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风刮过,在树林中掀起海潮般的波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也随着这风蔓延向四海八荒。
影影绰绰的树影间,一座石头磊起的祭台静立着。岁月在它坚硬的身体上打磨出道道伤痕,环绕祭台的四根柱子上绕着的瑞兽,也是缺胳膊少腿的。
一个身披着黑袍的佝偻身影默然站在祭台中央,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宛如毒蛇的低语,“原来神笔,竟然在那异界来的小子身上。”
他抬起头,看向树林中升起的寥寥黑烟,黑袍半遮的脸上露出了个贪婪的笑。
焦土之上,张成道于一棵被雷劈得仅剩下半截的焦黑木桩前,盘膝而坐,挥洒下一张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文犹如天籁之音,回荡在树林间,渡化那些不甘的亡灵。
在忙碌的人群中,马克几番奔走,终于找到了薇娅。这小丫头被爆炸的余波灼伤了背,正在林子边缘一棵尚且完好的树下独自包扎伤口,那两柄入了鞘的骨刀静静的躺在她身旁。
察觉到他的到来,薇娅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些,一张花脸上满是落寞,“马克哥哥,薇娅这半妖之身怕是已容不下你的眼了。”
半妖,非人亦非妖,不管在哪边都是不被认可的。马克很难想象小丫头这么多年,过得是多么的小心翼翼。
“傻丫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敏感的心,马克踱步上前,在她身旁坐下,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离不弃。
薇娅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敞开心扉,向马克讲诉起事情的始末,“母亲曾说,魅妖注定孤独。一但动了情必会妖力尽失,唯有吃下心上人的心脏方能恢复。”
娘亲是在林中捕食时遇上父亲的。那一日他追着一只獐子无意闯入了她的地盘,歌声很快将父亲引到母亲的巢穴。
就在娘将要享用猎物时,她感觉到了魅喜正在赶来。本着吃独食的心思,娘把父亲藏了起来,就这一举动,却让憨厚的父亲误解成了好意。
父亲把打来的猎物都留在了巢穴中以示感谢,娘亲摆脱魅喜回到洞穴,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父亲第二日又寻了过来,依旧给她带来了猎物。
妖是没感情的,娘亲从小就生活在你争我夺的残酷生活中,何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柔,她第一次生出了要去了解人类的心思。
在父亲的温柔中,她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妖慢慢蜕变成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离开了森林去了小村子居住。
可命运没能放过他。父亲遭了魅喜的毒手,身怀六甲的母亲毫无办法,只能隐藏身份躲在塞班大祭师庇佑着的村子里艰难度日。
直到薇娅年满六岁,妖力枯竭的她,最终撒手人寰,临终前才将这血海深仇告知她。
“丫头,我和你一样没爹疼没娘爱,在这更是举目无亲。”马克牵起薇娅的手,认真的说道,“以后咋两搭个伴,当一对患难兄妹怎么样?”
薇娅点点头,那双杏仁般的瞳孔中泛起了一层水雾,一张小脸上却洋溢起幸福。
十几分钟后,人马修整完毕,洪云天安顿好仅剩下的五六百名神卫军,沮丧的来到他们身边,一屁股坐下。
想着他和他的这帮弟兄多少是被自己和薇娅连累的,马克也是有些愧疚,伸出手来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却不想换来的是一记铁拳。
“你个没良心的。”马克心里的那点惭愧被这一拳给打没了,捂着鼻子就要开骂,却被一阵机车轰鸣给掩盖了去。
一辆军绿色装甲车,卷着滚滚黄沙风风火火的赶到他们跟前。车门打开,奥莱因踱步而出。
经过一番的修整,他又恢复了俊俏公子的模样,还不知从哪寻了一身迷彩军装换上。
跟他一起下来的,是个一脸络腮胡的中年大叔。乍看之下,眉眼之间和他有着七八分的相仿。
“马克兄弟。”奥莱因一脸开心的走上前来,和他打过招呼,又歪头看向一旁的洪云天,嗫嚅的叫道,“大……大哥!”
