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河边清风弄影, 水澜清澈,将月色映入镜面。
花海所围的竹屋里盈着一簇烛火,烛火透窗, 散落的星光铺落在了花瓣上,流转散彩。
苏念栀才将沐浴一番,被女妖送回了竹屋。
竹屋之内翠香萦绕, 烛光映在清面上, 流出碧影。
内侧摆着一方拨步床, 上悬青色帐幔, 旁挂精巧的风铃。
正中的一张玉桌搁放着茶托, 苏念栀正说想要喝水。
谁知在她身侧的女妖先给她倒了一杯。
女妖垂头, 面色惨白,颤着手将杯子递给了苏念栀。
苏念栀接过杯盏道:“谢谢,我想休息了,你们也回去吧。”
女妖徐徐退下后, 苏念栀才端坐了下来。
她两腿发酸, 尽管已经用热水沐浴过了,可仍觉着有些疼。
她两手扣住了手中的玉杯,温热从杯中传来, 腾升的雾气氤氲了苏念栀的眉眼。
她神绪有些飘散,苏念栀自己未有料到作为斩妖除魔的大祭司, 她竟然和谢妄清……
“啊,怎么总感觉好奇怪啊……”
苏念栀屈起食指,敲了敲杯沿, 两眼一耷, 不断地回想自己起初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答应了谢妄清。
她正在沉思之时, 却忽见竹门被人轻轻推开, 夜风顺着竹门的缝隙而进,拨了拨烛芯。
苏念栀抬头望去,只见白衣少年端立在门外,碧光如纱罩在其身,颀长的身姿投落明影。
此时的苏念栀已经全然清醒,她一见谢妄清,便觉心头微紧。
缓了缓心神后才发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去休息吗?”
苏念栀捧着玉杯,小声发问。
却见谢妄清自顾自地入了竹屋,转身将竹门扣锁。
“你怎么了?”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动作,疑声发问。
却见谢妄清将门关好后,才缓缓转身。
借着烛火微光,苏念栀瞧见了谢妄清眼中的赤色。
苏念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栀栀。”
谢妄清唤她。
“嗯?”
苏念栀刚应声,谢妄清便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高大的身影将苏念栀挡住。
苏念栀扣在玉杯的手渐渐僵顿。
“你......”
“不会是......”
“还想再来一次吧?”
苏念栀的声线有些颤抖,诚然,她也知晓谢妄清是妖狐,在此事上的确难以控制。
可是......
“不行,今天已经两次了。”
况且此时的苏念栀才沐浴完,整个人的思绪都清醒了,那份羞赧再度攀上心头。
少年闻言,突然垂下了头,他目中划过失落之色,并未立即言语。
苏念栀正想同他解释一番,却忽觉手背滴落了几滴温水。
她抬头一看,只见谢妄清眼尾泛红,泪珠吧嗒吧嗒地滚落在了苏念栀的手背。
苏念栀很难将眼前的少年与第一次见面时便想扒了她的皮作画的魔君联系起来。
“你哭什么呀?”
苏念栀有些手足无措。
谢妄清只低声呢喃:“栀栀......”
他话嗓音微哑,小心翼翼地探手攥住了苏念栀的衣角。
“我忍不住。”
谢妄清说的话极其委屈,可呼出的热气却显示出了猎|食者的姿态。
苏念栀被他轻轻推着走到了榻沿。
彼时,谢妄清的两只绒耳又冒了出来,狐尾也讨好似的绕着苏念栀而动。
“算了,最后一次了。”
苏念栀选择妥协,她才说完,谢妄清便猛然抬头,眼中的失落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外溢的笑意。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金铃,轻声说到:“那我们今晚玩儿铃铛,可以吗?”
