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愣了一下, 紧紧皱起眉头。
她……被一只穿少女粉小怪兽睡衣的一米八猛男抱住了?
这猛男怎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可怜兮兮的。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谢以朝。
他表情也不太好,有些凝重,就着谢珩抱着陆溪的姿势, 抬手摸了下少年的额头。
是滚烫的。
“他发烧了。”谢以朝说完, 转身要去找管家拿医药箱过来,忽然听见陆溪哎了一声, 抓住了他的手。
谢珩昏昏沉沉的, 他个子又高大,一开始轻轻抱着还好,慢慢的他整个人的重心都朝她倾斜, 陆溪都快倒了。
“……”
谢以朝连忙扶住她, 顺便把不省心的儿子接过来, 忍不住皱眉摇了摇头。
好好在床上躺着就是了,大不了应一声,哪怕他不吭声,他们也会察觉到不对,自行开门进去, 还非得走出来。
难道就是为了抱一下陆溪?
他轻轻松松地把谢珩扶回床上, 让他躺好。
陆溪摸了摸他背上,没出汗, 被子也是干干净净的, 这才放心让他睡下去。
很快,管家拿了医药箱过来。
他一见到躺在床上,烧得满脸发红的谢珩,心中顿时一紧, 马上给他量了体温。
“先生, 太太, 38.6度了,哎,我就说他那样硬抗要生病的……”管家絮絮叨叨,又从药箱里找退烧药。
陆溪点点头,等他病好了她一定好好骂他。
“他平时都吃什么退烧药最管用?”陆溪低头去看管家翻出来的药盒,倒是很齐备,感冒发烧消炎各种药都有。
谢以朝这时说:“他平时很少生病,上一次也是因为打球着凉了,只低烧到37.5度,他没吃药睡了一觉自己降下去了。”
管家张了张嘴,把本来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想到先生比他记得还清楚。
陆溪看一眼谢以朝,又看了看谢珩,他躺回床上以后,又睁开了眼睛,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爸。
因为正发着烧,他眼尾微微下垂的小狗眼看起来尤其的亮。
谢珩不高兴的嘟囔道:“这么丢人的事还记得干嘛,而且不是因为打球着凉,是被同学传染感冒了。”
谢以朝居高临下,眼神凉凉地盯着他:“那你这次是被谁传染的?”
“……”谢珩叹了口气,“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吗?”
谢以朝默默无言。
还能跟他犟嘴,说明他还算精神……谢以朝有些无奈,却又暗自松了口气。
陆溪冲父子俩翻了个白眼,虽然她对谢珩也有些生气,但还是心疼更多,便先放过他,瞪了眼谢以朝:“你就让着他吧,没听他都在跟你撒娇吗?”
谢珩:“我没有!”
刚才一时间意志软弱,开门去抱了陆女士就已经够丢人了,想想都会脚趾抠地。
陆溪没搭理他的傲娇行为,挑出一盒她平时吃了管用的,掰出一粒药放在手心,又端了床头柜上的温水给谢珩,“你要自己吃,还是要妈妈喂你?”
“……我自己吃。”谢珩脸更红了。
谢以朝都无奈地睨了一眼陆溪。
不知怎么的,他这时心里几分吃味,又有几分同情谢珩,以陆溪的促狭劲,等他这次病好了,一定找到机会就要打趣他。
哪怕他自己一贯沉稳严肃,想起刚才,一只粉毛怪兽,头上还长着角,对陆溪软声撒娇的样子,他都忍不住想笑。
谢珩一把抓过药扔进嘴里,又灌了口水将要咽下去。
陆溪看着他:“把水都喝完,你现在要多喝水。”
谢珩没说什么,只是皱了下眉就乖乖全喝了,他头发昏,感觉很不舒服,吃完药继续躺下。
陆溪对管家说:“叫魏医生来看一下,我们先出去,让他睡一会儿。”
谢珩本来闭着眼睛,听见脚步声,又忍不住掀开眼皮,有些紧张地盯着床前那个跟他老爸站在一起,显得特别娇小的背影。
虽然心里明白,她只是离开他房间,还在家里,他受那个噩梦影响,还是有些不安。
他抿了抿唇,看她似乎要转过来看他,又连忙将眼睛紧紧闭上。
直到不久后,脚步声离去,他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可能是药物起了作用,谢珩感觉头没那么痛了,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舒服了很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但也没睡太熟。
他能感觉到,时不时有人进出他的房间,小声说话,还有一只微微发凉,但很轻很柔软的手摸摸他的额头和脑袋,让他感觉很舒服,有安全感。
等再次醒来,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了。
谢珩坐起来,自己摸了下额头。
好像不烧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穿衣镜前看自己的脸色,似乎也恢复正常了。
谢珩不由得得意起来。
他年轻就是身体棒啊,吃了一颗药,睡一觉就好了,大人们真是大惊小怪,昨天还请医生过来了?
