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拢起小翅膀, 蹲在母亲腿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场上的众人，觉得没什么意思, 便收回了视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一副就快要睡过去的样子，可可爱爱。
云笙就没有小家伙儿那么镇静了，坐在这个位置，很挑战她的心理素质, 暗自调整了好几次呼吸频率，云笙才敢抬眼看向下面的人。
然后，就对上了宋姝的视线。
很显然，宋姝满脸的惊愕与不可置信, 这一点无疑取悦了云笙，忍不住扬起唇角, 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宋姝脸色骤变, 阴沉沉的, 像是大雨将至。
云笙就更加开心了，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 什么叫做对照组, 什么才是爽。看到不顺眼的人痛苦难过, 可真是爽死啦！
宋姝那一瞬间确实被她激怒了, 差一点儿就怒气上头，不管不顾地动手了, 身边的师姐眼疾手快拽住了她。
宋姝也在那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对着师姐露出感激的笑容。但是师姐并没有理会, 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就转移了视线。
师姐的意思很明确，不要给第一峰丢人。
若是因为她，再次引来什么闲言碎语，怕是师兄师姐，都不会再那么喜欢她了，宋姝自然也心知肚明，低下头去，不看云笙的挑衅。
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毕竟宋姝现在只能算作是过气女神。她曾经风头正盛的时候，也不可能比得过道君在众弟子心目中的地位，更何况，她现在是一个背负着“小偷”之名的人。
云笙稍稍有些可惜，这么好的机会，没能让宋姝当面出丑，往后就更难以挑动她的那根神经了。这女人确实有点东西，成长型女主，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第二次，这就难办了。
秋秋伸出小翅膀，挠了挠娘亲的手臂。
云笙立刻回过神，低下头看她。
秋秋正努力去抓住盘子里的点心，看得出来很想吃。
云笙忍不住再次笑起来，可可爱爱的幼崽一下子就让人心情好了起来。云笙也不再去计较算计宋姝没能成功的事情，开开心心地跟崽崽一起品尝着小点心。
宋姝的神情愈发变得阴郁起来，但却不得不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计较，不要上当，云笙就是要故意激怒她，想要让她再一次在众弟子和各位大长老面前丢人现眼，绝了她的人脉和她的前路，她决不能被云笙得逞！
但还是好气，嫉妒和愤怒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别说是听清道君的话语了，就连冷静思考她都做不到，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她要云笙死。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云笙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宋姝骤然回想起来一件事，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生出杀死云笙的想法了，但却始终未能成功。好似，自己的某种幸运契机，突然就消失了一样。
仔细想来，从门派秘境开始，云笙就时不时惹怒自己，让自己在无数人面前丢脸，还挑拨了她和几个弟子之间的关系，甚至，她和穆恒舟之间的默契团结，也曾在某些时候突然变得脆弱，这必定跟云笙脱不了干系。
那么，她还是那个低调平凡、一无是处的云笙吗？
宋姝心脏砰砰跳起来，脑海中无数信息闪现，一个大胆又诡异的猜想浮出水面——就像她通过剑灵得到了天命启示，云笙会不会，也是因为得到了某样法器，改换了人生？
从心魔秘境出来的那一日，宋姝就得到过天命启示，云笙的命格改变了，她曾经一度以为，是秘境里面那位前辈做的，以答谢云笙将其胸心魔困境中解放，但后来她跟随掌门师尊去处理后续事宜，才明白一切前因后果，自然也就知晓心魔秘境的主人是谁了。
秀水门没有这样的功法，而且秀水门的遗迹内，没有任何变化。若是门内弟子为人改换命格，就算是千年前的心魔秘境，也瞒不过天命。
后来道君出现，牵扯到秋秋身世，宋姝也锃想过，是不是其中也有道君的手笔，但直到现在，她也依然没有感悟到任何天命启示，看来确实如传闻所言，道君是个非常正直正义的人，投机取巧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器灵。这是最安全也最不容易被察觉到的、偷天换日的方法。那么，她就更得除掉云笙了，要不然，她的秘密也迟早得暴露。
