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史院位于皇宫的东北方,紧邻内护城河,占有屋宇一百二十间。原本只负责修撰本朝实录,后因当今天子酷爱读书,便将历朝历代文献经典八十万卷收藏在此。元昌帝、太宗圣皇帝两朝实录已修撰完结,院里的史官们并不常驻于此,只有几个负责打扫整理的杂役。大火是在傍晚着起来的,没有人看到从哪里起的火。宫人们一边去前头报信一边提桶救火。禁卫军副统领卫征兵分两路,一队继续驻守内城一队到国史院救火。各宫也都派出几名杂役太监宫女过来帮忙。李洪天带领湘王府人马赶到的时候,国史院已处于一片火海之中。看样子大有把整个皇宫付之一炬的架势。李洪天对白景道:“你带一队人把文献搬出来,青城跟我去救火。”
国史院冲天的火光早把整个皇宫照的亮如白昼,与之一墙之隔的景华宫里喊声一片,皇帝围猎,黄贵妃伴驾,宫里只剩下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公主。如果火势再控制不住,首先遭殃的就是景华宫。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名宫女在几名太监的掩护下急急忙忙的将小公主抱向皇后寝宫。
后宫的嫔妃们都站在大殿门口向着国史院的方向张望,眼见一个时辰过去,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景象,皇后命宫里的大太监乔得宝领着两个小太监急步如飞的去国史院传话,让卫征一个时辰内务必把火势扑灭。卫征道:“国史院水源不足,要到御膳房取水,下官也在想办法。”正说着,天空突然起了一阵大风。乔得宝大喊一声:“要死了,要死了,将军快想想办法,烧到后宫我们就全完了。”
李洪天带着叶青城跑过来,对卫征道:“将军,这样下去不行。让宫女太监们先撤,全部由官兵上。”因为他已看到宫女们提着水桶走路都变形了,太监也好不到哪去。火没扑灭再烧死几个,这如何了的?乔得宝一见李洪天,大喜道:“世子,皇后说要赶紧把火扑灭,绝不能烧到后宫去。”卫征道:“可是水……”李洪天道:“取护城河的水。”卫征和乔得宝一愣,李洪天道:“取吧,陛下怪罪我一人承担。”然后命卫征以他的名义发号施令,卫征去了。两个时辰后火扑灭了,内护城河----玉溪河水也用净了。
国史院一把火不止照亮了皇宫也照亮了京城,连在西厂围猎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当人们正狐疑到底是哪里失火,皇后的信使到了。黄贵妃一听国史院失火,险些晕了过去。皇帝马上班师回朝,次日卯时便回到了皇宫。黄贵妃听说小公主在皇后处大为感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来不及更衣便赶往皇后的裕隆宫谢恩。皇帝则带其他人去了国史院,未进院,一眼看到了内护城河。
春季的卯时,天微微亮,皇帝陛下以为眼花了,又走近了一步,探着身子往下看了好一会儿。湘王也注意到了,不禁后背一凉。皇帝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越来越黑,突然,他大喝一声:“万山。”大太监万山吓的扑腾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道:“陛下,老奴在。”只听皇帝道:“去,把卫征找来。”“是。”万山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小跑着进了国史院。不想,里边的人已经听到声音,冲着这边走过来。万山道:“世子,将军!”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李洪天、卫征二人走出国史院,在护城河边跪下向皇帝行礼。他二人救完火,与赶来的太史令、几个史官一起整理书籍。八十万卷,不知烧了多少剩下多少,太史令和几名史官正一一查验。白景、叶青城带着两队人马在空地上帮忙清点。李洪天、卫征跪在冰冷的地面,灰头土脸。站在皇帝身边的湘王看着儿子,心里有些心疼。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听他的鬼画胡,说什么身体不适不去围猎。
皇帝陛下盯着护城河,没看身后两人,厉声道:“护城河的水呢?”卫征道:“陛下,臣用来救火了。”皇帝道:“你胆子到大的很!”李洪天道:“陛下,取护城河水救火是臣的主意,是臣下的命令,与卫将军无关。”湘王闭上眼,头微微抬起来,脸上一阵抽搐。皇帝轻轻把头转过来,看看和他说话的人,又看看卫征,道:“你下的命令?”李洪天道:“是,请陛下责罚!”皇帝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晃着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对李洪天道:“天儿,你是不知道这玉溪河水的来历吧?”李洪天道:“回陛下,臣知道。”“知道?既知道,为何敢动?你真是胆大包天!”这句话不是皇帝而是湘王说的。王爷发话,皇帝的脸倒没那么难看了。
