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还不懂察言观色, 看见薛彩樱抹泪,很自然的说道:“看我嫂子都感动哭了,可见这书是好的。”
月牙这话一出口, 满屋子的人都怔了一下。
然后看向薛彩樱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还是田氏反应快,招呼大家吃菜,又提到明天的亲事,这个话题才算过去。
薛彩樱刚开始没注意到大家的反应, 等她反应过来, 话题已经过去了, 再提起来显得她小题大做,只能继续吃饭。
不过旁边人凉飕飕的目光, 她可是躲不开。
还是得想个什么办法解释一下。
薛彩樱反应快,看向田氏问道:“娘,听说雪窝大哥的名字还是我外公起的?”
田氏笑道:“可不是,还给你了外公三个铜板呢。”
缘分还真是奇怪, 薛彩樱好笑道:“如果我外公知道以后我能和雪窝大哥在一起, 肯定不会要那三个铜板。”
田氏也没想到两个孩子会在一起:“是呢,当初怎么没想着给你俩定个娃娃亲。”
薛彩樱:“只怕娘看不上我家。”
田氏:“还怕你外公不愿意呢。”
眼看着时机到了,薛彩樱叹了口气道:“刚看见雨生给我这本书……”
又是雨生, 赵雪窝心口更堵了。
薛彩樱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想起我外公也是中过秀才的。当年我娘过世后, 我外公就走了,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去了哪,娘,你有没有听过我外公的事?”
田氏前几年还真听说过, 只是时间太远了:“我听人说他去南边了, 前几年有人去南边做生意还见过, 却没听说他回来过。”
薛彩樱充满失望的哦了一声:“当年我娘过世,外公还想接我走的,可惜薛家不同意,要是跟着外公生活……”
田氏明白薛彩樱为什么哭了,娘没了,爹指望不上,人家杨二妮父母和气,有哥有姐还有个弟弟,对她都不错。
薛彩樱只有这个外公,又下落不明,确实孤单。
“别担心,等过了雨生的亲事,让雪窝出去打听打听,没准能打听到消息。”
赵雪窝接道:“是啊,肯定能打听到的,娘子你别急。”
晚饭过后,薛彩樱带着雨生编纂的书回了卧室。
赵雪窝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书,有理由怀疑,如果当初小娘子没给他配冥婚,她会更喜欢会读书的雨生。
赵雪窝心情复杂,转念想到雨生明天就成亲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心宽一些。
可转念又想到,他没回来那年,小娘子和雨生又是怎么相处的?
整个晚上赵雪窝都没怎么说话,薛彩樱奇怪道:“你怎么了?”
赵雪窝含糊道:“没事。”
薛彩樱:“明早雨生还要接亲,咱们得早起,你这个样子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赵雪窝将薛彩樱按下,给她调整好姿势,转身灭了油灯道:“睡吧,今天一直忙,累了。”
赵雪窝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伤感,薛彩樱不信他的话,但想着明早要早起,也就没再追问。
官老爷成亲,而且是赵家镇出的第一个如此年轻的官老爷,婚事能不热闹吗!
除了赵家的亲戚,赵家村的乡亲,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来了和顺大酒楼恭贺雨生成亲。
雨生提前叮嘱过成亲不收礼,赵老二和田氏都记着,更有老祖宗的样板,生怕因小失大,连累了雨生。
提前打好了招呼,喜酒管够,但不准带礼,否则就是故意跟他们赵家作对。
所以雨生成亲,竟然连一两银子都没收到。
成亲的流程都是提前定好的,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情,也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转眼到了花轿进门的时候,杨二妮穿着极其漂亮的嫁衣盖着盖头被雨生从轿子里牵出来。
两个人跪拜天地,叩谢父母,夫妻对拜,然后将新娘子送进了洞房。
赵雪窝成亲的时候,杨铁柱就参加过。
那个时候他还带了礼,一来雨生乡试的结果没有发布,再者赵雪窝没有官职,收礼没有限制。
不过赵雪窝提前打过招呼,人来了就行,不用带礼。
但是带礼了赵家也没有拒绝。
杨铁柱跟赵雪窝关系好,为了好兄弟花费银子不算事。
如今雨生成亲,他一分银子没花,只带了一张嘴就来了,心里可高兴坏了,就等着开席喝个痛快。
谁不知道他们这大酒楼的菜品好,平时哪来那么多银子消费。
杨铁柱想的好,可惜这酒菜还没到嘴,衙门就来人通知他了。
说是王屠户死了,怀疑赵雪窝是凶手,让他立刻缉拿归案。
杨铁柱自然是不信的,心里老大不愿意了,人家正在办喜事,他冲上去拿人,赵雪窝不计较,雨生能不计较吗?