秋秋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小翅膀紧紧抱住了母亲的衣袖，警惕地看向演武场上的众位弟子。与从前模糊的感应不同，或许是因为爹爹在身边，也或许是因为最近长大了一些，秋秋的感知一下子变得敏锐又清晰。
她迅速锁定了宋姝，清晰又真切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色森然恶意，直冲娘亲而来。秋秋下意识地再次磨起了小爪爪，思索着待会儿一定要先发制人，给这个女人一点血红的颜色瞧瞧。
冷不丁地，秋秋地小爪爪就被摁住了，懵逼地抬起头，就看到娘亲不让她继续磨了。
云笙指了指自己的裙子。三千灵石的法衣啊，闺女，你可长点心吧！那得养育多少灵植才能换到这一件法衣啊，咱们虽然已经进入了小康，但灵石也不能浪费的，得好好攒着！
秋秋秒懂，不仅没有再用娘的漂亮裙子磨爪爪，还伸出小翅膀，帮娘抚平上面的褶子。母女俩最近越来越默契了，云笙也顿时开心不已，指腹轻轻蹭着秋秋脑袋上的小绒毛，抿唇笑起来，温柔让她的美貌更是显眼。
凤九颜瞥眼看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帮娘亲抚平了漂亮裙子之后，秋秋觉得心里仍是窝火，得找个东西发泄一下，不然她怕她要忍不下去啦！
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秋秋的视线定格到了爹爹身上，歪着小脑袋认真瞅了好一会儿，那件法衣，看上去很结实。
凤九颜也察觉到了小闺女的视线：“？”
秋秋张开小翅膀努力飞了过去，然后在父亲腿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拢起小翅膀，开始磨爪子。
凤九颜：“！！！”
云笙努力憋着，捂住了脸，生怕自己晓得太显眼，影响不好。
但就算再怎么遮掩，附近的几位长老也都已经注意到了。尤其是围观了全程的苏晨桓，心情很是微妙，但又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也想跟着笑，但他还是忍住了。
作为无上宗的大长老，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当然，他也很欢迎崽崽到他这里来磨爪爪，他的法衣不怕坏，坏了就再换一件新的嘛。
在秋秋第三次换到左爪爪的时候，讲道终于结束了。云笙和秋秋同时小小地舒了一口气，异口同声的节奏令人忍俊不禁。
凤九颜抱起幼崽，瞅着她，问道：“爹爹的衣裳好用吗？”
秋秋点头又摇头，小奶音理直气壮：“有点硬啦！”
凤九颜：“……”
你还挑上了？
不过到底没舍得凶她，伸出指尖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笑道：“调皮！”
秋秋的注意力还在宋姝身上，忙不迭地挥舞着小翅膀，指挥她爹：“快快快，去那边！”
凤九颜也早就察觉到了宋姝陡然生出的恶意，对这个女人也是厌烦到不行，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嫉妒了，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这恶意从何而来，他所知晓的全部事件里面，云笙跟宋姝之间，也没有多大的仇恨吧？
凤九颜想不明白也不强求，人性的恶有时候确实莫名其妙，他在那次三界战乱之时，已经见识过更多了，甚至比起那些人，宋姝之时厌烦的让人恶心。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让秋秋掺和进去。要是平日里，宋姝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说了某些难听的话，秋秋上前去给娘亲报仇，他也不会阻拦，就像初次见面，秋秋扇了宋姝两个巴掌，他也只觉得打得好，无条件为小闺女撑腰。
然而现在，宋姝的恶意，只是在心里面想着，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分一毫，秋秋再去打人，就不合适了。
既然玩阴的，那自然也得以同等的方式回报。
凤九颜摁住了小崽崽，说道：“回家爹爹教你新的术法。”
秋秋正气恼爹爹不让她去打坏人，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老实了，却也没有完全相信，又问：“可以打坏蛋吗？”
“一定可以。”
秋秋就放心了，迫不及待地催促爹爹：“那咱们快些回家吧。”转头又喊娘，奶声奶气地提醒，“回家吃饭饭！”
云笙笑：“好。”
凤九颜伸出手：“走吧。”
云笙微愣，随即将手递了过去。
凤九颜一只手抱着崽，一只手牵着云笙，脸上的表情极其温柔，如沐春风，甚至隐隐带着一股春风得意般的显摆。
苏晨桓连忙也站了起来，说了几句话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以保全道君高贵冷艳的形象。
