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侄子的表现太任性了!豪横到辣眼!
虽然上面有两个哥哥,子启和仲衍,子受登基时也已经是及冠之年。
身为太师的自己和弟弟少师比干,在第一次和大王侄子商议国政时就被震惊到了!
按照中土的政治传统,天下之主在位时称为“王”,去世了称之为“帝”。
关于先王帝武乙的作为,大王受竟然认为:“射天欺神”,不过是王者御下的权术而已,无可厚非!
大邑商,拥有重视对外武力扩张的传统。这一点,在一代天骄武丁王的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然而,帝武丁一生驰骋四方,是为了商族天下的繁荣强盛,尤其是掌握至关重要的金料资源。
故而,冀州西南隅的首阳山被武丁的爱妻妇好从鬼方势力手中夺来,因为首阳山有开采成熟的金矿。武丁王还专门在此建立了亘邑,动迁了商族的若干氏族,当做重镇来经营。(备注:古首阳山即今山西省中条山;亘邑古城遗址在今山西垣曲县境内。)
出于同样的考虑,武丁王亲自挥戈南征,深入荆楚蛮族的腹地,建立了大江边上的军事要塞盘龙城,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和转运荆州富产金料的铜绿山古矿。
甚至连远在东南扬州的虎方,也因为其盛产南金,武丁王派遣了一支雄师远征彼方,迫使那些南夷土著们屈服。
在这个族天下的时代,强者为王,要求弱者来朝和输贡,亦属规则。
大王受也是对外一遇事就先想到动武。
可他图的不只是富国强兵,也不是纯粹享受君临天下的心理快感。他的表现明显还有个人享受骄奢淫逸的成分,尤其是珠宝珍玩和美女!
武丁王不惜劳师动众远征,将积聚殷商的金料优先转化为锋利的兵械,装备强大的王师和各商系各部族的族军。
大王受喜欢的则是象牙制作的筷子,装饰宫室的玉石,和充实后宫的各族佳丽!
为缓和与近畿强大地方势力的矛盾,自己和比干、商容、祖伊、微侯启等朝堂忠良,费了好大的口舌说服大王,加封夏墟之域的媿姓九宗首领、宗室的鄂侯、雍州的周侯以方伯之职,统领各自一方的邻近诸侯们。
实际上,这种地方诸侯之长的朝廷认证不过是个荣誉,而且九侯和周侯还本来就有这个实力的!
然而,还没过得几年,大王受就让这三大诸侯长无一遗漏地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九侯,斧钺加身悲惨地成了肉酱!鄂侯,人被杀了都不算完事,还被烹成了人肉料理!西伯姬昌表现恭顺,同样因为崇侯虎一面之词的告密,被下狱关入了羑里!
再然后,周邦的大臣们为营救他们的君主,准备了美女、宝马轩车和西方美玉诸多,由大臣闳夭为代表来到朝歌王庭做说客。
闳夭一番甘言卑辞之下,尤其是又加码愿意将周邦在北洛水以西的一片领地贡献给朝廷,大王受又笑嘻嘻地下令释放周侯,立刻官复原职!
做事全无章法!
真正让自己对子受的不可救药感到彻底失望的是:周侯姬昌返归西岐城后,派了他的长子姬邑为代表,专程朝觐大王,以示感恩。
谁也不曾想到,也不知子受的哪根筋又搭牢了!竟然将姬邑也给烹杀了,还让使臣将人肉羹送到西岐,考验姬昌的反应。
姬邑可是人家周邦的太子!大王做出这种等同儿戏的事情又让人怎么说呢……
“子逯,你是带兵去驰援朝歌城的守备吗?”
箕侯终于开口了,饱经沧桑的王族耆老早在看到侄孙全副戎装踏入监室的时候,就猜出了事情的大致情形。
老人家虽然被长期禁足于囹圄,却不乏外面的国家忠良偶尔来悄悄探望和带来消息。前日,就先后有康侯和景巫二位惊慌失措地拜访了他。
“是的,叔祖。”王子逯老实作答,“周人大军选择在寒冬之季突然来袭,王师主力还在攸侯指挥下远在下东国对付南夷。王畿已经全境紧急动员了!”
