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拉托提普先生到来后,史密斯教授安静了许多,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扰民。
当然,也可能是看“新邻居”魁梧得过分,再半夜嚎叫下去大约会挨打。
但总之,他闭上了嘴巴,整日待在房间里潜行研究那本从密斯塔托尼克大学偷出来的古籍。
不过,在拉托提普先生去修一二楼之间的楼梯时,他曾经来找过瑞雅一次。
神情紧张,鬼鬼祟祟,一件史前遗物般的旧外套死死围住怀里的东西,仿佛那玩意一见到光就会化为灰烬。
“小姐……”史密斯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更坏了,血丝爬满了眼白,虹膜中央的瞳孔墨水似的向四周晕染开,形状令她感到不安。
因此,尽管对方没说为什么来找她,但瑞雅还是赶紧打开了门,邀请他进来坐下。
老教授没有动,双脚像是已经失去了控制,变为了摆设。
复杂的思想斗争让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着,露出一个个诡异可怖的表情——尤其是他的眼睛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灰蒙蒙的蓝色像起雾的海面,下面藏着巨兽的黑影。
“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个。”就在瑞雅思考着要不要喊拉托提普先生过来,史密斯僵硬地伸出了手,沾满灰尘的外套掉在了地上,“死灵之书”几个单词跃然眼前,和颜色令人感到不适的封页一起。
这个名字,听着很像中世纪的魔法典籍,会被教会销毁的那一张。瑞雅看着它想道,见对方的手抖得像食堂打饭的师傅,便打算先把书接过来,谁知还没碰到就重重挨了一下,老教授暴怒得像狮子,长时间没修剪的指甲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几个长长的红印,火辣辣地疼。
瑞雅有点生气了,踮脚想喊拉托提普,对方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撞进来后反手把她压在门上。
“嘘,它只能被我们俩知晓。”他说,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手上的《死灵之书》。
“……”算了,不和一个可怜的老人计较。瑞雅摸了摸被门撞得有点发懵的脑袋,问:“您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请你帮我看看这个。”史密斯重复着之前的话,贼眉鼠脸地背过她去,哗哗地翻了几秒钟的书,然后将其中的一页送到她的眼前:“祂说……你可以解答我的疑惑。”
瑞雅不认为自己这个最高学历大学的人能帮上一位大学教授的忙,但出于好心,她还是定睛看了过去。
下一秒,她觉得自己以后可以不必如此善良。
因为那两页纸“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像她的余额。
伯恩·史密斯的精神的确糟糕到了崩溃的边缘,竟然天天躲在房中研究一本“无字天书”。
深吸了口气,瑞雅朝对方露出礼貌却想打人的微笑:“抱歉,我没法帮到您。”说着就拧着把手,想送对方出去。
“不——”教授的体格看着并不算特别壮实,又一大把年纪了,气弱体虚,走两步似乎都会被风吹走,此时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堵住了门,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没办法,瑞雅只好换了种说辞:“我需要时间来研究它们,除非您肯暂时将书放在我这里,否则……”
她知道这本书于对方而言有多么宝贵,料定对方不会接受。
果然,史密斯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目光也开始游离,面露挣扎:“一定要这样吗?”
见她点了点头,他脸上的挣扎变成了被人夺走心爱之物的绝望。
“等着!”教授恶狠狠地丢下这样一句话,抱着书飞快离开了。
一等,就到了现在。
他攥着一把大约也是从密斯塔托尼克大学顺出来的手术刀,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向她。
瑞雅评估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手上的铁锹虽然不比对方的锋利,但好在攻击距离长,真要打起来未必没有胜算。
就是不知道,外面那个就“教授的同伙”会不会横插一脚,进来帮忙。
“你。”史密斯教授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那嗓音简直已经不能算在人类的范畴,像砂纸擦上黑板的尖叫。
瑞雅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感到了不适,握了握唯一的武器,她硬着头皮尝试和对方交流:“您还好吗?”
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疯狂地杀掉了这么多人。
史密斯不回话,幽灵似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空气安静了下来,四周只剩下那台老式座钟的滴答。
良久,他终于迈开一步,带着那把滴血的手术刀缓缓走下楼梯,唇角的笑容仿佛恶魔的狞笑:“我来赴约。”因为僵硬的舌头无法再随意弯曲,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蹦:“但我没有找到你。”
小心翼翼地朝客餐厅的长桌挪了一小步,瑞雅为自己寻找着掩体:“我有事出去了。”
太诡异了,鲜血淋漓的世界里,他们竟然还能像往日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对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可是杀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应该送上审判席的故意杀人罪。
史密斯来到了她的面前,两人隔桌相对,彼此的目光都不是那么友善。
又过了会儿,对方掀开了被血浸透的衣服,从下面那团蠕动的马赛克里拿出了《死灵之书》。
“所有想争夺它的人,我都解决了。”他保持着那个血腥的笑容,看着她道:“现在,我有充足的时间等你研究它。”
淦!瑞雅想骂人,一堆白纸能研究出个什么东西,这不是纯纯为难她吗?