云笙前脚刚走，弟子们就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道君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那位师妹人都跟道君平起平坐了，你说呢？”
众弟子齐齐沉默下来。
确实，好像也不用多说什么了，道君这一个举动，一下子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不管是质疑云笙是否是幼崽亲生母亲的，还是质疑她与道君之间关系的。
能够有资格站到道君身侧的，除了他的道侣，还能有谁呢？
一时之间，众弟子皆是忍不住羡慕嫉妒。云笙的经历，这几天来，他们打听的可谓是“万分详尽”了，但也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云笙此前的人生，那就是，平平无奇。
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年轻女修士，却在某一天，突然成了道君的道侣，这谁能不羡慕不嫉妒呢？
对方越是平凡，某些人的心中，就越是像被打开了新的关窍似的——她能，是不是我也可以？但这时间，却只有一个道君啊……
范书温站在那里，目光沉沉。虽然在母亲多日连番的劝解之下，她也已经开始动摇，知晓自家不可能跟道君有任何关系，更别说，那只幼崽不仅不喜欢她，甚至还很讨厌她，但，一看到站在道君身边的人是云笙，她就不甘心。
凭什么呢？自己又差在哪里了？
盛装之下，云笙确实很美，与她从前那副灰扑扑的沉闷模样儿完全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但，她也很漂亮啊！从前跟宋姝站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从未被比下去过。
此时，云笙正好侧过头，与道君似是在说着什么话。
从范书温这个方向看去，云笙的侧颜，刚好与宋姝的脸在同一个画面中，忍不住愣了一下。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云笙确实是美的，比起宋姝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美，云笙的美更加真实更加令人心动。
她弯眉笑起来的样子，宛若坠落人间的珍珠，让人忍不住想要收藏起来，细细回味。
范书温忍不住茫然，又看向宋姝。是从何时开始，她觉得宋姝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呢？所有人站到宋姝身边，都硬生生被比了下去，不论是温婉娴静的大师姐，还是沧浪宗美艳明丽的柳师姐，无一不被宋姝衬托的又丑又俗。
但范书温的印象中，却始终不曾见过宋姝与云笙站到一处，以致于她的印象中，从未有人说过云笙的长相如何。
察觉到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云笙忍不住皱眉，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嘀咕道：“范书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秋秋也看了一眼，回答：“娘，她是个笨蛋，你不要理她啦！”
云笙忍不住笑：“好哦，听秋秋的。”
秋秋就可高兴了，又开始叭叭叭地跟娘亲吐槽刚刚演武场上观察到的一些小动作。
“他在抠脚！我看到了！看着就臭臭哒！”
“最后面有个人在梳头发，秋秋也不是不能理解了，有的人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但是他掉发好严重的哦，梳一下就掉一大把，他都心疼的吗？还一直在梳！”
“周师叔前面那个傻子在吃手手，天参都不吃手啦，他那么大一个人，居然还吃手！他的手也长得不好看呀！”
“还有个抠鼻屎的，就不能忍一忍吗？！一想起来秋秋就不想吃饭啦！爹你给我施个术法，让我快点忘掉！”
云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凤九颜：“……”
得亏他讲道的时候从不看下面的弟子们，这得多大的心理阴影啊？看把孩子给气的。
吃过饭，秋秋就又跟着父亲出门去了，说是要教给她新的术法，凤舞行却是没去，留下来跟天参一起看家。
云笙还觉得奇怪：“师弟怎么不去？这可是好机会，就算听不懂，也能多少有些感悟，说不定修为就上升一截呢。”
凤舞行笑道：“我过会儿再去，师姐不用操心我，尽管去忙自己的事情就行。”
云笙点点头，回房间开始整理自己学过的几个术法和符箓的撰写方式，以及在使用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难题和未能达到预期效果的具体表现，回头拿去给苏晨桓看，让他给自己指点一下，说不定就迎刃而解了。
原本以为这会是安静又枯燥的一天，毕竟大家都会听讲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实在可惜。
