远,将军多加保重。”
陆征下马,扶起郑执。
“郑大人严重了,大人乃至真至纯之人,陆某能与你结识倍感荣幸。”
陆征大军远去,人群渐渐散去。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惊呼声。
“状元爷遇刺了!”
郑执倒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拖着一条残腿癫狂地大笑着,一群官兵毫不费力把他按在地上。
“切勿——切勿伤人性命。”郑执艰难地说道。
“呸”,那乞丐啐了一口老痰,立即有官兵用刀往他流脓的残腿上狠狠捣了两下,疼的他龇牙咧嘴,张开的嘴巴里却是空空如也。
“快,快送大人回府!”
“快去请御医!”
人群短暂的骚动后就散去了,却为郑执留下美谈。
“状元郎是大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