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无垠, 赤色的半月高挂于斜枝,如血的光点顺着交错相叠的翠叶洒落,将整个阜南城都笼在了其中。
时至子时, 可阜南城的东街却依旧彩灯悬挂, 喧闹不止。
满月楼外,更是被人群所围,人头攒动,皆是衣着华贵之人。
却见三位青衣公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为首的青衣公子, 发束玉冠, 手持折扇,白净的脸面比之女子也不差, 唇瓣微红,他轻推开折扇,看向满月楼门前的老鸨。
随后,他大声说到:“老板,这儿有三位。”
许芷兰闻声忙转过头去,满月楼热闹得紧, 许芷兰走到那三位青衣公子身边后才开口:“哟, 三位公子是来寻乐子的吗?怎么称呼?”
许芷兰才说完, 便见那三位青衫公子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眉头一皱,心想这三个定是雏, 想必是第一次来这男倌馆,还不习惯呢。
况且,最近官府管得严, 要想进她满月楼的客人都得报上名字来。
许芷兰猜这三人肯定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才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出声。
许芷兰刚想出声, 却被站在最前方的青衣公子抬手一拦, 他笑着开口:“我姓扶,叫我扶公子就好,他们二人一人是我的堂弟,一人是我的表弟。”
扶翎一边回答许芷兰,一边抬手指向了站在她身后的两人。
她先指向了左侧的男子道:“他姓陆,是我的表弟。”
陆明怀闻言故作不好意思地垂头,避开了许芷兰的打量。
而后扶翎又抬手指向了站在她右侧,身量稍微矮小一些的青衫公子。
青衫公子扎着高高的马尾,面若白雪,神采奕奕,眉眼清俊。
扶翎指着他说到:“这位是我的堂弟,姓苏,唤他苏公子就好。”
扶翎说完,抬头时,目光和苏念栀相对。
苏念栀轻轻点头,随即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浪荡公子哥的笑。
她和扶翎、陆明怀三人都是妙隐宗的弟子,此次来满月楼,实则是为了追捕一血灵妖。
听闻,近日,阜南城东城的荒郊常常出现干枯的男尸。
而这些男尸的死状都一模一样。
都是皮囊凹陷,紧紧贴着骨头,面目全非的样子。不仅如此,这些男尸的眼珠子也被人挖走,用铁线穿在了一起,最后绑在了尸体的手指上。
依照妙隐宗的弟子打探的消息来看,这些男尸都是被血灵妖吸走了鲜血,所以才会呈现这样的死状。
血灵妖以吸食他人的血液为生,已经几百年都不曾出现过了。
而今一出现,便杀了数十人,且这些死者还都是来过满月楼的贵客。
所以,扶翎、陆明怀和苏念栀三人才会来到满月楼。
只是......
这满月楼可不是普通的青楼,满月楼是专门开给男子的,这里边儿的都是些男倌儿......
因此苏念栀和扶翎才会扮作男子来此满月楼。
苏念栀的思绪才落定,肩膀便立刻被人一撞。
苏念栀捂着肩膀:“唉哟。”
她回头一看,只见着一袭碧衣的男子朝她弯唇一笑,还故意用手来勾她的肩膀。
“公子,今夜要不然选我好了?”男子说完,下巴都靠到了苏念栀的肩头来。
苏念栀闻着那股劣质的脂粉味,眉头紧皱,可面上还得做出一幅极其喜欢的样子来。
她在许芷兰的注视下,僵硬地抬手拦住了男子宽大的肩膀,低笑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羞红了脸应声:“奴叫阿西。”
苏念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手挑起了阿西的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阿西飞快地眨了眨眼,显露出娇怜的姿态,同样深情地回望向苏念栀。
只见苏念栀扬起一个不带感情的笑容:“哦......”
“你叫阿西吧啊。”
苏念栀的话刚刚说完,扶翎和陆明怀齐齐笑出了声,倒是许芷兰和阿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阿西一气之下甩开了苏念栀:“哼,人家叫阿西,不是阿西吧,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不陪你了,专让兰姨给你挑个不听话的来伺候你。”
阿西还是挺有骨气的男倌儿,在苏念栀这里受挫之后,赶忙又投入了另一位贵人的怀抱里。
苏念栀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看向许芷兰道:“阿西不是本少爷喜欢的类型,兰姨这儿可有些与众不同的男倌儿?”
许芷兰并没有立即应声,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念栀等人的衣着。
三人虽然都是穿着极其朴素的青色衣裳,可衣服的料子却是上好的蜀锦。
不仅如此,苏念栀的腰上还佩了一块儿白玉,色泽温润,清澈透亮。
许芷兰眸光微动,觉得眼前的三人家世应当不差,把他们伺候好了,这银子还不得堆成山了?
