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安喝过药,在床上捂了一上午的汗,到了下午,不适的症状减轻了很多,他不耐在床上待着,所幸披着一个薄单夹,撑着雨伞往吾乡居走去。
经过沐蔺门口,见他房门大开,小侯爷拿着一根细细的绦丝往地上丢去,不由得好奇问:“小侯爷这是在做什么?”
小侯爷闻声看了他一眼:“无聊呗,你这个堂堂县令又这么穷,府上什么玩意儿都没有,我只能自己找乐子了。”
由于韩致在此镇压着,沐蔺小侯爷规规矩矩再也不敢作妖,嘴巴倒是一如既往的毒。
陆久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利落地告辞:“那小侯爷慢慢玩吧,下官先行告退。”
“你这人”沐蔺顿时被他这么无趣的做法气道了,“下着雨,你干什么去。”
“下官府衙这么穷,当然是去想挣钱的法子。”陆久安睚眦必报,说完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去。
沐蔺虽然嘴巴毒了点,但是说的确是事实,他平时一身琐事缠身,自然不觉得无聊,但是古代活动匮乏,其他人一闲下来,确实不知道用什么打发时间。
同时他又想起,之前承诺奖励陆起的东西一直没有着落,不如就给他一个好玩的小玩意儿,现在的小朋友,都喜欢什么类型的玩具呢?
声后传来脚步声打断他的思考,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沐蔺拎着酒壶跟来了。
陆久安已经习惯了沐蔺赖在吾乡居醉生梦死的不良行为,此刻衙门里的内忧外患都有人帮忙解决,陆久安无事一身轻,遂捡起时间来安安心心地查看之前写的招商引资方案大纲,完善细节。
陆久安坐在吾乡居的案桌旁埋头苦思,沐蔺翘着二郎腿靠在软塌上大吃特吃。
先前马蜂窝里掏出来的蜂蛹,由膳夫做的满大盘香辣蜂蛹,尽数入了沐小侯爷的口中。
沐蔺摇头晃脑吃得不亦说乎,丝毫不理会陆久安咬着笔杆子磨方案的苦闷。
“我说陆大人,你们这应平穷地方还有点大啊,我走了这么久,也没有将你们这地儿给踩遍。”
“是啊是啊。”陆久安极其敷衍。
沐蔺吃一个蛹,喝一口酒:“有一日,我让你那车夫信马由缰地赶车,走到一处从未涉足之处,我让他朝当地农人借了一个竹筏。我坐船行到碧波之间,两岸高山延绵,水下鱼鳞竞跃,空中还有百鸟啼鸣。”
说到此处,沐蔺脸色涨红,有些飘飘然道:“当真是烟雨万丈须臾,此景人间难寻。与我们晋南不同,我们晋南呀,一眼望出去,绿瓦红墙桂殿兰宫,无趣。”
陆久安闻此,分了他一道眼神:“小侯爷去过更南边吗?”
“还未曾去过。”
“那你应该去瞧瞧,那一带的江南水乡以秀雅著称,可以说是一步一景一画卷。”
“哦,与应平不同?”
“那是自然。”陆久安回忆道:“世间之大,变化无穷,极目千里的平原,茫茫无垠的大漠,纵横绵延的高山,冈峦起伏的丘陵。每个地方的景色都是不同的,海的那边,说不定居住着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人类。他们长着蓝眼睛,高鼻梁,有着黄色的头发”
沐蔺根据他的描绘在脑袋里想了想:“那不是妖怪吗?”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哈哈大笑。
陆久安止住笑,若有所思:“其实小侯爷,你可以做导游。”
沐蔺奇道:“导游是何物?”
