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正在整理东西。这些时日以来, 凤九颜和文天化每天从外头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一两样小礼物,大部分是给未出生的小崽崽的,也有一些是给她的, 怕她一个人待在洞府无聊, 便买了一些诸如话本、游记一类的玉简, 还有小零食之类的,打发时间。
至于给幼崽的, 就很随意了。
毕竟男女也不知晓, 崽崽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喜好什么也不得而知,只能从梦境中知晓, 那是个乖巧懂事的宝宝,便什么都买了一些, 不论是法器符箓类的小玩意儿,还是稀奇古怪的阵法,甚至连法衣都买了好几套。
云笙想起梦境里的小肥啾, 难以想象的到,他化形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也不妨碍她看着这些漂亮的法衣期待一下嘛。
而且,私心里,她觉得小肥啾是个女孩子的可能性更大, 便让凤九颜买了好几套女童的小裙子,蓝白色的纱裙, 像个小公主似的,漂亮极了。
不过仍是很遥远的事情, 云笙看了一遍过后, 就全都整理到一处, 收起来了。
看了一会儿话本子,云笙突然觉得很困,就将玉简扔到一边,趴在床上睡着了。
凤九颜匆匆赶回来,洞府门口一切都很寻常,跟他早上离开的时候,毫无异样,安静极了。但越是这样,凤九颜心中的不安就越大。
当初仙界的那些禁术,他就应该全都焚烧了,说什么等待后来者加以改进,或许会成为新的术法。
天资纵横的后来者他没见到,满心邪念的后来者倒是层出不穷。那些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断篇残章,确实令人惊叹,但,别说只是残章了,就算是有全本功法秘籍,脱离了洪荒的环境,那些术法也几乎难以施展,改进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至少,他从不敢说这样的搭大话。
来不及想这些,凤九颜立刻进去洞府,看到云笙的那一刻,他砰砰乱跳的心,也才终于安稳些许。
没有任何停留,凤九颜快步走了过去,在床边站定,仔细观察着云笙身上的变化。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
凤九颜弯下腰,握住了她的手,将包裹在涅槃骨之中的魔焰催动,这才渐渐看清楚了内里的东西,如今是什么模样儿。
魔焰似是有生命力一般,正茁壮地成长着,虽然不能撑破涅槃骨,但凤凰的血脉,却也压制不住它。
只看了两眼,凤九颜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魔焰与云笙的命格,骨血相融,早已经不分彼此了。而在涅槃骨的植入意识中,保护云笙是最重要的,所以,也只能任由魔焰继续壮大,像是成为了云笙的第二颗心脏。
凤九颜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忍不住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漏洞?为什么在凤凰族地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发现异常?!
无需多想,凤九颜也知晓,这是那个人的独门术法。
没有再犹豫,凤九颜直接拿出了传讯符,联系到了大长老:“劳烦您来此走一趟,将阿笙带回族地去。”
“是,遇到了一点问题。”
“我还能应付的来,以防万一,我不想冒险。”也不敢冒险。
那边很快应下:“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最好多带个人,,他的功法路数,是我最不擅长的类型。”
听他这么说,大长老也立刻慎重起来:“好,我马上过去,坐标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吗?”
凤九颜应下。
刚把通讯符捏碎,云笙就醒过来了,还带着几分惺忪睡意的语气里,满是惊讶:“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事情处理好了?”
这几天两个人几乎都是早出晚归,有一半的时间晚饭都是她一个人吃的,能赶在她入睡前回来,就算是很早了。
凤九颜立刻调整好表情,转头看向她:“嗯,找到幕后主使了,你师尊还在查探情况,过会儿才能回来。”
云笙点了点头,又问:“你是回来看我的吗?”
她一向很聪明,稍微一想就知道,凤九颜之前承诺过她,会尽力保护师尊,便不会突然之间一个人回来,必然是害怕她会受到威胁。
凤九颜也没有否认,他正想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说服云笙先回去族地,便直接道:“那人是自其它小世界飞升上界的仙人,功法等阶和修为远超这个小世界。而且,魔尊已经成为他的傀儡了,我怕——”
云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有不满,当即就主动说道:“你要先送我回去凤凰族地吗?”