但是没想到，安静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了。
云笙正在跟天参扒拉凤九颜放在厨房的食材，事先熟悉一下，也好点餐。天参还在惦记着菜里的汤汁，跟云笙说道：“这些我可以吃的呀，你记得给我留着。”
“好，要掺灵露吗？”
“不用啦，族长做饭超好吃的，这个汤汁也超好吃，灵气还多的很！”说着，天参突然伸出长须攀住了她的腿，十分紧张，“有人来了！”
云笙也微微愣了一下，将他扒拉下来：“你在这待着，去那个花盆里躲一躲也行，我出去看看。”
天参当然不肯，偷偷跟了出去，藏在了离阵法入口处最近的那个灵植盆栽里面。他倒要看看，这时候还敢上门挑衅的，是哪根小葱花！
一看到是宋姝，云笙顿时就不惊讶了，男女主的诸多行为，早就已经多次刷新了她的底线，他们俩现在做点什么事情出来，云笙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宋姝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几个舔狗。难得这个时候，还愿意有人跟着她一起发昏，看来这个女主buff还是挺深刻的。
云笙并不知道，这几人是苏晨桓让大弟子找来的，一半是招摇宗的弟子，另外一半则是沧浪宗。
道君让他关注一下宋姝，苏晨桓兢兢业业观察了好几天，也确实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息，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因为隐藏的太好了，大部分时候难以被察觉，哪怕他已经是太虚期的修为了。
苏晨桓不是个悲观的人，更加不会跟小辈抢机缘，但是宋姝这种的，他还真没见过。要是再细细揣摩一下当时道君的表情，他便再次郑重起来，这可能，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搞不好，又是歪门邪道。
得知宋姝今日要去第五峰，他便提前叮嘱了这几个弟子，去添添乱，务必要让宋姝和第五峰的矛盾更加深化，说不定就能逼得宋姝狗急跳墙，露出马脚来。
几人收受了好处，又得知是苏大长老的示意，哪有不肯的道理？这不，一大早，几个人看到宋姝出门，就跟了上来，兢兢业业地开始了表演。
其中有三人确实曾经是宋姝的舔狗，从门派秘境出来的时候，还曾经跟她一起骂过云笙不要脸，还到处帮她宣扬，云笙抢了别人的机缘，得了宝物……
后来一朝清醒，他羞愧的不能自已，这小半年来，都没好意思往第五峰来过，恨不能绕道走。
那位前辈找上他的时候，说道：“这等小事，云师妹都已经不记得了，道君哪里会过问？而且，有了这一层的身份，你去反而刚好合适，不会引起宋姝怀疑。”
他一心想要洗白，哪怕不能跟云笙交好，也希望能泯灭过去的恩仇，便迫不及待应了下来。
果然，在路上假装偶遇，跟宋姝说了几句话，又装作挣扎的模样儿纠结了一刻钟，去而复返，最后陪同她前来的时候，宋姝几乎已经相信了他的真心。
男弟子心里呕的不行，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也只好咬着牙吞咽了下去。
几个人进不来院子，就站在那里瞎嚷嚷。
云笙还没走到跟前呢，凤舞行先过去了。他对站在阵法外的这几个人烦透了，声音里带着极度的不耐烦：“有事？”
宋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凤师弟也在啊？”
她并不意外，就是知晓凤舞行在，她才挑选了这个时候过来的。云笙得罪不起，但第五峰还有凤舞行这个突破口啊！
——宋姝想要杀死云笙，就必然得探清楚她的底细。道君那里必然无法突破，但他总有不在的时候，这不就是？
而且，宋姝十分自信，只要杀了云笙，一切就能恢复正常，就算是道君，也不会寻仇到她头上来。这种自信，在她数次对云笙升腾起杀意却又不敢动手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所以，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是第五峰的弟子，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凤舞行脸上带着笑，眸子里却仍是一片清冷，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明明白白地投放在宋姝的眼底。
宋姝哽住，心里越发难受。她不明白，为何很多事情，一旦跟云笙沾上关系，就变得不受控制了？
这位新师弟，从进入宗门的第一天，就对她不假辞色，也不知道云笙在师弟跟前说了些什么。总之，宋姝非常难过，这是除了穆恒舟以外，她能看进眼里的第二个人。原本她还想着，要跟新师弟搞好关系，以后她和穆恒舟再去新秘境的时候，也带上他，让新师弟成为自己坚实的后盾。
却没想到，不仅穆恒舟非常不喜欢凤舞行，这位新师弟对他们两人的态度，也是恶劣至极，宋姝幽幽地叹息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