“就是引导别人游山玩水,你走了那么多地方,听了那么多故事,在引导他们的同时还可以与他人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沐蔺不屑:“哼,我堂堂侯爷世子,做那事情,简直是辱没身份。我一人出游也是挺好的”
陆久安摇了摇手指头:“非也,曾经有位诗人,一人游览山水美景,自得其乐。然而他好友来寻之时,风月平分,却忍不住内心雀跃,因为两人同行,就有了成倍的恬淡和快乐。”
“这个说法,倒是有意思。”
陆久安继续忽悠:“我们应平地方这么大,每到一处都有不同的美景,每一处美景都有不同的故事在里面,你在给别人讲其中故事时,他们听了以后一脸惊叹的神情不是很有趣吗?你在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反馈的同时,说不定能结交到志趣相投的知己好友。”
“再说吧。”沐蔺表现得兴致缺缺。
陆久安只是临时起意,沐蔺如此意兴阑珊,他便不再多言。
晚上外出检视水况的人不到天黑就回程了,杨耕青从侧门将杨家爷孙领进门,杨苗苗知道神仙哥哥是应平县令后,表现得有些腼腆,不敢大声说话,许是被杨老伯嘱咐过。
陆久安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到阿多院子里面去:“阿多,给你找了个同伴。”
黑猴子窜出来,后面跟着一条白色的小狗,他同陆久安见礼后,陆久安把杨苗苗的手递给他:“苗苗比你小,做哥哥的要照顾好弟弟。去玩吧”
阿多高声应下,拉着杨苗苗的手跑回院子。
杨老伯在县衙有些拘谨,不想白白住下,就寻了一些简单的活计来干。
韩致等人都离开以后,才说道:“我今日回来,又看到一些流民。”
陆久安早就料到了:“以后只会更多。”
韩致眼眸泛着冷光:“灾情如此严重,居然没有上达天听,身为百姓父母官不作为,还留着那顶帽子做什么。”
他看着陆久安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陆久安:“嗯,应平县千疮百孔,你也看到了,如果今年收成尚可的话,我打算把粮仓里的全部拿出来,灾民流入应平,能接济一点是一点。”
韩致便没有向他提起应平粮仓里的粮食可能与丢失的军粮有关这一件事。
接下来几天因为雨势的原因,想是道路难行,没有再出现新的流民。
衙役维持着每天一次的列行排查,直到雨停了,应平也没有出现可怕的灾难,庄稼在地里茁壮成长。
雨过天晴,家家户户打开房门,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屋子,感受着难得的阳光。鸡鸣犬吠,炊烟袅袅,邻里挎着菜篮子在地里东一榔头西一棍子地扯开闲篇。
城西的老槐树下,立着一黑一白两匹长鬃飞扬的骏马,马匹上安坐着两人。
“久安,度过洪水期了,今年应平五谷丰登。”
陆久安眼里闪着星光:“嗯,借将军吉言,望今年应平五谷丰登。”
经过这段时间,陆久安感觉衙役的精神面貌完全不同以往,考虑他们在此次行动中尽心尽力,可谓首居一功,便对他们整体进行嘉奖,当月俸禄加了一倍。
衙役自是欢呼不已,陆久安也老怀欣慰。衙役整改非常成功,这是应平县改变的第一步,他有信心,能将应平的沉疴旧疾一步一步清除,让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吩咐下人在县城门口张贴了篇告示,告诫应平的百姓凡事遇上动物的尸体不要轻易触碰,禀明县衙由衙差进行焚烧处理,若遇到发热咳嗽皮肤溃烂等症状的,到城门口进行登记,可以由县衙派出的大夫进行免费集中医治。
这告示一出,当真有几个类似症状的前来登记,把陆久安吓得当即安排人隔离到一个偏远的宅子里医治观察,不过最后虚惊一场,只是因为体虚带来的风寒。
然后他叮嘱百姓吃食之前一定要用清水洗净双手,安排衙役沿街喷洒石灰。就这么按照防疫的做法大动干戈部署了几天,直到现在都没有病变出现。
而对于答应给陆起的奖励,他终于想到了合适的东西,私下里寻了一个擅长木工的工匠,给他说了基本的样式。
“怎么样?能做吗?”陆久安眼光灼灼。
木匠抓了抓头发,为难道:“大人,你说的此物用木头做起来麻烦,需要一点点削成对于的形状,然后再抛光打磨,这样一来,时间就会耗费很多,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出不来,何不用竹子呢?”
“竹子的话要多久”
“一天足够了。”
“那就竹子吧。”
陆久安没有马上离开,指着胡乱堆放在院落里的桌椅板凳问道:“这些是你做的?”
木匠看了一眼,苦恼道:“这些家什做了两个多月,原是一家富庶结亲,定了20 多张,也交了首金,不成想成亲前两日,那新郎突然于家中暴毙。亲结不成了,这些家什自然也没了用处。这么多,我放在家里正不知道怎么办。”
陆久安凑近了细看,眼前一亮,这郭文推荐的木匠工艺着实了得,桌子是用实木打造的,还雕了雕花。
他咂咂嘴:“可惜了,本官倒是有一天会用到很多桌椅,不过也只用得到那一天。”
木匠也不敢让他买,只说道:“如果大人用得上的话,拿去用便是,第二天还回来就好。”
陆久安不由地想:“这木匠太老实了吧,也不怕当官的拿走了就还不回来了。”
“本官也不白用,命人付你一天的租金吧。”
木匠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县令大人,您就用吧,今年有您在,咱们应平都没有遭洪灾,您是位好官。这家什只用一天,也不会有什么磨损,拿回来之后只消打磨一下又是新的了。”
木匠这么爽快,陆久安便承了他这个人情,他问道:“木匠贵姓?”
“小人姓梁。”
“梁木匠,你改天来县衙府上,再帮本官改点东西,工钱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