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只吹一阵, 它来得无声,去得也无声,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停歇。
组织的残党尚未清理干净,但埋藏在黑暗里的根总算被拖了出来。
欧洛丝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决定等到第二天。
“为什么是第二天?”夏洛克福尔摩斯问。
“这问题倒令人有些意外。”没等欧洛丝说话, 远道而来的麦考夫先接上了话, “我以为你会和那位艾琳小姐做个告别。”
对这个游戏的玩家来说,一方的失败一位着另一方的全部死亡。艾琳艾德勒本该死去,不管是之前的世界,还是现在。
“第二次。”麦考夫宣布道, “现在我们都知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夏洛克对此的回答是“本来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他在欧洛丝身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正对着麦考夫。
他们三个人很少像这样坐在一起,福尔摩斯家的亲情难以定义, 开口的下一秒总是争锋相对。
夏洛克的愿望是留下艾琳艾德勒。
华生的愿望是将他的妻子玛丽从死亡的彼端带回。
大家都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但麦考夫却不一样。
被称为[大英政府]的男人什么都拥有, 实在叫人很难猜测出他的心思。
但欧洛丝却挪过了视线。
“你又做了多余的事。”她的声音没什么波澜,柔软的睫毛随着薄薄的眼睑掀起,湛蓝色的虹膜中倒映出麦考夫耸肩的样子,“让那里所有知道谢林福特的人忘记我的存在,这好像对被我弄死的玩具来说并不公平。”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麦考夫说,“我只是在履行承诺。”
“那对父母?”
“你可以称呼得亲切些。”
“你也没亲切到哪里去。”
“那不一样。”麦考夫理了理袖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自然, “他们可是为了你抱怨我到现在。”
和政客谈论公平是最愚蠢的行为。
他要的是两个选择中更妥当的那个。
既然他打造的城堡不再能跘住他的小妹妹,何必再在外面建一道围墙。
“他们不是在抱怨你。”欧洛丝收回视线, “他们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麦考夫系着袖扣的手顿住, 他没想到欧洛丝会说出这种话, 反应过来的时候挑了下眉。
“那你呢,欧洛丝?”
麦考夫打造谢林福特的初衷无疑是正确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即使是麦考夫也会怀疑自己决策的正确性。
他对欧洛丝有种天生的恐惧,这也是夏洛克总是拿欧洛丝的那首歌吓他的原因。
“我不喜欢把气氛弄得诡异。”欧洛丝没做出正面的回答。
少女只是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但最后也没有取下。
“好吧。”麦考夫轻松地笑了下,“我很高兴你交到朋友。”
欧洛丝没能说出那句“不是朋友”,她听着秒针滴滴答答,看着时针走到了零点。
一场又一场的爆/炸使得整个东京陷入了震荡,正如同预告的那样,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到点亮夜幕的盛大烟花。
“他叫什么来着?”
事先知晓这场袭击的福尔摩斯们在公寓里安静喝茶,他们看起来丝毫不关心电视上这起紧急播报的恶劣新闻,反而还在悠闲地谈论曾经。
“忘记了。”欧洛丝说,“他说在我杀了监狱长后曾经和我见过一面,我不记得他的名字。”
夏洛克的推理是正确的。
那封预告的落款亲昵,显然是曾经与欧洛丝正面对过话。
“你不是不记得。”夏洛克端着茶杯,用了更严谨的陈述方式,“你只是不关心。”
就像夏洛克一开始不知道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他的大脑只储存有必要的知识,在对一件事物做出无用的判断后,他会立即将这清理出去。
欧洛丝顿了顿。
“代基里。”她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我猜他叫这个。”
【“托恩。”】
当初扮作高野管家的青年优雅地低下头。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您称呼我为代基里。”】
什么玩家。
谢林福特里关押的全是高智商罪犯,正因为如此,那家伙一开始就预见了自己的失败。
可惜欧洛丝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动机。
“伦敦的恐怖袭击。”麦考夫提醒道,“那天我允许你在推特浏览了一个小时,你预测出了伦敦两场恐怖袭击的具体时间。”
“代基里·维莱德,是因为这样被抓进来的。”
欧洛丝当然不会记得对方。
那次谢林福特被入侵,大部分犯人都趁乱逃了出去。
而麦考夫处理这次事件的时候,发现那家伙就站在原地。
【“是她破解了我的密码,对吗?”】
手上的手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听见陌生的脚步声,站在单向玻璃前的代基里回过头来。
【“福尔摩斯小姐,她的眼睛真好看。”】
【“我会做完的,烟花。既然是福尔摩斯小姐阻止了我,那我就再给她放一次烟花。”】
青年的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
【“啊,要是她能记住我的名字就好了。”】
——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人。
他的重点在“平等”上。
欧洛丝思考一会,没对这件事做出评价。
她有点想嘲笑在这件事上出错的夏洛克,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确实不关心。
-
在这场震惊日本的恐怖袭击中,被挟持的人质总共有三个。
“少年侦探团”——让民众来陈述的话,那就是好好的恐怖分子,竟然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简直是卑鄙无耻。
“这和事先计划的不一样。”
“我们计划什么了?”
“之前组织里消失的那批货物是你偷走的?”
