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潇潇。
看着半山上的彭城暗影,风雨兼程长途跋涉的疲惫不堪竟然消褪了,被一团越燃越烈的快意火苗所取代。
几个黑影拖着泥泞的脚步来到了费廉的身旁,是盟友黑齿人和姑蔑部队的将领。
“费侯,没想到你们还提前赶来了。”黑齿戴看到长途奔袭的友军来会合了,很是兴奋。
费廉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沧桑的面容带着威严与骄傲。
“你们打前站辛苦了!徐人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们一直没发现我们摸到了家门口。彭城上的守备也没有见到加强的迹象。”
“好样的!小伙子们。”
看着黑漆漆的山谷,先期抵达的黑齿氏和姑蔑人武士们果然连生火都没有,费廉满意地拍了下黑齿戴和姑蔑均的肩头。
“接下来如何行动?费侯。如果连夜突袭彭城,我愿意带黑齿族的勇士们打头阵。”
费廉手搭于额上隔开飘雨,再度看向夜色雨幕中的徐人都城,眸中光芒陡现,又徐徐环顾身前的一众阳夷盟友将领们,从容而笃定地说道:“让所有人安心歇息,该行动时我会下令的。这里连个暂避风雨的窝棚也没有,严禁生火暴露了目标,还要烦劳安抚好各自麾下的勇士们克服艰难。”
“费伯,恶劣的天气和艰难的行军都克服了,眼下的难处又算得什么。”身着奇特木甲的中容震浑没将风雨夜宿的困苦放在眼中,他是个典型的阳夷赳赳武夫。
“无所畏惧是一个人最优秀的品质!也是我们夷人拥有的最强大武器!只要我们不屈服,没人能够让我们沦为奴婢!”
费廉挺直了腰板,身材更显魁梧,用激动人心的话语鼓舞着追随者们的信心与斗志。
兀立风雨中的听众们,从表情和眼神中的光芒来看,显然没有让盟主费廉失望。
雨还在下,幸好肚子填得够饱,足以提供抵御潮湿寒冷的热量。
参天大树,冠盖如巨伞般遮蔽着树下横七竖八的野宿战士们。
费廉始终未眠,眼下的情景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脑海中的思绪有些迟缓,却又沉重而千头万绪。
贪婪可恶的周人,果然大举东来了。
青州地界的北路敌军进犯,对费廉而言并不特别担忧在意。
事实上,青州方面的战局形势在某种意义上恰恰是合乎费廉的精心算计。
奄邑也罢,自家的腹心费邑也罢,北面和东侧整个都在千峰万岭的坚强庇护下。
西土军队再善战,青州敌军的指挥官姜子牙再韬略无双,也只能沿着泰山北麓和东蒙山的东侧绕道而来。
于是,一切都有那好勇斗狠的莱侯扛着,包括实力不俗的大国纪方和姑幕,因为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
纵观夏商两朝的历史烟云,对东夷族群的用兵,只有区区两次成功。
一次是夏后仲康在位时,派遣王师总司令胤侯深入海滨阳夷的疆域,摧毁了羲和氏的政权。
而这一辉煌军事胜利的获得又有着特殊的背景:夏族的王都斟鄩当年就在青州境内,距离东南方向的羲和之国只有数百里的陆上距离;更重要的是,这次征伐的真正幕后操盘手是那赫赫有名的有穷氏领袖后羿,而夏后仲康不过是后羿的傀儡而已。
再一次,同样情况也很特殊。
夏后少康在靡伯和兖州有鬲氏的拥戴下消灭了篡位者寒浞,夺回青州之地,进而灭掉了仇家有穷氏。
之后,继承王位的夏后杼为收复潍水流域的三寿之地,剿灭以寒浞之子过浇与戈豷为核心的残敌力量,向东扫灭了“过”和“戈”这两个寒明氏封国,进而震慑了东海之滨的诸多夷部,还得到了一只青丘九尾狐。(备注:夏代的古过国应该是在今山东莱州市境内;古戈国应该是在山东省胶州市--诸城市这一区域,其后的戈族从考古遗留物看流徙到了其他的多个地方,尤其是江苏、鄂北与湘江中游地区。)
话说那夏杼可是利矛和甲胄的发明者,在装备上彻底扭转了夏族军队的劣势,才将擅射的夷人之军降伏。也正是因为他的军功赫赫,而被视为大禹王之后的夏后氏军事英雄,享受夏后氏的隆重庙堂祭祀。
商族的武力要远远强于夏王朝,但却始终也没能拿不服的莱夷和淮夷怎么着的……
所以,费廉以为:莱侯和纪侯等的联合武力是能顶得住姜子牙在青州发动的攻势的。
然而,面对从彭城方向杀过来的姬旦,费廉就丝毫不敢等闲视之了。
失去了徐人作为前面的挡箭牌,费方等于是门户洞开!
何况,姬旦的用兵飘忽不定而不得不防。
所以,费廉才未雨绸缪,苦心孤诣地在凫山和蒙山中修建了若干坚强的堡垒。
所以,徐侯彭珖的背盟行径才令他大为光火!
面对来势汹汹的南路周人军团,费廉可不像志大才疏的彭珖那样应对上不得要领。
动员费人和属国属部,转移疏散费邑内外的男女老幼,坚壁清野,依河为防……
除了一一完成上述的军事部署,费廉还专门到了青丘之域,目的就是充分借用阳夷之众的力量增强自己的声势。
先民丘居。
东海之滨的青丘,自古便是东海阳夷之族的传统领地。
这里,大海碧波荡漾,青山苍岭郁郁葱葱,原野绿意盎然。
更重要的是,青色是东方和春天的象征,故有青龙、青州与青丘。
合虚山、羽山、青丘之野、旸谷、扶桑峰、夭桃山、万安泽,是这方世界的醒目地标。(备注:上古的大青丘在今山东省日照市到江苏省连云港市一带。)
碧海之滨,青丘之表,合虚山,妙曦峰。
面对阳夷诸部的大小首领和随从武士们,费廉目光炯炯,气度非凡。
“嗟!在场的亲密盟友们,我不想对你们隐瞒:正在向我们步步紧逼而来的敌人是非常强大的!他们,装备精良,能征惯战。他们,终结了大邑商数百年的天下霸权;眼下,又打算夺走我们的自由与独立,意图征服我们做西土之族的奴隶。我,费廉,不是在此以盟主身份对你们发号施令,而是作为一名夷人武士想对大家说:尽管我深知战斗的凶险,见识过战争的惨烈,但却衷心期盼你们能奋勇抵抗入侵我们家园的劲敌!决死捍卫身为东夷武士的荣誉和尊严!”
“费仲!费仲!费仲!”
数百名阳夷菁英壮士热烈响应盟主费廉的慷慨陈词,仿佛黑暗与迷茫中看到了灯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