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逃跑的目的地是早就设置好的一处安全点, 位置就在距离酒店不远的一间常年关门的便利店里。
他最开始只是出于谨慎考虑,将其作为自己任务完成后躲避公安的撤离中转站,结果没想到那个人居然真的能对自己下狠手。
前往目标所在地抓捕的行动组成员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朗姆不得不在自己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暂时撤到更后方去。
最起码, 那个人能通过弯弯绕绕的信息, 查到乌丸财团和黑衣组织之间的关系就能证明,他的能力并不算差, 只是缺少时机和运气罢了,朗姆不敢独自和这种穷寇对碰。
要不是因为资料不知道被谁——等等, 难不成,资料也是他们拿去拍卖会的?!
这时候朗姆倒是后悔为什么自己没在拍卖的审查专家里安插自己人了。
因为并没有接触过河谷绘美, 琴酒和贝尔摩德也没有向他报告今天行动的义务,朗姆无从得知米花町突然出现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打工人。
被抓的渡边雄次郎和换走资料的前田屯一,前者已经被处理了, 后者不仅脑子想不到深层的东西,而且连河谷绘美是谁都不知道,因此朗姆也无从得知对方的存在。
自然而然把这件导致行动计划失败的意外归结于今晚的目标濑浦安之。
朗姆谨慎地从便利店的侧门走进去, 里面的摆设和以往印象中没有丝毫变化, 于是自以为顺利地通过安全点逃离了危险, 松了一口气后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行动组,资料拿到了吗?”朗姆对着小巧的通讯机质问道。
“算是拿到了……资料现在在波本手里。”
波本?他记得自己没有通知过对方参与这次任务, 估计又是从哪里得到了半真半假的消息过来打探情况的……但说实话,波本虽然能力出众, 自己赏识他却没有过分信任他。
朗姆思索片刻, 冷漠地说:“你们过去接手资料, 就说是我的命令。他要是不愿意交出来……你们可以动手。”
相对于波本, 他还是更愿意利用手底下一些能力略逊一筹的家伙。
不过是一个代号成员, 自己已经提前通知过对方,不交出来的结果……大概自己就只是损失一个得力干将罢了。
“之后你们暂时别管任务目标了,那家伙雇佣人手和购买武器已经用了不少手段,这次也只是死前的挣扎而已。公安已经被惊动,拿着资料立刻撤退。”
“是,明白了。”
另一边的通话挂断后陷入了寂静,朗姆感觉自己的体力果然大不如从前了,独自一人迅速转移还是很吃力,他却没有继续停在原地休息,而是摸黑快步走进了便利店的储藏室,打开墙壁上的电盒,根据规律按下了几个开关。
而后便储藏室东面的墙壁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倒数第四排的货架旁,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格外小的凹陷,这个凹陷的模样正好是个大小可通过一个成人的矩形。
朗姆快速将电盒的开关上提三个,地砖的凹陷就缓慢拉开,他就通过这个通道快速地离开了这个中转站,不知去往了哪个安全屋。
在地砖恢复原样后不过几秒的时间,电盒的所有开关自动跳闸变回了原样。
身穿西装的公安姗姗来迟,他们从便利店的正门和侧门悄无声息地突入,警惕地举着枪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里除了大开的储藏室门,似乎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
“风见先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其中一人按着耳麦向风见裕也报告。
可恶……还是被他跑了!
风见裕也攥紧拳头,面上一派冷静肃穆,命令那些人在附近继续搜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痕迹。
公安正准备听命撤离,便利店门口却突然跑过一个人影,他们派出两人赶紧追上去,但这背影那两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是失联的安室透,他现在正用一副阴冷凶恶的表情,逃跑中回头瞥了一眼。
“呿,居然那么倒霉!”安室透咂舌道,一只手却偷偷向他们打手势,示意附近还有其他成员。
——注意身份,行动照计划进行。
公安的两人心领神会,一边大喊着追上去和安室透搏斗,一边在耳麦中用秘语通知风见裕也上司的安全和接收到的下一步指令。
安室透知道附近的行动组成员是朗姆派来接手资料的,他却不能就这样把资料带回去。
这份资料如果回到他们手里,不仅有可能让黑衣组织的秘密实验更进一步,而且里面记录的一些内容相当于给他们的罪孽添加了一份证据,带回去的作用弊大于利。
这样虽说会让朗姆对自己的疑心更重,但对波本来说无伤大雅,代号成员可不能随意处死代号成员,最多是接下来在组织内的任务要更加小心。
行动组的成员在附近游走着,有些甚至仗着目前人多妄图冲上来直接带走资料,但碍于公安的援助来得太快,只能不满地在远处打空枪辅助安室透逃跑。
安室透本意就不是成功逃跑,他干脆在搏斗中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一名公安开枪击中了装裱资料的框,脱手而出的瞬间被另几名公安拖住。
他快速看了一眼掉在远处的资料,而在众多人的包围下这个距离无法抢回,再拖下去连自己也会被抓住,于是充满不甘地抛弃刚到手不久的战利品逃之夭夭。
今晚的行动计划,黑衣组织空手而归,公安半胜,赢得了一份黑衣组织的罪证资料,但仍旧不清楚所谓的朗姆究竟是谁。
风见裕也和安室透都不太失望,最起码收获和损失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他们以后面对组织的计划,像这样半胜的机会可不多见。
