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惊讶地看着她:“你要去我学校……干嘛?”
陆溪:“不干嘛, 去办点事。”
谢珩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她去他学校还能干嘛?学校一不开家长会,二不办晚会,左思右想, 只可能是最近他身上那些破事……
陆溪也不管他的脸色,放下筷子, 去楼上换衣服, 几分钟后就下楼,拍了拍谢珩的肩膀:“走了,别迟到。”
……可他今天已经迟到了。
谢珩昨晚做题到十二点, 又忍不住打了一把游戏, 一点多才睡觉, 今天一不留神就睡过了头。
管家这两天请假回老家了, 没人到他床边叫他起来。
谢珩不知道说什么, 只好闷着头跟上。
同车而行。
谢珩和她一起坐在后座, 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但什么也看不进去。
时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那晚她从酒吧里把他拎出来,还弹了他额头,他也是坐在车上, 反复地怀疑人生。
讲真, 谢珩内心此刻特别复杂。
陆女士要为他出头,他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他也不在乎同学怎么说他。
但是她在乎啊!
同时又有些担心。
那些傻比不止说了他, 还嘴了陆女士,虽然帖子被删了,但保不齐她早就看到了。
陆溪会逛明礼的论坛,谢珩早就知道。
他咬了咬牙。
不管怎么着, 先把今天对付过去,等他把发帖那个人揪出来绝对饶不了他!
陆溪对自家鹅子复杂纠结的心理一无所知。
她今天去学校不为别的,前两天她逛明礼的论坛,无意间看到一个置顶加精的官方帖子。
明礼十一月中旬的三十周年校庆,学校计划给学生们换新的校服款式,在线征集设计师。
这次校服设计跟以往不同,学校的第一选择不是去校外找名设计师,虽然这钱他们也出得起,这回,因为三十周年校庆,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学校开完会,决定让学生家长来竞争设计师,这样更有意义。
只要是本校学生家长,无论什么专业,都可以报名,
最后选择哪位家长的作品,会在全校投票,老师学生家长都可以投票,选中的那位能获得二十万的设计奖金。
陆溪觉得,校方这么做其实挺鸡贼的。
二十万块,对一间贵族学校来说不算什么,一个孩子一年的学费而已,他们去外面找有名的设计师,得花更多钱。
何况这种方法,有趣又讨巧,为校服赋予了特殊意义,还能调动全校师生家长的积极性。
陆溪能猜到,竞争一定会很激烈。
明礼是贵族高中,家长不止是有钱,也有许多知识分子和职业精英,相信设计师家长也不会少。
在帖子里,就有人回帖,说自己爸爸妈妈是服装设计师,一定会来参加。
越是这样,陆溪越有动力。
她也想设计高中校服,想象一下,让自家鹅子穿上她亲自设计的校服,一定很有成就感。
就算没选上,那也重在参与。
这一点她心态很好,毕竟工作室刚刚起步,她需要一些实战经验,正好可以拿这次机会练练手。
车很快开进学校。
陆溪第二次来明礼,这次是白天,校园在灿烂阳光下呈现出与那晚不同的风景。
车道两边种着成排的香樟树,秋风送来阵阵幽幽的桂子香气,操场上,和煦的阳光洒在肆意奔跑的少年少女身上,充满了青春的美好气息。
陆溪透过车窗看校园景色,都忍不住有些羡慕,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几岁。
谢珩自己天天看,完全没感觉。
学校对他来说就是个打卡的地方,习惯了混日子,他不喜欢学校,学校估计也不喜欢他。
车一路开到教学楼A楼才停下。
和A楼连接在一起的是行政办公楼,呈一个L形的建筑,外观很是大气漂亮,很对得起他们交的学费。
陆溪下车,谢珩从另一边下来。
他看一眼陆溪,本要说什么,却见她拿出手机,凝眉认真地看着屏幕,他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陆溪往办公楼的方向走。
谢珩看一眼旁边的楼梯,从这边走离教室更近,他却跟在陆溪身后,走向另一边。
学校广播忽然传出悠扬的下课铃声。
他看了眼手机,九点半了,第二节课刚结束。
陆溪收起手机,斜睨他一眼,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你干脆下午再来好了。”
谢珩:“……”
他面色不改,不慌不忙地走在陆溪身边,声音有些郁闷:“你到底干嘛来的啊,跟我说说不行吗?”
陆溪目不斜视:“我办我的事,你上你的学,管那么宽呢。”
谢珩顿了顿。
他知道,陆女士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跟她说话得迂回一点。
他蓦地想到别墅区一个出了名的熊孩子,经常见到他为了吃冰淇淋,赖在地上打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地撒娇,他妈就吃这一套。
咳——
打滚不可能,哭也不行,那么就只有……
少年先尴尬地摸了摸耳朵,别扭着脸,插在裤兜里的手紧张地蜷缩起来,小声开口:“你来干嘛的,告诉我一下嘛……我又不、不是外人。”
陆溪:?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这小子怎么了,吃错药了?