“好好说话,基安蒂。”托恩遗憾地摇了摇头,“我那是光明正大地拿。”
女人咬牙切齿,愤怒地念出一句“叛徒”。
“这就有点难听了。”无惧指着自己脑袋的枪口,托恩站在东京塔的最高处,手里还掐着一个小孩的脖子,“我早就说过,假如福尔摩斯小姐需要我,我会立即去到她的身边。”
他们是组织最后留下的人了。
朗姆被波本杀死,库拉索在关键时刻背叛。
而一想到幕后策划这一切的是欧洛丝福尔摩斯,基安蒂就恨不得将与她有关的一切全部杀光。
“可她不需要我。”托恩喃喃自语道,他抬高手臂,在众人恐惧的惊呼声中,将掐着吉田步美的手臂伸出了栏杆外,“早知道莫里亚蒂先生也会失败,索性一开始就将那家伙杀死好了。”
滑板在桥上飞速驶过,末尾还带了一串火花。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孩子而已。”青年冷漠地垂下眼,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松开,“为什么福尔摩斯小姐反而会喜欢他。”
年轻的侦探竭尽全力,试图用一个愚蠢的身份保护住身边的所有人。
这怎么可能呢。
随着第一根手指的松开,被绑住的光彦和元太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他们的身上有伤,嘴巴也被贴住,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撞向身上有枪的男人。
科恩冷漠地看他们一眼,没什么犹豫地松开手。
“步美——!!”
东京塔下会膨胀的足球打开,却还是来不及阻止这一次的惨案。
科恩的时间扣得很好,似乎是在和莫里亚蒂一样证明什么。
可就在步美害怕地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人伸手地揪住了她的后领。
只隔了一层,欧洛丝盯着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像当时安室透拉她一样抬手把她拉了上来。
“福尔摩斯小姐!”
头顶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科恩的手里掐着一个光彦,身体却大半个探出栏杆。
“Princess。”欧洛丝没理他,只是低头对着步美问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相信夏洛克那滑稽的故事。”
关在塔里的公主,每天期待着,期待着有人提着篮子来看她。
她会在那时唱起歌谣,放下自己金色的长发。
步美眨眨眼,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但在那之前,欧洛丝已经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声枪响,科恩的身体坠落,和光彦一起砸在了侦探那高科技足球上。
结果到最后,杀掉罪犯的还是罪犯。
琴酒的举动出乎预料,他对所有的叛徒一视同仁,银色的长发在月下被风吹起。
组织的Top Killer对剩下的元太不感兴趣,也不在乎楼下的警察。
欧洛丝听见他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的时候发现那把漆黑的枪口已经指向了自己。
“晚上好,监管人先生。”
少女轻笑着松开手,慢悠悠地转过身。
虚伪之下,是否还有1%的真心呢?
欧洛丝自认没有那种东西,但一起相处的那三年,倒的确没让琴酒上她的当。
他知道养大的狐狸设下了陷阱,她也知道被咬伤的野兽不会夹着尾巴逃走。
欧洛丝不惧死亡,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
“Gin。”
她问他。
“你说,乌鸦究竟在为谁歌唱?”
-
光明中的黑暗是否会卷土重来,无论多少次,这都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伊达航和女友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按职业组的规定,再过几年,降谷零就能正式升为警视正。
到那时候,欧洛丝就不能再嘲笑他比山村警部没用了。
“我猜他会办一个更大的组织。”在位欧洛丝处理伤口的时候,降谷零听见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这句话听着像关心,但欧洛丝很快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容。
“当然,那时候头疼的是你。”
降谷零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松田阵平的目光从远处的警车上移开,翘起唇角的时候好像在挑衅:“她什么时候说过好话?”
萩原研二捏着下巴:“这样看来,你们两个倒是有点像。”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你说松田和欧洛丝?”
简单的一句话使得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欧洛丝面无表情:“我要吐了。”
松田阵平同样面无表情:“先吐的是我。”
东京的晚风温柔,穿着制服的警官们默契地笑得弯下了腰。
他们都知道这是告别,但这场告别意外得平静。
欧洛丝说她要回家,降谷零挑挑眉,说恭喜你回家。
[夏利]在这时凑到了脚边,少女最后一次摸了摸它的脑袋,余光瞥见远处的麦考夫和夏洛克。
英国,伦敦,贝克街。
她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走来,在人间逛了一遭,姑且明白了如何去爱人。
欧洛丝站起了身。
“降谷警官。”
“什么?”
“谢谢你和我说话。”
一步接一步,欧洛丝头也不回,降谷零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到了两个哥哥的中间。
【“麦考夫有夏洛克,那我又有什么呢?”】
——事到如今,这样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降谷零并不感到难过,只是想起了在他们第二个遇见的案件中,[高野管家]说的话。
他问他,您是福尔摩斯小姐的助手吗?
安室透那时敷衍地说随你怎么理解。
[华生]
每个侦探的身边都应该有个华生。
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代号,只是骄傲的侦探们大多都不愿意表达。
[Dr. Watson]——这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朋友。
他们至少愿意承认这点。
降谷零觉得好笑,在警笛的声音中也跟着背过身去。
他们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心却走到了一起。
敬自由。
降谷零想。
敬自由。
敬远方
敬不死的侦探和不羁的灵魂。
敬永远的,永远的欧洛丝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