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熟悉却实则陌生的气息轻而易举地侵占了少女周身的领域, 在昏暗的光晕下,少女缓慢地睁开眼,半合半开的缝隙中映出男人那熟悉而显得过分柔和的面容。那一个瞬间, 大脑中的回忆隐隐约约和面前之人重叠,却又显出几分模糊的不同。
手指攥着对方脖子上的红围巾, 力道却轻得连一朵花瓣也无法撕开,只是软软地搭在衣襟上, 既像是在拒绝,却又给人一种矛盾的邀请的姿态。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飘荡在无根的空中,一根单薄的线勉强维系着理智郁与感性的两段。唇瓣亲密地紧贴, 如蛇般灵巧的舌探入温热的口腔,像是带上了细小的金色的闪电,刺激般地引得少女的脊骨逐渐酥麻, 心脏跳动地愈发激烈, 甚至像是一把玻璃锤正重重地撞击着肋骨的窗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闭上双眼,为什么在对方做出这样的事情后,即使大脑中焦灼的感情有多么激烈, 身躯却像是与灵魂割裂开了似的, 凝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欲望。
这一瞬间漫长到仿佛恒星陨落的短暂时间, 直到唇上的温度逐渐离去,她仍旧攥着对方的围巾, 眼神从失神的空茫缓慢地凝聚到正前方的一点。
“他会对你这样做吗?”
对方像是担忧之前她没有听清似的, 再一次咬字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郁子抬起水雾弥漫的眼凝视着他, 微微地张开口, 仿佛涂抹了一层釉色的淡红色唇呼吸之间吐出的气息都带着水汽, 她没能说出话来, 气音中带着还未完全缓和的颤抖的喘息声。
“……为什么?”
她没能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这样的情景对于郁子而言就像是已经被丢入水中的石头忽然变成了浮上空中的泡泡般出乎意料, 是她的想象中从未可能出现的情况。
“暂且不提我们并非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你也并不是注重过分的伦理道德的人。”男人的目光锁住少女轻颤着的瞳孔,并且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少女眼底的不安与动摇。他刻意地再度压低了自己的声线,透出一种不经意的玩味的语调。
“我相信你已经不会将我和他混淆了。”
她从未想过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竟然会对她抱有这般的感情,更令她感到动摇的是,她在对方重复着‘我需要你’时,那不容忽视的从心脏的最深处传来的,像是融化的蜜糖般的情感,将她敏锐的感官纠缠成无法解开的毛线球。
“为什么……”
郁子再度重复了一遍,眸中动摇的弧度溅落出晶莹的水花,她向来是一个极为冷静自持的人,即使是从楼顶一跃而下之时,那双眼里也不会有任何的波澜。
其实她早已对自己不再被需要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并且已经对再度孤寂一人的现状习以为常了。正是因为她是一个极度了解太宰治的人,知晓对方绝不会漠视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会将这份情绪深深地埋在不可见的心脏最深处,再覆盖上层层伪装的寒冰,以换得她所重视的人能够沐浴在阳光下。
所以才会如此地惊愕于自己此时无法控制的巨大的心绪起伏,即使她此时此刻或许才能真正地把面前的男人和她所熟悉的兄长彻底地分割开。然而,这是真实存在的吗,真的不是她精神错乱又或者是这个世界终于疯掉了吗,亦或者,对方也只是敌人制造的幻觉。
许是察觉到少女过于鼓噪的心跳,男人的一只手抬起放在少女的头顶,像是对待猫咪般轻轻地揉了一下,另一只手依旧亲昵地环绕在少女的腰处。他的嗓音依旧低沉,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娇弱的示弱感。
“那个‘我’是如此地幸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幸福美满的大结局,毫无缺憾,完美圆满。这种‘太宰治’绝不可能拥有的美好世界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充满欢欣的话语里却仍旧暗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而现在,美梦的制造者就在我的面前,你该让我如何才能放手呢,郁子。”
他的目光极为专注,眸色温柔地如同黄昏最后一缕还未褪去的斜阳。
“如果你真的讨厌我的话,我依旧会选择放你离开的。选择权自始至终都在你的手里。”
郁子心绪如麻地避开了对方那如同望着一场明知道是不可能存在的海市蜃楼却依旧怀有一丝或许连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妄念的目光。她现在是前所未有地无措和纠结,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对着这张脸真正地发火的,更何况她也并非没有感觉到自己那已经开始应和对方的心跳。
“什么时候?”
对方立刻就明白了少女的问题,沉吟片刻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刚学会下国际象棋。”
也就是她刚来到津岛家一个月不到的时候,居然是那么早的时间吗,那岂不是……他一直注视着她和阿治这十几年的生活,而自己却独自一人度过了如此漫长的人生。
郁子忽然就明白了对方如此强烈的情绪从何而来,她张了张口,酝酿好的情绪却像是临到了嘴边忽然膨胀了几百倍似的,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我不讨厌你。”
面对着男人那专注到极致的目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千言万语都在心底化为繁复的思绪,最终主动仰起头,唇瓣轻轻地碰到了对方的唇角。
“你都把我完全看穿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你了。”少女的声音低得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无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答应你。”
说完话后,她扭过头,只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心脏的跳动频率也在持续性上升。偏偏身后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寂,仿佛那个男人根本不存在此处似的,就在郁子为自己难得一见的妥协却没有得到回音而有些恼羞成怒地想要回头时,肩膀上再次传来熟悉的巨大力道,将她再度压在了椅子上。
紧接着,她再次被男人的阴影全部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