“孩子,恪尽人事,但听天命!”
衰老的箕侯用力握住了王子的手,含泪叮嘱道。
阴云低垂,黄昏的空气冷飕飕的,感觉像是要下雪了。
“都快回屋中去吧。”
一身戎装的恶来站在费府外的街头,看着门户下依依不舍的儿女、妻子和妹妹费盈,咧嘴笑了笑,摆摆手,大步走向等待自己的戎乘。
走出不过数步,他又停下来,掉头返身。
“忘带什么东西了?我去拿,哥。”费盈的声音脆生生的。
恶来伸手挡住妹妹,看着妻子眸中的泪光,眼光又落在她怀中的幼女身上,俯身亲了亲那红扑扑的可爱小脸蛋。
然后,恶来蹲下魁梧的身躯,将长子费扬搂在怀中叮嘱:“扬儿,多听娘和姑姑的话,给弟弟妹妹做个好的表率。”
“嗯,我会的。”年仅九岁的费扬一直就很懂事。
恶来又将长女、妹妹和妻子一一轻拥入怀,看了看费家的深宅院落。
“我走了,宫里还有要事的。”
恶来跳上车乘,驭手松开缰绳,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马儿拉着战车一溜烟跑远了。
庭燎晣晣,四壁还插着燃烧的火把,宽敞的堂屋既亮堂又暖和。
费府用的都是上好的木炭和火把,所以不像布衣人家那样一生火就烟熏气弥漫。
“盈妹,你说这战火不会烧到朝歌来吧?”奄婉担忧地问小姑费盈,嫁入费门上十年了,姑嫂俩的关系甚好,她是亲眼看着费盈从小丫头出落成眼下这亭亭玉立的芳华美人。
“嫂子,你不用担心我哥的。他的本事你还不清楚。”
“唉,要是爹在家中就好了!家里没个男人,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谁说没男人,扬不就是咱家的小小男子汉嘛!”费盈说着还冲费扬闪了下眼,后者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下人们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甗、簋、皿、豆、笾摆了一案,盘、匕、箸俱全,有鱼有肉,甗里金灿灿的黍米饭闻来香喷喷的。
“都来开饭啦!”费盈笑嘻嘻地招呼长兄恶来的儿女们。
孩子们开心地入席落座,费盈先帮着大侄女用洗盘洗干净了双手,又将青铜洗盘端到嫂子奄婉的身前,方便她替怀抱里的小侄女洗手。
“这些日子,我总是感到心神不宁的!”奄婉耐心地给怀中的小女儿喂着食,自己一点没顾着吃。
“上回爹差人回府报信说,大王交待的巡视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我二哥在外病倒了。我估摸着,他们也该要回来了。”费盈安慰嫂子。
“愿老天保佑胜早日康复,爹和他平安归来。”
费廉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奉商王子受的差遣,去了太行山以西,巡视那里的商朝属国。
这个家原本并不在朝歌城,而是在上东国的费邑。奄婉当年嫁个给费恶来,就是从娘家的奄邑去了东南方向的费邦首邑。
费廉是前任费侯的二儿子,人称费仲。他大哥继承了邦君之位后,兄弟俩关系不睦,费仲觉得在哥哥打压下很压抑,便咬牙离开了父母之邦,西入朝歌投奔了商王子受。
费仲不仅是东国出了名的勇将,还情商极高。尤其是入朝为官后,说话总是那么的中听,让人觉得受用!于是,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了商王受的身边大红人。长子费恶来,同样因勇力绝伦而成了朝歌禁军的大统领,小儿子费胜在及冠之年后,也很快做了王庭的一员文官。
这座气派的府邸,就足以说明费氏的权势与财富。
连东国老家费邑来的亲戚们,看了后都无不咂舌赞叹:“费邑的侯府,和朝歌城的费仲府邸没法比!”
费盈,是费仲的独生爱女,芳龄十七,星眸皓齿,娉娉婷婷,花容月貌又不失将门之女的飒爽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