“我是奥莱因.卡斯纳。”身后的中年男子抬手把他拨一边,上前两步,郑重其事的说道,“感谢二位小兄弟,对我这侄儿的照顾。”
“叔,太客气了。”得知来人身份,马克忙不迭的起身相迎。爱因斯却是淡淡一笑,看向了一旁的洪云天,“我有一事要向洪大将军讨个明白,事关家父。”
提起奥特,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那老头如今的情况,几乎是状若疯魔,也不知他这儿子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
“阁下这是何意。”洪云天抬眸,有些不悦的回怼道,“此番矛盾,本就是你们挑衅在先……”
“你们误会了。”眼见着两人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奥莱因疾步上前拦在中间,有些沮丧的对两人说道,“我爷爷,他失踪了……”
此言一出马克和洪云天都感到情况大为不妙,奥特若在新城他们暂且避开便是,可如今这情况只怕是危机四伏。
“且去看看,也无妨。”身后传来个低沉沙哑的老者,几人回头见一头神俊的白鹿款步而来。一对泛着金色的鹿角流光溢彩,令人目眩。
鹿背上坐着的身着黑色广袖华服的老人,一身黑袍在微风鼓动下飘飘然若神仙。
“墨老爷子。”洪云天见着来人迎上前去,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乐得开了花。
“大将军,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呀。”那老头捂着鼻子后仰了好几个度,他坐下的白鹿也人性化的皱了眉,一副嫌弃的模样。
洪云天一片热诚,却被这一人一鹿气了个够呛,奔上前去就要去拔那老头的白胡子,老头急忙求起饶来,还递上一小瓷瓶道,“来点鲛香露,盖盖你那味。”
接过小瓷瓶,洪云天这才消了气,当即便除去瓶塞。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弥漫而出,犹如甘泉沁人心脾,让在场的人都是精神一振。
“墨玉导师。”爱因斯奔到那白鹿跟前,前后打量了一番,担忧的问道,“蕾娜她去哪了?”
“那小姑娘没什么大碍,正在为臭道士护法。”墨玉言简意赅的回答完,架着白鹿走向马克。
就这个当头,洪云天已向马克阐明了这老头的身份。虽然早有耳闻,但他对圣师殿的概念还相当模糊,若把他想象成清华北大,便大概明白,这位大导师,大概相当于高级教授。
思绪回转间,那老头已跳下白鹿来到了他跟前,沟壑纵横的脸上眉眼都皱到了一堆,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你一个异界的小子,哪里得来的神笔。”
这话让人听得很不是滋味,马克正想要解释,却见洪云天一双桃花眼都快眨成了星星,这才想起这源初一事可是机密,将要脱口的话被生生吞了回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这一咳,老头的表情俨然已如判官,怒目圆睁,马克那叫一个懵呀,嗫嚅的解释道,“我……在路上捡到的。”
这话倒也不假,这神笔确实是捡来的,早知道会是个大麻烦,他宁可自己没捡着。
“捡的?”那老头听了这话,面色更是不善,冷冷哼道,“神笔唯有失了主,才会另认其人?丹青大陆历来有邪修以此为由,害人性命,你这笔,你怕不是害了哪位执笔人的性命夺来的。”
“不是,老头,你这是什么个意思?”马克那个暴脾气哪受得了这污蔑,搙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薇娅也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跳到马克身后呲起了牙。
“老爷子,我可以作证,这笔确实是捡的的。”洪云天终于不再作壁上观,杵到两人中间,心虚的解释道,“虽然圣师殿查得严,但这地大物博的,不总有些神笔因故没能记录在案嘛!”
“我也可以作证。”奥莱因稀里糊涂的,也插嘴道,“马克兄弟来丹青大陆还不足十日,杀人夺笔这种事断然是不可能的。”
在洪云天和奥莱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解释下,墨玉那竖起的眉头渐渐撇了下去,从怒目圆睁撇成了一张苦瓜脸。
“别怪我多心。”墨玉抬头望着西天的落日,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愁容,“近日里都城发生了多起执笔人遭到袭击的事件,不曾想大将军在这新城也不得安宁。”
墨玉抬头望向天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世道,怕是要乱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