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尽,报春花、黄连翘和腊梅争奇斗艳,为世界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因为联盟诸侯和方落之君的来会,彭城比寻常热闹了许多。
“我侯,新入城的留人、列人、栗人、怡人和州赖人首领都安顿好了。晚上的宴会我侯要不要亲自出席?”谋臣葛冉恭敬地汇报和请示。
“还是你替我出席招呼他们吧。”
徐侯彭珖兴致索然。
葛冉看着忧心忡忡的主君,温和劝解道:“我侯,您也不用压力太大了!我们在邮邑的守备是足够充分的。”
“我心里有数!费方那边的事情有新进展吗?”
“费侯已经开始动作了。有任何新的消息回来,臣会第一时间禀报我侯。”
“冉,事已至此,我们也得多想想后路。”
彭珖看着自己的谋臣,眸光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眼下局势凶险,未来莫测,能有更多的出路才心里踏实。
“我侯,咱们手上有谋和筹码的,只是还不到抛出去的时候。”
“我明白,眼下不可示弱!但该考虑的该准备的,要尽量周全才是。”
彭珖看到葛冉一脸镇定,心知自己的话谋臣是早听进去了。
古老的大彭氏徐方,原本就是东国夷人皆知的显赫祝融系苗裔,原本的疆域就可谓东西纵横三百里。兼并了西南方向的世仇攸侯国之后,更是声震淮泗,威名远扬。
受亲家翁兼强大盟友的费廉刺激与鼓励,彭珖于前年趁着“三监之乱”的机遇大力向西布局扩张,在南方同样不遗余力地开拓经营。
一番用心操作之下,彭珖不仅是陆续收服了诸多的小弟,徐方的邦畿、人口和财富更是显著膨胀。
如今,听命于徐人的远近大小方国部落超过三十多个,以彭城为中心的领地方圆超过五百里,在这个时代已然是王者之国的气象和雄姿!
要知道,强如先前统治神州的大邑商,商王庭直辖下的疆域也只是“邦畿千里,维民所止”;新兴的镐京朝廷,听说他们姬姜联盟牢牢把握下的雍州本土也是规模略接近东西一千四百里。
所以,徐侯如今拥有的身家属于实打实的东夷超级大国,名副其实且独一无二的淮夷领袖,只是没有称王而已。这次亲自来到彭城朝觐彭珖的诸侯邦君以及代表使节,就多达十九家之众!
彭珖不光是有一颗不安于平庸的雄心,也足够聪明。徐方并未自立门庭,而是打出了从前夏王朝方伯的旗号,这点对争取和收服淮夷之众的人心很是重要。
因为几百年间顽强抵御南下的商族势力,淮夷这个族群名声大噪。而实际上,在夏朝时,所谓的淮夷其实当是潍夷。
青州的潍水,徐州境内的天下名渎淮水,还有睢水,说来得名都与名曰“隹(zhuī)鸟”的一种水禽有关。
这种短尾喜水的鸟儿在古时的东国四处可见,大量繁殖,甚至成了地方一害。
据说就是徐人的老祖彭祖后来想到了个办法,大量捕捉隹鸟还用心烹制成雉羹,进而连帝尧都喜欢上这一美食。所以,徐人祖上大彭氏的篯铿氏在夏朝时还是王庭认证的“除隹重臣”。
于是,因为隹鸟的缘故,才有了潍水、淮水和睢水的河流名称。
商人的记录中,就将淮夷笼统成为隹夷。当今的淮夷又被人们称为“南淮夷”,以区别于北方潍水流域的东夷之族。
泗水、沂水和沭水,都是汇聚于淮水的重要支流,而浩荡淮水的中下游地区又与长江北岸的扬州之地地理上连成一片,整个这一大片天地庞杂错落的土著方国部族,很多都与夏朝灭亡后南迁的东夷先民有关。
经过有商一朝数百年之久的融合变迁,便形成了这个时代的淮夷系大小酋邦。而南下的东夷人后裔与江上的越人系族群相遇,便演化为邗方为代表的扬粤系方国和部落。
无论是淮夷系还是扬粤系的上上下下,普遍极为反感从前的商族,而怀念早已烟消云散的夏后氏统治。
不只是因为大家伙总是遭到商人的武力欺负和掠夺。
人的天性就是贱近而贵远,现实的利益冲突难免让人美化从前的时代与没有矛盾的远方之族。
对待周人灭商这件大事,东国的九夷之众原本是无感的。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商族威风扫地,对大伙来说是喜闻乐见的解脱和好事!
可是,新兴的西土王朝想就势插手乃至奄有东国,淮夷们当然就不肯了。包括不久前曾抵抗过东征周军的远方息人、桐人、蓼人和邗人等,心思也都是一样的。
所以,彭珖以夏朝方伯的名义动员同族以及淮夷之众团结起来,让举事的过程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然而,抱团于徐方旗下的拥趸们虽然声势浩大,真实力量却明显弱势,尤其是彭城南方的淮夷诸部。(备注:周初的徐国都邑彭城在今徐州铜山区境内。)
淮夷之众拥有足够广阔的地域为家园,西接豫州,向东延伸到大海,总人口规模加起来也堪称数量庞大。
但是,除了非比寻常的徐方与南巢,其他淮夷系的大小方国部族都处于传统的小国寡民状态。拥有城邑的方国加一起才只有五个,位于淮水中游的第三大国秉方只有方圆不足四十里的疆域。江上的扬粤之族同样很不堪,只有已经被周人征服的邗方有一座城邑。
这一点上,与同样方国林立的徐州上部地区大不一样,那里的城邑要普遍得多。
毕竟,水网纵横的地理环境既赋予淮夷诸族通过四通八达的水道便利贸易的好处,却妨碍了诞生催熟较大的方国。
如何真正发挥淮夷人多势众的优势,避免为东征的姬旦各个击破和彻底侵蚀,对彭珖而言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