杨铁柱准备等婚礼结束了再说。
他先回了一趟衙门,如今衙门里管事的是李主簿,他是赵雪窝的妹夫,应该能说过去。
却不想李主簿一改常态,铁面无私的劲往外一拿,坚持命他现在就把人抓回来。
杨铁柱无奈之下只能再返回和顺大酒楼。
一开始李主簿想走雨生的门路,让雨生帮忙跟上司通融一下,他这个主簿升知县不过人家一句话的事。
可被雨生拒绝了。
一来雨生和吏部尚书不合,再者他也不是会为人走私的人。
李主簿记住了这事,今天连喜宴都没参加。
听到有人报案,说是赵雪窝杀害了王屠户,不由分说就通知了杨铁柱拿人。
杨铁柱相信赵雪窝,他肯定不会杀人。
可李主簿言之凿凿,说是王屠户的老娘报的案,王屠户死前喊过赵雪窝的名字,如果不是他,王屠户为什么喊他的名字?
杨铁柱说不过李主簿,打算让赵雪窝自己跟李主簿解释清楚。
杨铁柱返回和顺酒楼,眉头都皱起了个大疙瘩。
好端端的喜事,他把人带走,这成什么话!
犹豫了半晌,他把赵雪窝叫到了一旁,打算悄悄把人带回去,不惊动众人。
“雪窝兄弟啊,”杨铁柱抓了抓脑袋,为难道。
赵雪窝还以为自己招待不周:“怎么了?今天太忙,招待不周,改天请你喝酒。”
杨铁柱摇头:“不是这事。”
赵雪窝:“那是什么事?”
杨铁柱干脆说实话了:“王屠户死了。”
赵雪窝一惊:“怎么回事?”
杨铁柱如实回道:“我也不清楚,李主簿说是王屠户的老娘报的案,怀疑你是凶手,而且过年的时候你也确实打过他,嫌疑最大,让我把你带回去。”
赵雪窝无奈道:“我这两天都没出门,怎么可能杀人,这事你该知道?”
杨铁柱:“我是知道,可是李主簿不知道,非让我把人带回去,要不你跟我去一趟,跟他解释清楚。”
赵雪窝看了眼酒楼里边大家都开席了,担心自己忽然离开父母和媳妇担心,犹豫了下道:“杨大哥,你先等一下,我跟娘打声招呼。”
赵雪窝没跟田氏说王屠户死的事,只说杨铁柱让他帮忙做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田氏也没多想,摆摆手让他去了,还不忘嘱咐道:“早点回来,免得你媳妇担心。”
赵雪窝就是害怕媳妇担心,才没敢跟家人说:“娘,我媳妇问起来,你帮我解释一下。”
田氏催他快点,赵雪窝便跟着杨铁柱走了。
田氏看着他的背影还笑了一下:“这孩子,雨生的婚礼还没结束,有什么事不能晚点的,非要这个时候出去。”
她念叨了两句,怕客人受冷落,忙不迭的招待客人去了。
薛彩樱今天左眼皮一直跳。
按理雨生成亲,这是大喜事,她应该高高兴兴的,可眼皮跳起来没完,她月份又大了,身子不够活泛,做什么都力不从心,难免有些焦躁。
她想找个人念叨几句,可今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她也不好扰人兴致。
想起去年她和赵雪窝成亲的事,那个时候已经够热闹了,没想到还不到一年,雨生又成亲了。
看见雨生面有喜色的招待客人,又想起去年赵雪窝招待客人的事,那个时候她蒙着盖头坐在屋里,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雨生是读书人,做事含蓄,赵雪窝是个粗人,行事没那么多讲究,想来赵雪窝应该比雨生更擅长应付这些。
薛彩樱想起往事,不由得扫了一遍院子,却没见到她想见的人影。
心里奇怪,这都开席了,人去哪了?