现在就是肚子好饿。
感觉消耗了很多体力,他今天得多吃一点,补回来才行。
谢珩准备换了衣服下楼,冷不丁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
怎么,他昨晚一直穿着这套睡衣吗?
谢珩脸色大变。
他仔细回忆了昨天晚上。
他爸和陆女士来敲门,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去抱了陆女士,好像就是穿的这件丢人衣服!
少年突然心如死灰,绝望地躺回了床上。
他不想下楼了。
让他继续发烧吧。
陆女士心里肯定笑死他了!
……
陆溪现在没空笑话谢珩。
她昨晚没睡好,醒的也特别早,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很有些头疼。
她很了解自己的体质。
优点是睡眠质量好,缺点也很明显,一旦失眠,第二天必有黑眼圈,得保证接下来几天睡好才能消下去。
再看一眼镜子里,在她旁边刷牙的谢以朝,她就更郁闷了。
是不是有的人天生精神佳气色好,明明他夜里也跟她一起起来去看谢珩,怎么他就不长黑眼圈?
她忍不住戳了下谢以朝的腰,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溜了出去。
“……”
男人神情一顿,嘴角轻轻扯起来,颇有些无奈。
他倒也没急着去抓她,等洗漱完,他带着一身清爽的剃须水味道出来,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蓝色小熊,正盘腿坐在床上玩手机。
谢以朝:“……”
所以这是母子装?
陆溪看他出来,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偷袭他的事,笑着说:“我今天不去工作室了,在跟助理交代事情。”
谢以朝点点头。
他在陆溪身边坐下,想了想说:“我今天也可以休息。”
陆溪眼睛一亮,刚想说,那正好他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出去玩,再一想,谢珩还没好全,还是算了吧。
于是她推了谢以朝一下:“不如你明天再休息,在家看着他,换我出去上班。”
谢以朝微微挑眉。
其实他不觉得谢珩生场小病,就要家长在家看着,至少他以前生病,他父母也没这样过,毕竟家里那么多人看着,还有随叫随到的医生。
而他在身边,其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转念一下,或许就是这点差别,谢珩才只会对陆溪撒娇,对他却……只会顶嘴。
他想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不过,我觉得比起我陪着,他更喜欢你在家陪他。”谢以朝淡淡地说。
陆溪其实也这么觉得。
但要是承认,岂不是显得太自恋了?她眨眨眼睛,装傻地说:“有吗?你别乱吃醋了,有醋到儿子面前去吃。”
谢以朝无言。
要说这个家里谁口才最好,陆溪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仅能言善辩,还很有说服力。
谢以朝不会轻易被别人的话动摇,可他最近常常发现,他会不由自主地被陆溪的话影响。就像现在,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陆溪忽然点破,他心里忽然有些酸。
难道是真的因为那逆子,吃醋了?
他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又轻笑一声,拉起陆溪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指。
她的手很小巧,手心柔软,是一双很漂亮娇气的手,就是光秃秃的,一只戒指都没有。
谢以朝的目光微微闪烁。
他很早就发现了,从她在水里被捞起来的那晚,手上就没戴着戒指。
“看什么?”陆溪凑到他面前,眼神疑惑。
看见她的小熊睡衣,谢以朝心中的些许阴霾被驱散,他捏了下她的鼻尖,“没看什么。”
陆溪半信半疑。
她总觉得,谢以朝其实心思很深,还很能藏住事,只要他不想让人察觉,就可以一直不动声色。
毕竟他从小就是被当成未来继承人培养的,学霸中的战斗机,长大后在商场上打滚,跟各色人物接触,可以说是老腹黑了,现在又比她多出十几年阅历。
她能猜到他想什么才是有鬼了。
面对难题,陆溪从不钻牛角尖,该放弃就该懂得放弃。再说,她现在想着谢珩,注意力难免都放在他身上。
等下楼后,才发现谢珩已经在餐厅吃早饭了。
他虽然退烧了,现在除了嗓子还有哑,没别的症状,但昨天医生交代过,他这几天都得吃清淡点,最好也别出去吹冷风。
还好是寒假,他本身就可以待在家里养病。
早上厨房给他准备的是肉丝粥,这肉丝还是谢珩强烈要求来的,不然就只有清粥配小菜。
他吃得还是很怨念。
如果每次生病,都要来几天这样的饮食,那他以后绝对不重蹈覆辙了,再脱了衣服打球他是小狗。
听见动静,他抬起眼,就看见陆溪和谢以朝走过来。
少年目光颤了颤。
她怎么穿这个下楼?