能来玩儿男倌的人,都是阔绰至极的,毕竟她的满月楼是这儿唯一的男倌馆呢。
许芷兰想清楚后,挤出了笑,走到苏念栀身边:“公子莫急,我们这儿什么样式的男倌儿都是有的,保管叫你挑花眼。”
苏念栀挑眉:“是吗?那我要你们这儿生得最俊的,性子最烈的,最会玩儿的男倌儿!”
扶翎和陆明怀看着把纨绔公子样扮演得极好的苏念栀都稍稍愣了一下。
他二人也不敢耽搁,立刻附声说自己也要挑几个男倌儿。
扶翎和陆明怀毕竟是为查案子来的,两人一个是苏念栀的师姐,一个是师兄,自然不会像苏念栀一样随便指个人。
扶翎向许芷兰要了个性子最为暴躁,阴晴不定的男倌。
陆明怀则要了个话最少的男倌。
扶翎和陆明怀的要求倒还常见,许芷兰不一会儿便找出了两名男倌儿,将二人带去了相应的雅间。
扶翎和陆明怀离开时还不忘给苏念栀使了个眼色。
苏念栀微微颔首,随后继续问许芷兰:“兰姨,我二位兄长的人都找到了,难不成你还找不出我想要的人吗?”
许芷兰赔笑道:“哪有哪有,公子说的这个人我们这儿当然是有的,只是这个人吧......我怕伤着公子您。”
“伤着我?”
苏念栀一顿,目光中多了几分认真:“为什么会伤了我?”
许芷兰用团扇掩住了嘴,悄悄凑到了苏念栀的耳边说到:“这孩子比较狠,不知道公子您受得住不。”
苏念栀思考了一会儿,应声道:“别怕,小爷我有的是力气。”
许芷兰满意地点头,这位苏公子要找的男倌儿,的确不太好找,满月楼倒是有一个,只是这位男倌儿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还从没见过哪个客人能在他房里待上一个时辰的。
不过,她满月楼是按照时辰付钱,只要进了雅间一个时辰,便得付二百两,还是先给钱,再进门。
因此,许芷兰哄着苏念栀走到了二楼最里边儿的一方雅间。
高高悬起的红灯笼投下了迷蒙的光影,苏念栀的青衣都被赤色所染。
才至雅间,她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苏念栀没有出声,而是暗中用通灵玉给陆明怀和扶翎传递了消息。
“苏公子,请吧,这里头的男倌儿,保准让您满意。”许芷兰从苏念栀的手里接过了银子,随后将门锁递给了她便下了楼,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苏念栀握着钥匙,甩了甩高束的马尾,目光定在了紧闭的门上:“让我来瞧瞧,这个人到底能不能让我满意。”
她说完,便将钥匙对准了锁孔,“咔擦”声起,木门被人轻轻推开。
苏念栀前脚才迈进屋内,便被袭来的香烟所呛。
这烟不是普通的熏香味,而是专门掺杂了些助情药草的。
苏念栀拿着钥匙的手一僵,好在她体内的仙灵血可以化解这香。
当她进入屋内后,四周都被蒙蒙的一层雾所围绕。
红色的帷帐被晚风掀起,轻飘飘地随风而动。
被帷账围着的,则是一张圆榻,圆榻宽大,上面铺着一圈白色的绒毯,绒毯之上则撒了一些快要焉掉的花瓣。
苏念栀扫视了一番后,也没有瞧见屋子里该有的人。
她只看见了木桌上摆放的小皮鞭和缅铃,以及装满了花蜜的瓷罐。
苏念栀嘴角一抽,她这也是第一次进青楼,从前只是在书上瞧过,还不知道原来男倌馆里玩儿的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苏念栀定了定心神后,慢慢朝着圆榻走近。
可榻上也不见人影。
苏念栀疑惑出声:“去哪儿了?这可都是花了银子的啊……”
虽然苏念栀是来抓妖怪的,可这银子却是实打实从她兜里掏出来的啊。
正当苏念栀觉得是许芷兰拿一个空房间,来骗她的银子时,却听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念栀循声看去,只见自己的身后还有一张贵妃椅。
贵妃椅上斜躺着一位白衣少年,他一头墨发同苏念栀一样高高束起。
少年一双含有情意的桃花眼微微上扬,高挺的鼻梁骨上挂着汗珠,右侧脸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却并未让人觉得消减了少年的俊逸。
那血迹反倒是衬得其多了几分妖邪之感。
他的白衣也沾了些血渍,领口微敞,可看见其突起的锁骨。
少年两手都被鞭子绑了起来,整个人躺在贵妃椅上无法动弹。
苏念栀的看着眼前人,脑海里闪过了四个字“任君采撷……”
当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苏念栀便赶紧甩了甩头。
她是来捉血灵妖的,可不是真的来找男倌儿的。
可是,她才把那念头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便听那少年轻声开口。
他用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看向苏念栀:“恩客……能帮我解开鞭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