看见月牙端着盘子给客人上菜,随手拦住她问道:“你大哥呢?”
月牙也没看见:“不知道啊。”
薛彩樱放走月牙,今天这么多人,事又多,他去处理什么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薛彩樱没往心里去。
可是酒至半酣,她还是没看见人影甚至有人问起他,都没人能回答上来,这就不对劲了。
薛彩樱找到田氏,问道:“娘,雪窝呢?”
田氏下意识的回道:“刚才杨大人过来拉着他出去办事了。”
她想起之前赵雪窝抓贼的事,笑道:“没准哪里又出贼了,杨大人找他抓贼去了。”
这青天白日的抓贼,薛彩樱觉得不太对劲。
有心出去找,她这身子不方便,等在家里又实在心急。
没忍住在心里骂道:“这人有什么事不能等雨生的婚礼结束再说,还不跟她打招呼。”
今天黄氏和赵大丫都来了。
赵金宝开始没见人影,酒席进行到一半了他才出现。
赵老大和另外两个儿子也在,帮着做些招待客人的事情。
赵大丫眼见着婚礼办得喜气,她心里嫉妒,表面上还是说了些吉利话。
“苏大婶子,这和顺大酒楼的酒菜还可以啊,虽然比不上我家的,还能过得去。”
所谓的苏大婶子知道两房的过节,可今天是雨生的亲事,怎么也该说些喜庆的。
不过她不好和赵大丫一般见识,人家是主簿娘子,只能陪着笑道:“大丫如今是有身份的人,嘴叼的很,我们这些粗人哪懂这个,分量大,主家热情就行了。”
赵大丫又含蓄的指出了一些二房的过失,比如不够热情,招待的不够圆满,等等各种鸡蛋里挑骨头,身边的人都没接茬。
她自觉没意思也就不想开口了。
就在这时,有家里的丫鬟过来找她,说是赵雪窝杀了人被抓了,如今已经下了大牢,她开始错愕,等慢慢的反应过来,忽然起身大声喊道:“二叔,二婶子,我雪窝大哥呢?”
满酒楼的人都被她这一声高喊给镇住了。
尤其是薛彩樱,她总觉得赵大丫没安好心,时刻盯着他们二房等着看热闹。
赵老二在屋里陪客人,只有田氏在外边,她也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拧着头皮问道:“怎么了?”
赵大丫故意扯开嗓子,让整个大酒楼的人听见,“二婶子,可不好了,我刚听人雪窝大哥杀了人,被下了大牢了。”
田氏没听明白。
薛彩樱大脑晕晕乎乎的,呼吸逐渐困难,她扶着旁边桌子,不敢置信的看向赵大丫。
此刻满院子的人都被吓到了。
雨生正在给人敬酒,闻言也是惊了一下。
只不过他比别人能沉住气,手里端着酒壶,站在原地,默默的看向赵大丫的方向。
赵大丫对于大家的反应满意极了,她故意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刚才府里来人传话,说是雪窝大哥被人下狱了。”
有人反应快,问道:“谁死了?”
