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荣国国都为圣都,也称京城、京师,是一个繁华锦绣之地。圣都西城郊外有绵延的秀丽山川也有蜿蜒流淌的涓涓细流。细流里,有蹲在岸边饮水的飞鸟,有跃出水面透气的小鱼。山川上,花草繁茂、怪石嶙峋。真是看不尽的江山锦绣听不尽的鸟鸣虫吟。在这青山绿水间,有个百十来亩的园子。园子又分了几处小院,建有房屋百间,庭院错落,疏朗雅致。园子里林木葱郁、花香阵阵。难得的是一池春水贯穿园子东西,水波粼粼,宛若飞虹。园子的主人姓肖名远山,曾祖为肖国公,此处便是他的府地了。肖国公是大荣国开国皇帝元昌帝的股肱之臣。国立,四海升平之际,国公解甲归田,辞去所有官职封号,并立祖训肖家后人不得上朝为官。帝感其忠心,赐京西良田万顷以保其族人共享太平盛世。到了员外这一代,虽无官职无俸禄,靠着祖荫,府里也有百十个家丁下人伺候。
员外家有个粗使丫头,生的丑且脑袋不灵光,嘴里常说些怪话。一时说自己的娘亲是千金小姐,一时又道自己的外祖母是公主、娘娘,一时说自己不是大荣人,一时又说是大荣人,絮絮叨叨不一而足。但人长的高高大大,比同龄的男子还要强壮些,干起活来像畜生似的不知疲倦,吃东西却很少,掉半粒米都要找半个时辰。肖员外是世上第一性情谦和之人,性子柔待人宽厚,夫人柳氏也是个面善心慈的,因此,这丫头虽然有诸多坏毛病,倒也安安稳稳的在员外家待了十来年。转眼,丫头成人了,柳氏想着为其配门婚事,托人物色了几家,自己却先打了退堂鼓。丫头打扮打扮人也算齐整,只是一张嘴总是不合时宜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尤其见了外人,嘴似是借来的一般,嘚啵嘚啵说的哪家的事全然没了头绪。后来,好心的夫人去世了,丫头的婚事再也没人提了。
这年夏末,丫头突然大了肚子。下人们都窃窃私语,最后连员外的几房妻妾也不能不视而不见了。继夫人江氏把她叫到柴房,好一顿盘问。丫头不懂也说不出什么,被问急了,又重复起“我外祖母是公主,我娘亲是千金小姐,我是皇亲国戚。”江氏赶忙让人堵了她的嘴,又让人拿了一碗药,一面弹压着一面掰开嘴灌她喝了。随即带人离开,任她满地打滚哀嚎连连。丫头叫了半夜,边叫边骂。第二天天一亮,没事人似的去洗衣服了。但奇怪的是,她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下人们指指点点,妻妾们又灌了几次药,仍不见效。最后,索性不管了。
元旦戌时,夜沉星稀的天空突然天雷阵阵。围坐在员外家正厅里过节的众人纷纷起身出门观看,有人道:“要下雪了,好年景啊!”而后便有个婆子冲进院子,嘴里嚷着:“丫头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未出阁的姑娘生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人丁稀薄的员外家来说,却算的上一件喜事。说起来,员外目下虽有一妻两妾,却都无所出,只有先夫人生了一位女儿。员外听了,忙命妻妾们过去看看。众人遵命忙不迭的去了。谁知,还没进门,远远就听见产婆呼天抢地的嚷着:“杀人了,杀人了,来人呀!”几人忙冲进去,只见婆子面色惨白,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跑:“那小孩儿把他娘打死了!”
动静太大,下人们都赶了过来,员外也来了。只见床上软软的摊着丫头的尸体。床上、被子上、墙上溅满了血,而丫头已经脑浆迸裂。在她旁边用被子裹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员外刚要上前查看,产婆惊魂未定的拦住道:“员外,不要啊,这小孩儿邪乎的很,就是他,抬手打碎了他娘的头。”员外一愣,众人纷纷不解起来,有人问:“齐妈妈,这刚出生的小娃娃,哪来那么大力气?”“对呀,天生神力?”“她娘力气大,亲儿子!”“那也不可能,才生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真知灼见。员外不管,决定还是上前看看。
裹着孩子的小被沾了些血,但孩子的小脸却干干净净,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上方那张脸。员外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张脸圆圆的、嫩嫩的,如月华般笼罩着一层光晕,既温暖又明艳。孩子的眼睛平静祥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这种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员外狐疑了半晌,然后轻轻的伸向了孩子的左手。这一看,员外又是一惊。只见那只小手白白净净,半握着。这只手并没有什么问题,与一般婴儿的小手无异。但奇怪的是,这只左手的手腕处有一片胎记,清晰至极,仿佛画上去的一般。员外的手不自然的抖了两下,愣了半晌,弯腰抱起孩子,对继夫人江氏道:“把人安葬了吧!”
