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婶,你带着小德急匆匆的去哪里?”
“去颜家买点纸钱和香烛。”
“买那些东西做甚,该不会是你王婆婆……”
“没有的事,我婆婆坚朗着呢。这不是听说马上清明节了吗,我打算多烧点纸钱给公公。这人啊,都能为了铜币弯腰吃苦,成了鬼也是需要吃香烛,花冥币的,婆婆说让我多烧一些,让公公在下面有钱用,不被人欺负。”
“啥时候……有这个风俗了?”
“佛门办丧,神魂都被度化消散了,自然不会有。可我家是让颜家办的丧,和佛门不是一个,是会化作小鬼去阴间的,毕竟亲人一场,和我家夫君斩不断的血缘,我自然要尽尽孝心。”
“闫婶,那你那个铁盆和筷子作甚?”
一起朝颜家走的两个妇人,其中穿着碎花长裙的女子,就是被称为闫婶了,他身侧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眼睑下长了许多黄褐斑,头发枯黄。
另外一个叫做怀湘,看起来也刚二十出头,是村里白方全家才娶回家的媳妇。
怀湘姓叶,身形有些圆润,长相普通,可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总是透露出几分算计的味道。
“这铁盆啊,是在烧纸钱的时候用来敲的,到时候我给我家公公烧纸钱的时候,要念着他的名字,他就会寻找血亲的关系,也就是小德的指引,回来收钱,只是一些孤魂野鬼也会趁机抢钱,所以需要敲击铁盆,吓走那些孤魂野鬼。”
叶怀湘瞠目结舌,“这都是听谁说的?”
闫婶顿时笑道:“村里,可能就你这个新入门的媳妇不知道,咱们村的颜家可是出了个灵童的,小镇上的老爷都来找她和她婶婶去做白事呢,早就传开了的。”
走着走着,闫婶带着小德和叶怀湘到了颜家。
刚一看到那高高建起的阁楼时,叶怀湘眼睛就瞪大了。
院子门口拴着一只黑色的小狗,正趴在窝里睡得昏天暗地。
他们两人进入小院,那小狗也就耳朵尖尖动了动,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更别说对他们狂吠了,安静的很。
等跟着闫婶进入大门时,看见的是靠墙载种的蔷薇,是小桥流水,以及被婶婶打理的很好的花圃,花圃里的山茶花和绣球花上面还带着才浇过水的露珠,花枝沉甸甸的,一片绚烂。
小院还有内进的院子,只是在外头的大院里,叶怀湘不好意思盯着往里面看。
单单只是这外面就让她惊讶极了,她跟在闫婶身侧,问道:“我听方全说颜家是卖棺材的,可咱们进来这么久,怎么一口棺材都没瞧见。”
闫婶拿着铁盆,带着小德,熟络的走在院子中。
“别急,就在前面。”
说着,又带着叶怀湘穿过一个漂亮的花廊,花廊上方是木材搭建的,盘绕着许多的藤蔓,叶怀湘想了很久才想起这种藤蔓应该是紫藤花,只是现在还没到花旗,这若是紫藤花开,一簇簇的垂掉而下,这该是多好看啊。
走过花廊后,踏入一个拱门。
叶怀湘就像是从一个鲜花绚烂的春季一下子到了隆冬,觉得身体有些发凉,加了绒的绣鞋似乎根本阻挡不了凉意,只觉得脚趾头一根接着一根的都有些凉飕飕的。
“这个院子里就是颜家的棺材铺了,我买香烛和纸钱就在这里。”闫婶说着,用筷子砸了一下铁盆,提着嗓子就喊了一声:“柳婶,你在不在,我来买点东西。”
没多久。
柳曼就从房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叶怀湘见到威严冷淡的柳曼时,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称呼。
实在是因为柳曼的皮肤状态看着还不错,没啥皱纹,白里透红的,但那头发有斑白的很。
闫婶和柳曼聊了起来,讨论起香烛和纸钱的事。
叶怀湘尴尬的坐在凳子上,她觉得自己不买东西又跟着过来,这不存粹的找罪受吗?
心里想着想着,就带着点怨气:这柳老太太也真是的,这么有钱,也不知道招呼她一声,给她上点茶、送几块点心?你把院子修这么大,这么有钱,却这么抠搜呢?得意个什么,发的还不是死人财。
心里越来越多的闪过,叶怀湘的神色就有些狰狞的味道,和闫婶正说着话的柳曼,突然间皱了皱眉,瞥了叶怀湘一眼。
叶怀湘顿时被吓得有些心虚,所有心绪直接被搅散了。
若是颜窝能知道这人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骂回去:你特么的屁股和脸张反了吧,怎么又臭又厚的。
她干巴巴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闫婶把钱给了柳老太太,然后就瞧见柳老太太搬出一个更大的火盆来,火盆里都是灰烬,应该是之前就有人来烧过纸了。
两捆捆得整齐的纸被闫婶抓着往火盆里丢,小德在边上背书一样的念着:
“祖父,孙儿和娘亲来给你烧纸钱了,你拿着纸钱后在那边要舍得花,买个住的地方,要舍得吃,舍得穿,也不要借钱给别的人,过潇洒的日子,要是过的不错,保佑地里庄稼收成好,保佑祖母长命百岁,保佑孙儿能考上童生……”
小德在背书似的话,都是来时闫婶教过的。
此刻闫婶就在敲着铁盆,pang~pang~~……
铁盘里的纸钱被火焰吞噬,有大些的灰屑会打着旋的朝天上飞,绕了几圈后,又掉落各处。
叶怀湘在边上撇撇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就不能求点好的,求什么地里庄稼收成好?就不能直接求爹娘发财,求什么祖母长命百岁,老人还是死了好,不然什么都要插一手,唠唠叨叨的烦死了。
柳曼抬着头。
在闫婶和小德的视线里,天上的还在飘飞的纸钱灰烬中,一个形象狼狈的老者,手忙脚乱的抱着一堆的钱,哭的那叫稀里哗啦的。
他目光欣慰的看着自家儿媳妇和孙子,张嘴说了好几句话,但下方的母子俩都听不见。
四周有孤魂野鬼靠近,但都在那一声声铁盆的撞击声中被吓的逃走。
等纸钱烧完,柳曼才收回视线。
在闫婶期待的神色中点了点头,“你公公的确留了话。”
说着就把那狼狈老者的说的话转述了出来,闫婶捂着嘴,眼圈都红了,“我公公真的这么说的?他真的很认同我?认为小德被我教的很好?真的是当初拒绝我入门而承认错误了?”
柳曼点点头。
“的确是这么说的。”
闫婶顿时哽咽着,掉下眼泪。
这么些年操持家中事物,伺候夫君孝顺婆母,还要教导孩子,家里的活要抓,地里的活也不落下,她真的把自己一个人当作两个人在用,总算等到公公的道歉。
她觉得值得了。
哭了好一会儿,闫婶才抹干眼泪。
“柳婶,让你看笑话了,实、在是情绪一上来就忍不住,你知道那种千辛万苦后被理解的感觉吗?我真的,等这句话好久了。”
小德看着自己娘亲,把怀里粗麻织成的布料递给娘亲。
闫婶这才红着眼,勉强笑着寒暄:“怎么这么长时间没看见窝窝,对,还有那童养夫符佑也没瞧见呢?”
柳曼看向阁楼的方向。
“窝窝去她师父家了,每次她一走,符佑就待不住,也会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