赵大丫:“城西的王屠户。”
因为李主簿现在主管衙门的事,赵大丫是他的娘子,如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这让赵大丫成了人群的焦点,心里十分得意。
把她刚听到的消息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此刻大家都在担心赵雪窝,杀人可是大事,弄不好要杀头的。
赵雪窝人缘好,这满大酒楼的人没有不为他担心的。
除了刚到不久的赵金宝。
有心思活泛的开始央求赵大丫。
“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如今李主簿管着衙门,雪窝杀人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是啊是啊,这事麻烦,大丫你可不能不管,怎么说雪窝也是你大哥。”
今天过来喝喜酒的人大部分都是赵家村的村民,他们哪里懂得法,只知道县太爷管着他们整个县,谁犯了事,只要给了银子,县太爷都能网开一面。
想来这杀人也能行得通。
如今县衙没有县老爷,李主簿最大,自然他说的最算。
赵大丫是他娘子,只要她愿意救人,赵雪窝就是犯了天大的事都能出来。
此刻大家纷纷求起了赵大丫。
赵大丫心里得意极了,只说他家相公最是公证,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有多为难,不过到底是一家人,她怎么都会尽力。
赵大丫出尽了风头,黄氏自然不甘落后。
她从主桌出来,走到赵大丫身边,当着众多的父老乡亲道:“大家放心好了,雪窝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又是自家孩子,怎么也不能让他判死刑,放心,肯定会把他的命保下来的。”
田氏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刚才听说死了人就吓坏了,精神都恍惚了,如今黄氏还说要判死刑,就觉得大脑轰隆一声,整个天都塌了,要不是身边有人扶着,她已经晕倒过去了。
赵老二这会也听到了消息,从楼上下来了,眼看着田氏晕倒,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孩子他娘——”
月牙还是个孩子,已经哭开了:“娘——”
雨生还算镇定,可是杀人大事,他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只能先去衙门看看再说。
担心嫂子着急,不由得看过去。
薛彩樱只觉得肚子里翻腾的厉害,大概是孩子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正在用行动表示他的心情。
赵老二和田氏都没主意,雨生如今是从六品大官,大家想不到办法,只能让雨生拿主意。
所以雨生看向薛彩樱这一眼,都被众人看在了眼里。
刚开始大家也没多想,不知道人群里谁提了一句薛彩樱克夫,大家的注意力便转移过去了。
“对对对,这事我知道,薛家的姑娘还没成亲就克死了两个未婚夫。”
“别说薛家村,我们整个赵家镇都知道这事。”
“没人愿意娶她,谁不怕被她克死。”
“还以为雪窝命硬,没想到这就要被她克死了。”
……
雨生如果知道自己这一眼给薛彩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肯定不会看过去。
担心大哥的同时,不免又为嫂子紧张起来。
村民还未开化,这种说法深入人心,谁去管当初薛彩樱的两个未婚夫都是病重的,只因为给的银子多钱氏才同意了。
那薛彩樱没嫁过去人就死了不是很正常?
薛彩樱肚子里翻滚难忍,倒还能坚持住,听到别人骂她是个克服的狐狸精,她也可以不在意。
只是凭什么这些人就认定了雪窝杀人?
此刻,薛彩樱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肚子,她眼中含泪,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谁说雪窝杀人了?有证据吗?那王屠户为人心黑,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雪窝和他又没有深仇大恨,凭什么说雪窝杀的他?”
薛彩樱说的有道理,大家果然都往她的思维上转了。
“雪窝确实没道理杀人啊。”
“就是,雪窝杀他干什么?”
“那王屠户确实不怎么样,没准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赵大丫眼看着大家转了方向,心里不高兴了,“怎么就不会了,难道你们忘了去年过年的时候雪窝大哥暴打王屠户的事了?”
赵大丫说的是事实,果然很快有人相信了。
薛彩樱心里着急,自觉呼吸困难,她稍微顿了下,又提了一口气喊道:“就算雪窝打过他又怎么样,这就能证明雪窝杀人了?这两天雪窝忙着张罗雨生的婚事,一直都在大酒楼,身边一直有人,他哪有杀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