别说,她仔细一看,他的脸和耳朵都微微发红,再想到他刚才鬼上身一样的发言,搞不好真是发烧了。
陆溪皱起眉,上前一步,踮起脚,手背贴在他额头上。
似乎还好啊。
谢珩:“……”
他紧闭双唇,眉头拧得跟上了发条似的,听见两边教学楼传出的动静,感觉许多目光朝他投过来。
社死来得太快。
他感觉太阳穴都在一突一突地跳动,脚趾抠地,偏偏这个人的手她还不能推开。
虽然有些丢人,但是很柔软温暖。
如果他是真的发烧,有这样一只手在身边,应该会安慰很多。
“我没事。”少年低声地说,像是怕话说重了惹她不高兴。
陆溪“嗯”了一声,目光淡淡落在他脸上,转身继续朝办公楼走去。
课间,两边教学楼的学生越聚越多。
原本一些教室里的学生,也因为走廊里动静,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其中尤其以高一那两层的围观学生最多。
谢珩平时是挺凶,没几个人不怕他。
但现在大家都在看呀!
宋思扬从男厕所出来,听见有人在说谢珩,还提到他后妈,他一下子精神了,穿过人群挤到前面,定睛一看。
卧槽,那还真是他后妈啊!
别人知道他跟谢珩关系好,好奇地向他打听:“那个到底是他后妈还是他姐姐啊?”
要说是后妈,那未免也太年轻了点,看着不比他们大多少。
要是穿幼稚一点,可以完美冒充高中生!
最不可思议的是,要是后妈,谢珩走在她旁边,气氛怎么还挺融洽的?女人还摸他额头,校霸居然乖乖站着不动,好像一只手足无措的大狗狗!
宋思扬懒得搭理他们,他从人群挤出来,一路飞奔,跑到教学楼跟办公楼连接的楼梯口。
得快点!
有件重要的事得赶去告诉珩哥!
却在这时,从楼上蹭蹭跑下来一个人,速度比他更快,像一道风,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宋思扬:?
这人好像是许嘉铭啊!
他跑那么快干嘛?可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该不会,他也知道哪件事了吧?
许嘉铭差点撞到宋思扬,但来不及停下来打招呼。
他一路跑下一楼,成功在入口拦截到谢珩。
“阿姨,你们来了,”许嘉铭跑得微微气喘,伸出根手指,指了指楼上,语气有些严肃地对谢珩说,“你小心点,阮甜他爸爸情绪挺激动的。”
谢珩一脸莫名:“阮甜他爸关我什么事啊。”
许嘉铭一愣:“你们不是为阮甜的事来的?”
谢珩先是一怔,他想到什么,脸迅速沉了下去,紧攥起拳头,手背青筋根根分明。
陆溪看他要炸毛,先拍一拍他的手臂,语气沉稳:“冷静。”
接着把许嘉铭拉到一边问清楚。
许嘉铭讲话通顺,逻辑也清晰,懂得说重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
“早自习时,阮甜被她爸带过来,她说要办退学,她爸和老师都劝她,但她一直哭,现在她爸觉得是谢珩甩了她,要学校找谢珩家长出来说清楚。”
陆溪蹙起漂亮的眉头。
阮甜,怎么又是她啊……
上次在家里闹一回,她就看出来了,那小姑娘不是谢珩女朋友,小少爷心里藏不住事,如果真是,他对她不会是那个态度。
想到这,陆溪淡淡睨一眼谢珩。
谢珩有些急了,有气又恼,“看我干嘛啊,我真不是她男朋友啊,鬼才甩了她呢!!”
陆溪学刚才许嘉铭的样子,指一指楼上,“别跟我说,去跟他们说。”
谢珩愣了一下:“怎么,你今天不是来帮我的吗?”
陆溪理了理格纹小西装,她今天来学校,特意穿得稍微正式,小西装,紧身牛仔裤,马丁靴,不似平时打扮得精致妩媚。
微风一吹,撩起她的长发,女人的面容明丽中带着高冷,有种欺霜赛雪的美,却让人不敢逼视。
她挑起眉,声音淡然:“我说了,我今天来办我的事,你的事该你自己处理。”
听见她漠然的话语,谢珩心里忽地一揪。
原来她今天真的不是为他而来的……
她该不会是信了这鬼话,对他失望了?
可她明明是他的……怎么会对他这么冷漠,置之不理?难道她也要跟他爸一样忽视他吗?