见谢珩脸色不错,陆溪稍稍放心,但还是走过去摸了他的额头。
谢珩没躲,但还是小声地说:“我没事了,我身体好着呢。”
陆溪只是哼笑一声。
这话也没错,他身体是好,昨晚医生也说,他这次发烧是急性的,只要退下去,再好好休息,就不会再烧起来。
早餐时间,一家三口很少能聚在一起。
平时这个点,陆溪都还睡着。
谢珩也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
陆溪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因为他自以为在偷瞄,其实动作不要太明显。
“看什么?知不知道盯着女孩子的刚起床的脸看没礼貌?”陆溪忍不住揉了下脸。
没睡好的时候,她总觉得脸会肿,眼皮也肿,还有黑眼圈,何况她还没化妆。
谢珩突然被凶,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你现在很好看啊。”
为什么不让看?
陆溪一愣,看少年满脸真诚的疑惑,她忍住笑,心情忽然无比愉悦。
谢以朝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陆溪在对他使眼色。
谢以朝不由得顿了顿。
昨晚陆溪跟他商量过了,等谢珩恢复了,他们要一起批评他。
这是陆溪看过的一本育儿书上写的。
父母教育孩子,不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得同时参与进来,要表扬一起表扬,批评孩子也得一致。
可现在,陆溪不想批评了。
崽崽才刚夸奖过她呢,嘴好甜的。
她准备把这个坏人留给谢以朝当——反正他都习惯了不是?
她对谢以朝眨眨眼睛,意思很明显了。
谢以朝垂眸,无声笑了笑,倒不介意她这点小心思,反正,他总会找机会找她补偿回来。
等抬起目光,看向谢珩的时候,他和悦的神情变得微微严肃,“昨天怎么回事?以后打球也要注意,别再生病了让你妈妈担心,她昨晚都没睡好。”
陆溪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给他竖大拇指。
点赞!
说得好!
谢珩被批评了,当然不高兴,他刚好吃完,搁下筷子,带着几分叛逆表情跟谢以朝对视:“老爸,别装了,明明你也担心我的,昨晚你偷偷来瞧了我好几次呢。”
谢以朝噎了一下。
这臭小子,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放肆了。
无奈,他还是个病号,谢以朝不会骂人,现在更是打不得。半晌,他也放下筷子,整理了下领带,起身看着陆溪,轻声说:“我去上班了。”
陆溪冲他摆摆手,努力忍住笑,肩膀却止不住地发抖。
谢以朝只当没看见,快步离开。
谢珩难得让他爸吃瘪一次,也挺开心,他等了几分钟,等陆溪笑完了才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陆溪轻轻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去哪里?”
“上班啊。”
陆溪看他一眼,有些好笑,“不去,今天休息。”
谢珩想到什么,“可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去上班了。”
陆溪完全不懂,一小时三十块的工资为什么值得他这么积极,“你不休息,我还要休息呢,看我的黑眼圈。”
“……”
谢珩看了一眼。
他不说话了,老实地坐了回去。
陆女士没睡好的时候,脾气是真的大,他还是别惹她了。
只是有些心疼今天损失的钱,一上午三个小时,差不多一百块呢。
……
午饭过后,陆溪在家补觉,顺便还提醒谢珩也去睡觉,这样才能快点恢复。
一觉睡到五点,她醒过来。
她起床照过镜子,感觉眼圈还有青色,赶紧翻出一对眼膜贴上。
她慢悠悠地回床上坐下,这才发现手机里,一个小时前,谢珩发来的消息。
寸头臭崽:【我睡不着,我有点不敢睡觉。】
寸头臭崽:【你怎么这么能睡?什么时候起来说一声,我有话找你聊。】
陆溪轻哼一声。
敢说她能睡?