哪怕帮不上忙,也绝不能添乱,这是云笙一向的处事原则。就算是对上本世界的前辈大佬,她可能都毫无反击之力,更何况是飞升的大能?
“傍晚的时候,大长老会来接你,你们走了,我就去帮助你的师尊。”
云笙点头应下,又握住他的手,竭力忍耐住内心的担忧,也不多问,只道:“你要好好保重,我在家等你。”
凤九颜满心的烦躁和阴鸷瞬间消弥,温柔应下:“好,很快我就回家。”
是了,他有家了,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妻儿需要照顾,不能再任性妄为。他要好好活着,要跟他的心爱之人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凤九颜是在三个月后回来的。
这段时日他每隔两三天都会送回来一些信息,告知云笙发生了什么,以及敌人的身份和所图。所以,云笙几乎是同步观看了整个阴谋被揭晓的过程,是她未曾料想到的复杂和离奇。
但凤九颜始终没有告诉她,在对方的计划中,云笙的命格,才是他最终要窃取的东西,不论是替换招摇宗的弟子,抑或是控制魔尊,甚至覆灭招摇宗,都是为了毁尸灭迹罢了。
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对方有备而来,连出现在这世界的都不是本体,而是化体,且不止一个。凤九颜也去了仙界查探,却在司命典籍中发现少了两页,其中一页是云笙的,另一页,则是幕后之人。
仙界众人亦是惶惶然,已在竭力寻找失落的司命藏页,以及,那人的下落。
凤九颜也不知晓何时才能有结果,便先回来了。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将一切都想好了,也编造了完整的、逻辑清晰又完整的一套说辞,并不打算让云笙知晓。
文天化只说云笙命格太盛,导致被人觊觎,但凤九颜却觉得,绝非如此简单。像云笙这样的命格,每个小世界都会有,为何偏偏选中她?而且,分明就是非她不可!
最重要的是,连文天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说起云笙未来命格的时候,他脸上的茫然之意非常明显。
天道连自己的化体都要刻意隐瞒的事实,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关乎三千小世界存亡的大事件……
但是眼下,这些他都来不及细想,哪怕明知道答案就在眼前了,凤九颜却有着更加令他焦虑的事情,让他寝食难安。
算算时间,他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他忍不住惶恐,没有了幼崽天地之力的庇佑,刻印在她灵魂之中的魔焰,要如何才能压制得住。
大长老在阵法入口处等他,看他愁容满面,主动道:“她很好,你就放心吧。”
凤九颜叹息,又问:“尚荛来找过你吗?”
大长老一愣:“她找我做什么?”
“魔焰之事——”凤九颜刚开口,突然意识到,他好像没跟大长老说过云笙怀孕的事情,这段时日他又不在,糟老头子大概也不好意思去骚扰独居的侄孙媳妇儿。
顶着要被臭骂一顿的狂风暴雨,凤九颜十分淡定地说了自己的顾虑。
大长老的表情十分精彩丰富,从惊喜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然后又变成惊喜,最后将所有情绪都压下,矜持地搓着手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这个族长还挺行的!继续努力,争取百年内再生一胎!”
凤九颜深吸一口气,强行转移了话题,将魔焰的真相告知于他。
大长老顿时愣住,骂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凤九颜沉默。
大长老也迅速镇定下来:“先去看看。”
就在这一日,凤九颜终于明白了那句话——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
大长老倒是帮忙想了一个法子:“让幼崽在母亲肚子里多待一些时日吧,我们再研究研究,你也抓紧时间找到那个人。”
云笙是在怀孕一年半的时间,得知这件事的。虽然一早就知晓,凤凰幼崽的孕期不定,几个月到几年都有,她本来也不着急的,很耐心地等待着崽崽自己出来,但当得知,是为了给她续命,才不想让崽崽出生,倒也没有很生气,竟然还有一种,果然这些时日都是偷来的感觉。
想清楚之后,云笙主动去找凤九颜,看着对方冷着脸在厨房里为她做饭,云笙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说道:“如果我的运气真的不是那么好,到时候,你就把我的身体封存到太阳河。”
“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好这一切,我们也一定,能再次重逢,一起陪伴着宝宝长大。”
彼时的云笙并不知晓,这句话会让凤九颜付出那么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