苏念栀看着那泛着金光的铃铛愣了片刻,尚未回神之时,便见谢妄清摇了摇金铃。
“叮铃铃”的响声在竹屋内环绕,苏念栀渐渐失去了意识。
而谢妄清的清眸中却裹上了沉色。
他记得陆明怀说过苏念栀体内的蛊虫还未有解开,只要晃动金铃,便会对其言听计从。
谢妄清将呆愣住的苏念栀抱回了榻。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白玉海棠花簪。
是颂瑶给他的,他将花簪嵌在了苏念栀的发间,青丝配玉,光洁明润。
等他将玉簪嵌好后,又转而拿过玉杯,将苏念栀还未饮尽的水饮入。
随即,谢妄清护着苏念栀的脖颈,微微俯身,撬开其两瓣,将自己喝入的水都给了苏念栀。
清水从相合之处流出,顺着苏念栀的下颌滑落。
谢妄清偏头,将那漏出去的水又复吸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解开了苏念栀的衣带,缓缓移动到了她的左肩处。
谢妄清突然咬破了自己的嘴角,将唇边的血点在了苏念栀的左肩。
以其左肩为画布,以唇为笔,在其肩头勾勒出了一朵花的印记。
花印落定,苏念栀的左肩泛起浅淡的红光。
谢妄清望着那朵花,低声而言:“结了灵契,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于灵狐一族而言,结灵契便意味着谢妄清永生都不能背叛苏念栀,此生唯有她一人。
哪怕是转世,灵狐也会据此花印找到她。
当谢妄清将结灵契做好后,藏匿的力量也亟待从深水里浮出。
他两手护着苏念栀的腰,缓缓而落。
灵狐点在栀花之外,轻然覆|抿,清泽不断从其中流|出,灵狐则将水一齐抿去。
有了前两次为鉴,谢妄清这一次倒是显得熟练了许多。
白狐尝够了白花甜水后,叹然而笑:“栀栀的水最甜了。”
他说完,又晃了晃金铃,待到苏念栀放松后,才朝着花田而进。
白玉被抚得泛起了绯光,然而灵狐却毫无停息之意,一次又一次地将栀花抛起后,又随着其潜入深海。
“栀栀,嗯......”
谢妄清低声而唤,被蛊虫所控的苏念栀也缓缓应声。
她的嗓音极其轻柔,唤到:“妄清......”
这一声轻唤使得一侧的风铃响了整夜。
直到天光将明时才消停。
*
兰若寺
香烛腾然起来的袅袅青烟,被细雨所打碎,庙中木鱼之声沉重而悠远,古寂藏幽。
绵绵雨丝成帘,兰若寺的金殿之外立着一道白影。
“少主,咱们真的还要继续在这儿等着吗?”
风影抖了抖肩上的雨水,他是狸猫,向来讨厌下雨天儿,他家少主也是厌恶雨天的,却不知为何,少主今日从竹屋出来后,便带着他来了人间的兰若寺。
说是要来求一个姻缘绳。
那姻缘绳又属兰若寺的最灵,若是旁人来求姻缘绳想要入兰若寺当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他和谢妄清都是妖,是入不了佛寺的。
只有等那兰若寺的主持出来,才能将他们带进去。
可他们已在这雨中等了两个时辰了,那空明和尚却愣是连句话也不给。
“少主,要不我们把这兰若寺给砸了?”
风影小声开口,却见谢妄清转身看向了他,神色淡然,话音轻柔:“若是将寺庙给砸了,你觉得这姻缘绳还有用吗?”
风影闻言噤声,可又不禁叹道:“少主,您何时信佛了?”
谢妄清身形微怔,风影的疑惑也是他心中的疑音。
是啊,他向来不信神佛的,有那求佛的时间,他已不知取了多少张画皮了。
谢妄清今日来求姻缘绳,是此前在地牢时听扶翎说的,扶翎曾说过兰若寺的姻缘绳用来保姻缘最有效。
他昨日虽然和苏念栀结了灵契,但总觉着还差了些什么,因此今日晨起,苏念栀尚在昏睡时,他便赶来了兰若寺。
这样一想,他不是信神佛。
他只是想为苏念栀求个姻缘绳。
冷冷的冰雨浇在谢妄清的肩头,少年高扬的发尾被雨水所沾,雨珠顺着他发丝而落,点进了圈圈涟漪中。
“少主,要不咱们回去了吧。”
风影再次劝说,谢妄清则轻声说到:“再等等。”
寺庙之外雨丝连绵,寺庙中则是茶香飘散,暖意四绕。
空明立在佛殿之外的高台上,一袭僧衣淡雅清素,他捋了捋花白的长髯,目光则定在了庙外的白衣少年之身。
“主持,那位公子在外边儿站了许久了,咱们要将他请进来吗?”
小沙弥举着乌骨伞而入,将伞面的清水抖落干净后才朝着空明走去。
空明望着谢妄清的身影,轻声而叹:“他等了两个时辰了吗?”
小沙弥应声:“是。”
空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慢慢开口:“佛门之地,这一只狐妖怎么能够入内呢?”