她手指飞快地敲在屏幕上:【来客厅里。】
然后找出另一对眼膜。
三分钟后,陆溪和谢珩在客厅成功会师。
陆溪很大方地把眼膜递给他,她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敷上眼膜,我们娘儿俩好好聊天。”
谢珩捏着手里一对小片片,再盯着陆溪眼睛周围两片诡异的东西,他的内心是拒绝的,“我不要。”
陆溪:“这个东西很贵的,一对要两百多,男孩子也要注意保养。”
“这么贵?”谢珩实在不解,这玩意儿最多贴十几分钟,能有什么用?
他扯了扯唇,“我能把它卖出去吗?”
陆溪:“不行,要么用,要么还我。”
谢珩皱起眉,经过了好一番心里挣扎,还是决定勉强用用。
可是这玩意儿要怎么贴?哪边是正哪边是反?
陆溪看他眼中清澈的无知,忍不住好笑,招说让他过去她来帮他贴。
谢珩走过去坐下。
他今天为了不着凉,在房间里也穿着毛衣,和一件卫裤,本来还没什么,可现在看着陆溪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盘腿坐在沙发上,特别惬意的姿势。
他都有些心动了,还是这套衣服舒服啊。
“等一下,我上去换个衣服。”
谢珩像一阵风似的跑上楼,没多久,就穿着粉色小怪兽睡衣跑下来。
在这个家里,他早已经颜面扫地,没有包袱可言了,所以还是舒服最重要。
陆溪开心得眼睛一亮。
她是真喜欢崽崽穿这件衣服,像一只大号小恐龙,不过,要是他幼崽时期穿幼崽睡衣,肯定更可爱。
可惜没机会看到。
想到这儿,她眼神不由得柔软了下来,拉着谢珩坐下,很耐心地给他贴上眼膜。
谢珩还是觉得很别扭,眼圈冰冰凉凉,还特别香。
香得他忍不住想给它揭掉。
但一想到眼膜的价格,他生生地忍住了。
算了。
这不是眼膜,这不是眼膜。
这是蝙蝠侠眼罩,这是蝙蝠侠眼罩。
谢珩在心中默念。
弄好,陆溪靠了回去,将脑袋枕在沙发靠背上,“所以你要跟我聊什么呢?”
谢珩也学她的样子靠上去,闭着眼睛,“我昨天做了个噩梦。”
“嗯?梦见鬼了?”
“不是……”他只有小时候才怕鬼。
谢珩清了清嗓子,语气含糊:“我梦见你当年出事,车从桥上……掉了下去,我吓醒了。”
陆溪不由得一怔。
带着眼膜,本来眼睛周围不该有动作,可她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该不会是她昨天带他去船上,勾起了崽崽的心理阴影吧?
陆溪忽然发觉,她从未跟谢珩聊过这个话题。
关于她的消失,她的回归,还有当年那次事故……
“你……经常会做这个梦吗?”陆溪停顿了一下才问。
谢珩抿了下唇,“还好了,小时候经常会做,长大就好了很多。”
是吗。
陆溪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这件事是她不对。
以为谢珩很坚强,以为他不会想太多,但他也才十六岁而已,如果她早点和他谈开,哪怕不能说得太明白,也总能想办法帮他解开阴影。
谢珩也轻轻吸了口气,“其实也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
他小声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陆溪的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攥了攥。
“没什么不能说的。”
闻言,谢珩忍不住睁开眼睛,他有些惊喜,又很意外,意识到还带着眼膜,只好又把眼睛闭上,“那你说吧。”
宋思扬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佣人给他开的门。
宋思扬是家里的常客了,佣人直接告诉他,谢珩和太太在客厅里,让他自己直接过去。
他的脚步声在客厅门口响起。
“珩哥?我听说你病了,怎么样好点没……诶?”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卡住,尾音甚至还破音了,就像被掐住脖颈的鸭子。
他呆呆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穿着毛绒绒蓝色小熊睡衣和少女粉怪兽睡衣的那是陆总和……谢珩?
不对,他珩哥脸上那是什么东西?!
谢珩期待的真相就要来了,突然被打断,他不爽地开口:“你来干嘛?”
宋思扬转身拔腿就跑:“对、对不起我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