谢珩心头仿佛压下一块重石,有些喘不过气,同时涌出巨大的不甘心和委屈。
他盯着陆溪,眼底锐气不再,微微发红,像一只受伤的幼狼。
“所以你也不管我吗,你也对我失望是吗?”
他喉咙一紧,忽然有些生气:“算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也不管了,随便他们怎么说,大不了我退学好了!”
他转头要走。
“站住。”女人声音低柔,并不强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她拉住他的手臂。
“我并没有不管你,相反,我会站在你身边,看着你自己解决这件事。”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睁大,没回头,但耳朵动了动。
陆溪继续说:“不管我是不是你亲妈,还有你爸,都不可能永远帮你搞定所有事,你有手有脚,长了嘴,觉得委屈就自己说出口,学会为自己争取,而不是动不动破罐子破摔,一次可以算了,两次呢?”
“记住,你活在世界上,就会承受流言蜚语,你可以耍性子一走了之,但其实你很在乎,对吗?”
少年沉默着,没开口反驳。
在乎吗?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怎么看他,背后怎么说,他真的在乎吗?
或许吧……
陆溪轻轻拽他一下,这回谢珩没倔着,顺从地转身过来,面向着她。
明明已经长得那么高大,眼中却流露出孩童般的迷茫脆弱。
陆溪看他这样,语气软了几分,“看过《局外人吗》?”
少年摇头。
她轻轻吸了口气:“流言蜚语可以杀人,如果你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不管不顾任其发展,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无数次。”
谢珩心念一动。
他感觉喉头有些哑,滚了滚,最终驯服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准备上楼。
“等一下。”陆溪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眼神淡定,“我叫你爸来,这种场合他没理由缺席。”
谢珩其实觉得没必要。
但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他爸要是来,不一定站在他这边。
但是无所谓,他会证明自己。
**
副校长办公室,气氛肃然。
陈校长身边还有教导主任,以及谢珩和阮甜两边的班主任陪着,不为别的,只为这事涉及到谢珩,和他背后的谢以朝。
轻了,重了,都怕不能妥善解决。
打从谢太太带着谢珩出现在办公室后,气氛更加僵硬。
他们坐在一边,阮甜和她父亲坐另一边,如同两军对战,隔着楚河汉界互相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谢太太无比淡定,进来后,就接过副校长亲自倒的茶,坐下慢条斯理地喝,还评价茶味道太浓,喝得嗓子发苦。
几个老师一看她,就知道不是善茬!
到底是在说茶,还是在说人呢?
阮父也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在办公室撒泼耍无赖。
他想过了,只要谢珩把事情说清楚,给他女儿道歉,然后转学,他可以不追究。
可自打他们进来,一句话都没有,反而跟债主上门似的,这是赔礼道歉的态度吗?!
阮父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怒视着谢珩:“你们什么意思,还谈不谈了?
陆溪抬眸,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等小珩他爸来了再谈。”
阮父更生气了,不耐烦地一拍桌子:“他爸谁啊?这么牛逼哄哄的,还要我等多久?”
副校长赶紧打圆场,“阮先生,是这样的,谢珩他父亲是……”
陆溪打断他。
她看着谢珩,轻声说:“小珩,告诉这位先生你爸爸是谁。”
“……”
不说其他人,就连谢珩自己都呆了一秒。
哈?
听陆女士这意思,是要让他炫父?
不是说好了他应该独立,学会成长,自己解决问题不能依赖父母吗?
陆溪被他用狗狗一般无辜又茫然的眼神望着,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让你独立,不是让你做流浪狗,你要知道,你有我们做后盾,不是什么货色都能欺负你。”
她这话是小声,但没完全消音,办公室里安静如水,几个人全听见了。
阮父气得想翻白眼。
货色?这女人在乱说什么呢?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校长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这小子他爸能是什么大人物?
阮甜已经有些慌了。
她爸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爸爸,算了……你别说了。”
阮父忙安抚她:“囡囡别怕,有爸爸在这里,不会让人欺负你。”
接着,他恶狠狠瞪着谢珩和陆溪:“你们谢家什么家教?就教你们儿子玩弄感情当渣男?管你爸是哪路神仙,今天必须给我们道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
这时,办公室的门敲了两声,不疾不徐。
离得最近的一个老师忙打开门。
来人正是谢以朝。
他面色冷淡,仿佛无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存在,径直朝陆溪和谢珩走过去。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阮父就愣住了,脸色大变!
谢、谢以朝?
不是吧,这小子他爸居然是谢以朝?!
他在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怎么没一个人告诉他?
谢以朝看陆溪和谢珩脸色都没异样,甚至有些轻松,他心下稍安,牵住陆溪的手,微微握住。
这时才分了一个眼神给阮父。
他语气淡定,却不怒自威:“我是谢以朝,谢珩的父亲,不是什么神仙,但我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威胁我的妻子和儿子,是你吧?”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