李洪天道:“回陛下,父王,昨日火势太大,史院水源不足,后又起了一阵大风,如不及时制止,恐将殃及后宫。所以臣下令取玉溪河水灭火。”站在一旁的太子李成化道:“陛下,世子有错但情有可原。请父皇看在世子救火有功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湘王道:“身为皇室子弟,这是份内之事何谈有功?”英王道:“王叔,王兄是扑灭了火呀!”皇帝道:“是吗?”皇帝一发问,英王赶紧缩了回去,不言语了。皇帝接着问:“天儿,你有功吗?”李洪天道:“陛下,臣不敢居功,臣认罚!”皇帝道:“那你说说为何认罚?”李洪天道:“元昌帝训‘玉溪河水不干,大荣不亡’。臣取尽了河水,臣有罪。”湘王一只手放在后背,抖着握上又松开松开又握上。
皇帝缓缓踱着步子走到护城河边,突然厉声道:“既然认罪,朕成全你。庞章!”“陛下,臣在。”禁卫军统领庞章应声道。“陛下,守卫皇宫是臣的责任,世子是臣请来支援的。取玉溪河水是臣下的命令,请陛下责罚臣吧!”跪在一边的卫征道。皇帝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是你的责任,那还算是个明白人。朕离宫一日,就被你搅了个人仰马翻!”又指着李洪天道:“身为皇室子弟,背宗忘祖!不用外边打进来,你就先窝里反了!”然后又道:“今日你们俩谁也跑不了!庞章,先把他二人押进天牢,择日问斩!”听到‘择日问斩’四个字,在场的人都呆住了。一时,护城河边一片死寂。
“陛下,”一声低沉沙哑的嗓音打破了沉寂,皇后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皇后面色潮红,额上渗着几滴汗珠,她远远就看见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顾不得众人在场,跪下施礼道:“陛下容禀,昨日之事非世子和将军之错。是臣妾看火势危急,命他们就近取水。错全在臣妾,请陛下饶恕世子和将军吧!”太子见状,忙上前道:“陛下,儿臣身为太子,愿找出本次纵火真凶,以严整法度。同时,儿臣愿亲自南下去玉溪河源头取水,填满这干涸的护城河道,以保祖宗基业长青。”
皇帝打量着太子,这个不起眼的儿子,这个他一向不太看的上的儿子,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李成化怎么也成不了他心目中理想的皇位继承人。邢部尚书张免道:“陛下,老臣以为太子说的有理啊!臣复议。”庞章道:“陛下,臣也复议。”英王一看,也跪下道:“父皇,儿臣复议。”众人一看,也都跪下复议。只有一人例外,湘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皇帝身边,眼睛盯着前方,谁也没看。
皇帝问湘王:“皇弟,你认为呢?”湘王道:“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弟不问国事久已,此事全凭陛下处置。”皇帝看了他良久,冲着张免道:“张大人,你认为呢?”张免道:“陛下,老臣以为既然太子殿下愿找出真凶并南下取水,世子和卫将军所犯之错不是不可补救。既可补救,不如先将他二人收押,等太子那边有消息了再行处置。”皇帝发出‘嗷’的一声疑问。
皇后道:“陛下,世子有旧疾,不如让他回府禁足反醒,有王爷在身侧督导,量也不会出茬子。至于卫将军,目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让他依然在禁军行走,戴罪立功吧!”张免道:“皇后所言有理,陛下,臣复议。”众人也道:“臣复议。”这次还是湘王,一言不发。皇帝又问:“皇弟,你认为呢?”湘王道:“关于卫将军,臣认为皇后说的有理。关于李洪天,臣弟以为‘慈父多败儿’,我是教育不好他的。皇兄,把他放在天牢让国法教育吧!”
皇帝问皇后:“皇后,是你下令让他二人就近取水的?”皇后道:“是,臣妾有错,臣妾认罚。”皇帝问张免:“张大人,皇后该当何罪?”张免磕巴道:“守卫皇城是禁军的责任,皇后是后宫之主,臣下尽责自不必皇后担忧。没有臣下失职反而责罚皇后的道理,大荣也没有这样的国法。”皇帝摆摆手道:“好好好,你们都尽责了,都是朕不好。”
众人跪倒一片,高呼:“臣有罪。”皇帝对太子道:“太子,你多久可以将凶手缉拿归案?多久可以将护城河道填满?给朕一个期限?”太子道:“父皇,缉拿凶手儿臣请求以一月为限,南下调水儿臣请求半载为限。”皇帝道:“好,那朕就给你一次机会。”然后又道:“皇后指挥失度,禁足裕隆宫百日;世子李洪天,先禁足王府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府;副统领卫征,暂时在禁卫军行走。待太子将事情完结,再行定罪。”此话一出,就算是对事件定了性,三人谢主龙恩,众人高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