这便已经足够了。
无人在意的黑衣组织另一个目标濑浦安之,则刚经历了一场堪称赌上生死的追击。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仅仅是心底的仇恨和嫉妒完全不应该造就这样一个疯子,但乌丸财团的上一任家主根本就是魔鬼,濑浦安之亲眼见到过对方如何在逐渐年迈的事实里,不择手段地杀死了自己的所有亲人,就为了一句不知真假的“预言”。
濑浦安之想起打听到的这些似真似假的消息,不禁冷笑。
他身上特地为了今天的决战熨烫过的旧西装,在躲开了各式各样的子弹和拳脚后已经破烂不堪,身上也有很严重的创伤,他睁着被血和尘土模糊的眼睛,沧桑的面容透露出一股穷途末路的悲凉。
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无法从壮年经历的噩梦中逃脱的野狗,曾经对乌丸家摇尾的角色,要不是这些实际存在过的曾经的锻炼和教育,自己今天还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连雇佣的那些人也被歼灭了,濑浦安之此时就只有脑子里剩下的关于一点点乌丸财团和一个神秘组织的纠葛,那点长此以往存在于仇恨和嫉妒中的情绪像随着体温一起离去。
“大概最后也是我自找的结果……”濑浦安之靠着墙坐在了地上,身上的血顺着雨水从衣服上混进了地面的泥水里,逐渐在身旁形成了一片暗红色。
“为什么我会走到这一步……明明,那个老东西根本就已经死了吧,我却一直追着一个腐烂的东西跑了二十几年……哈哈哈哈哈哈!”他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大,丝毫不顾及是否会被发现一般放声大笑,“什么啊,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那么恨了?!该死的玩意!狗/屎!!”
颓丧狼狈的中年男子像个喝醉了的酒鬼,坐在小路上大笑大骂,没有人敢从他身边经过,害怕这个疯子一样的人会挑起来杀人,但是有个人一直撑着伞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
“怎么突然下那么大的雨……”河谷绘美自言自语着,扭头看了一眼酒店的方向。
那里的喧嚣和亮得雨幕都一齐发光的霓虹光显得和寂寥的街边小路尤其遥远。
“事情已经结束了,明天确认一下是不是公安拿到惊喜就好。”她说着,收回视线,与小路上察觉了目光看过来的穷寇对视,不免被他眼睛里的凶恶惊得一激灵。
河谷绘美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长叹着从街对面走过去,站在了濑浦安之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客气。
“你好,请问,你需要帮忙吗?你看起来快死了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情况不太好。”她说话的时候,雨伞投下了一片比云更浓重的阴影,令人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濑浦安之掀了掀眼皮,没有立刻回应。
她是谁都无所谓了,反正现在自己也尽力过,仍旧是这样的下场,他的伤对于普通人来说没办法解释,没办法去医院,一般人不会救他。
“咦?不挣扎一下吗?”似乎是见他已经毫无反抗的意志,对方蹲在了自己面前,“确定不再挣扎一下?这里可是东京,完全不用担心哦。”
濑浦安之终于看见了来人的面孔,精致的眉眼显示着过分的青涩,同时一举一动透露出全然漫不经心的意思,好像真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
“我可算不上多管闲事,本来就是为了看好戏的闭幕式才过来的,还搭了几个小时电车呢。”她边回答边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你比我大胆多了,明知道是诱饵还去咬,说到底你根本就毫无理智可言……现在能活下来可要多谢我。”
濑浦安之这才慢吞吞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但那人的话又表明了她的目的,这个过分年轻的女子——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也是今晚布下计划的一员,可,为了自己?
“为什么……”
他艰难地问出口,和那双在影子里淡漠得像灰烬一般的眼睛对视,失血过多令他感觉全身冰冷,眼前逐渐被黑暗吞没。
“……我需要你的能力。”
这句话是否来自于对方,濑浦安之已经无从得知,他似乎连雨水滴落在身上都感受不到了。
河谷绘美愣了一会,才发现对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休克过去,好在她喊来的人足够靠谱,没过几分钟也抵达了这里。
——就算不是她,这人也不会死,附近巡查的公安会带走他,如果一切都按剧情一样发展,他收拢人心的手段将会给她短暂地创造出一支可利用的团队,以支援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毕竟还是碰运气,河谷绘美并不在意是否真的能让他帮忙,反正救错了人也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不了依旧靠自己提前设计那些人。
河谷绘美避轻就重地应付完两人,然后额头抵着车窗,一手抓紧了安全把,毫不掩饰脸上的苦闷。
只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她还一点头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