孩子没有爹爹,娘亲也死了,一出世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员外只好暂时把他放在自己院子的偏房,找了两个婆子照看,又命管家吩咐众人此事休要再提。下人们也都知趣的纷纷回到正厅,陪着员外夫人们喝酒过年。说来也奇怪,刚才雷声阵阵,人们以为要下雪了,谁知,雷声过后,夜空中群星闪耀,头顶上盘旋着数千只鸟久久不肯离去。人们嘴里不说什么,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粗笨丫头没有名字,她被卖到员外家的时候便叫丫头,后来大伙便一直这样叫她。员外不想孩子没名没姓,想着他出生在晚上,便取名为‘宵’,又将自己的姓赐与他,因此这孩子便叫肖宵。肖宵是个英俊的小人儿,虽出生不久,躺在绣花小被子里口不能言,但眼角眉梢自有一股灵巧,眼波流转间情义尽显,看的人无不心生疼惜。照看他的两个婆子、老管家和员外尤其爱他。肖员外的女儿果儿也经常来逗弄他。
肖宵出生的当晚,大荣国湘王府迎来了一位世子。湘王是当今皇帝李常浩一母同胞的弟弟,太上皇的小儿子。大年初一添了一个孙儿,太上皇喜出望外。因世子降生前夜,太上皇梦中见到一只金雀落在太黄殿西殿沿,月光白的天空变成一片落霞紫,于是为这位孙儿赐名为‘洪天’,并将其寝殿命名为‘紫雀殿’。与此同时,大荣国西边的西平国皇宫含香殿内,迎来了一位小皇子。皇子降生时瑞雪齐飞千株梅花盛放,凤凰来朝朱雀护驾,盘桓在含香殿三日不去。白雪茫茫的日子,含香殿金光灿灿瑞气蔼蔼温暖如春花香四溢,整个皇城一片祥云笼罩。皇子周日宴时,北方四城来降;满月宴时,南方四城来降;百日宴时,桂坊荒漠千年神树结了一颗梭罗果。朝臣们为这位皇子拟了上百个名字,太上皇、皇帝不喜。小皇子八个月大的时候开口讲话,自称为庄末,号玉清王。
转眼肖宵三岁了,一张小脸美如春花、灿若星辰,神情玄定、恬静悠然。从未像同龄的孩子蹦蹦跳跳。会给老婆子捶腿,给老管家喂饭,给员外敬茶,给小姐送花,乖巧至极。只是,这孩子始终不开口讲话。员外心急火燎,找了几个大夫诊治,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江夫人见员外着实疼爱这孩子,便带他到寺院里烧香祈愿,顺便请高僧为他占卜。怎奈高僧观察半晌,只悠悠的说了句:“非是世中人,亦不循世间理。”夫人奔波数里,就得了这么句不痛不痒的话,心里未免不快。高僧又道:“此子机缘颇深,非我辈能妄议。”
回到府里,夫人将话说与员外,又发了一通老和尚敷衍怠慢的牢骚,神情颇为不快。员外却笑道:“普华大师倒不是这样的人,他的话是可信的。”夫人道:“老爷,我听说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头百姓,只要真心祈愿的,大师都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何以看不出三岁小儿的机缘?难不成他的命格贵过王侯将相,贱过平民百姓?”夫人咂咂嘴,道:“不是我咒他,这孩子长的太伶俐,恐怕不是好事!”员外笑道:“夫人说的是。”顿了顿又道:“这孩子来的蹊跷。你看他生的小模样,可有那丫头的半分像?若是随了爹,我是不信那丫头能找到这样的夫君的。只是这孩子实在招人喜欢,我想将来必定是有大出息的。你且不要管,就让管家和婆子们照看吧。”
谁知,就在众人以为肖宵是个哑巴的时候,他竟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