“静安,去给他取两条姻缘绳吧。”
空明喟然而叹,他倒是没想到谢妄清为了两条姻缘绳竟然愿意等这么久。
静安应声:“是。”
他转身便拿起了乌骨伞,再次藏进了细雨中。
而空明看着庙外的谢妄清,目色微沉。
雨丝洋洋洒洒的,飘转成了珠帘,少年的白衣如月色般澄明,衬得其面色若玉。
他从静安的手中接过了那条红绳,小心翼翼地用锦缎将红绳裹在其中,随后,他向静安颔首言谢。
许是第一次对人做出此类道谢之举,谢妄清的动作还有些生疏。
当谢妄清和风影伴着一道疾风消失后,空明才缓缓启唇:“向来只听过狐妖夺人心的。”
“倒还是第一次瞧见狐妖的心被别人给拿走了的。”
空明右手绕着佛珠,佛珠光润,指腹在一颗颗的佛珠上来回翻磨。
倏然之间,天边划开闪电,轰隆雷鸣滚滚而至。
“啪嗒”声起,佛珠落地,碎开满地残渣。
空明的眼角虽然堆了皱纹,可一双眸子却是清澈,他在瞧见那一地的佛珠时,目中染了悲凉之色。
空明俯身,将掉落的佛珠又捡拾而起,擦去了上落的灰尘。
他望着手中的佛珠看了许久,这才撑着栏杆起身。
空明抬头,看向了乌云满布的沉空,良久后,才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
魔域花月河
“少主!您等等我啊!”
风影跟不上谢妄清的脚步,跑得满头大汗,想要让谢妄清走慢些,却不成想自己停下来呼口气儿的光景,谢妄清便消失在了花田里,直奔竹屋而去。
风影靠在梨树下,这是才栽在花月河边的梨树,花月河边的花草不受季节的束缚,尽管是在冬季,亦可见繁花万千。
梨花落雪,光洁清明。
风影看着谢妄清拿着红绳,迫不及待地入了竹屋,便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宣纸,在宣纸上又写下了一句话。
“魔君为求与神女长相厮守,苦等两个时辰,只为换一条姻缘绳。”
风影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将纸叠好后又藏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本也想随着谢妄清一道入竹屋的,栀栀姐总会给他些碎骨头,这两日他没去寻她,最后一块儿碎骨头已经被他吃光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跟在谢妄清之后去找栀栀姐,定是会被他扒皮抽筋的。
风影点了点头,庆幸自己的决定,随即转身去找祭无,打算问问他还有没有碎骨头。
而谢妄清一人进了竹屋后,本是藏着笑意的眼眸立刻将笑意敛去。
偌大的竹屋唯有浅淡的花香留在其中,昨日叠皱的床被被整齐地堆放在了一侧。
玉桌上的杯盏不染纤尘,似乎从未有人动过。
谢妄清拿着红绳的手渐渐紧攥成拳。
他......
感受不到苏念栀的气息了。
“叱咤鬼!”
谢妄清低声而喝,只见竹屋之外,冒出了一颗煤球。
小煤球滚到了谢妄清的脚边,正声道:“少主!”
谢妄清踢了踢煤球,问到:“苏念栀呢?”
叱咤鬼是谢妄清特意留下来守着苏念栀的,然而当叱咤鬼听了谢妄清的话后,煤球一转,呆愣在了原地。
半晌后,才听叱咤鬼小声开口:“属.....属下睡着了,没注意......”
“嘿哟!”
叱咤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妄清一脚踢开。
煤球撞在了竹门,散了一地的煤灰。
可散落的煤灰没过多久又渐渐复原成了一颗小煤球,他张着大眼,滚出了竹屋。
竹屋内只剩下了谢妄清一人。
他缓步走到了床榻一侧,在榻沿端坐了下来。
他轻抚着被褥,上边儿还点着花香,昨夜的场景历历在目。
谢妄清今日离开时,特意让叱咤鬼守着苏念栀,等着他将红绳带回来。
可谁知他回了竹屋,却不见苏念栀的踪迹。
“难道又离开魔域了吗?”
少年攥在手中的红绳被热意围裹,他将手摊开,里边儿的两条红绳嵌着明珠,忽见温水滚落,红绳被温水润湿。
谢妄清落下的泪水,都滴在了红绳上,他瞳孔中的赤色若隐若现,双唇微颤,呢喃道:“她又逃走了吗?”
“她不要我了吗?”
“她不是说会永远在魔域的吗?”
少年一连三问,他才说完,屋门之外一道纤影显现。
“谢妄清?”
苏念栀抱着竹篓,才跨进竹屋,便被谢妄清猛地搂进了怀中,与之而来的还有点在她唇边的吻。
他如一头猛兽,将两花之门打开,攫取着花香。
直到苏念栀用竹篓推了推谢妄清后,谢妄清才松开了她。
“呼......”
苏念栀艰难地呼气,她嘴唇有些发肿,看向同样两颊泛红的谢妄清道:“你怎么一回来就这样?”
“我都快呼......”
苏念栀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妄清打断。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