话虽如此,但她还在坐到了满是马赛克的长椅上,不远处就躺着一具尸体,扭曲的形状诉说着他或她死状的惨烈。
书籍在眼前打开,空白的纸张占据了她的视线,让她的大脑也跟着空空。
她这次看得比上次更仔细,还认真想了想要不要用火烤一下——也许用的是隐形墨水呢?
“教授,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瑞雅严肃地开口,“其实我是文盲。”
放过我吧大哥。
史密斯的表情变得更扭曲了,手术刀被狠狠地插到木质桌面上,尚未凝固的鲜血一点点地流下了去,让她默默地往旁边靠了靠。
尽管它们在她的眼里只是马赛克,但还是……怪渗人的。
她开始感谢系统的这个被动功能了,否则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自己就要像个疯子一样大叫不止。
“不可能!”耳边响起教授咬牙切齿的声音,“祂说了,你是祂最出色的信徒,你一定能看得懂!”
说着,全是马赛克的手摁上了瑞雅的后脑勺,女孩的脸被压到了书页上,和那些白纸亲密接触:“别耍小花招,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的笑声如痴如狂。
“祂不会怪罪我的。”
瑞雅很想问问“祂”究竟是谁,然后将其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每天痛骂三千遍。
重新直起了脖子,她一言难尽地看向空白的纸张,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这是一个关于‘祂’的咒语。”既然书的名字听上去和“魔法”有关,她便顺势编造道:“使用者需要沐浴焚香,寻找一栋朝南的建筑,在它的西北角跪下,于日落时分虔诚地呼唤‘祂’的名字,就可以达成心中的愿望。”
说话时,瑞雅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对方紧接着就从她的裙摆下面钻了进去,抚摸着她的大腿。
史密斯的两只手都放在她的脑袋上,应该不是他——那还会有谁?
“真的吗?”教授不确定地问着,他如今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
“不信算了。”瑞雅说,轻轻咽了咽口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等出了这房子,你还管得了我?
“好吧。”史密斯拔出了手术刀,因为动作过于豪放,上面的液态甩了她一脸,黏黏的感觉马上就令她皱起了眉。
同时,腿上的那个东西还没有离开,依旧恶心地粘着她。
除了自己和史密斯,公寓再无他人,起码一楼是如此。
瑞雅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不会是有蛇从阴暗的地下室跑出来了吧?
她思考着如何解决身上的麻烦,被史密斯认定为“没有威胁”的铁锹仰面躺在餐桌上,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一锹下去,只要不打得太歪,应该可以送走腿上的东西。
就在她要行动的时候,腿上的东西碰到了那些圆形的淤青,身形一顿,然后拖着冰冷滑腻的身体往下一蹿,飞快地消失了。
搞什么,这蛇还会读心?
瑞雅赶紧朝周围的地面看了看,除了马赛克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我会去试一试的。”史密斯教授又说道,声音宛如毒蛇:“不过,你就不用了。”
心中警铃大作,瑞雅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往桌下一躲,房太太这张据说是从西班牙运过来的木桌挡住了手术刀的进攻,但也让她无法轻松拿到生锈的破伤风铁锹。
更糟糕的是,一些不断蠕动的、蛇一般乱扭着的东西从史密斯的身上掉了下来,每一条都弓起了身体,蓄势待发地朝她昂着头。
嗯……原来教授也养蛇。她想,也许这项爱好在阿卡姆很流行,而且大家养的都是花纹过不了审的品种,大约是这个世界的特产吧。
脑子转得飞快,身体也迅速行动了起来。她从桌子底下出来,顺便撞倒了它,为自己的逃跑争取时间。
马萨诸塞州对持枪的规定并不严格,她记得一楼的某位客人就有,经常宝贝似的对他们炫耀,说那把经历了西部大开发的左轮夺走了多少个敌人的生命。
身后响起了狼一般的嚎叫,前半段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后半段被系统掐掉。
“不和谐。”绿江言简意赅,她也顺利摸到了那扇没上锁的房门,其主人以大字的姿势躺在门后,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寄托着自己精神与信仰的武器。
瑞雅往外看了眼,史密斯可能是在之前的打斗中受了伤,行动异常缓慢,反而是那些打了码的“蛇”在地板上迅速扭动。
但不知为什么,它们似乎有些惧怕她,一直在快要抵达门口的位置徘徊。
费劲地从这位租客的手中拿出枪,幸运的是弹夹里的子弹一个不少,满满的六发;不幸的是在危险来临之时,它没能保护到倒霉的主人。
检查了完枪支的情况,她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过河拆桥的教授,然后扣下了扳机。
硝烟弥漫,史密斯终于倒了下去,死去的身体被小方块爬满,与被他杀害的那些人融为一体。
至此,瑞雅终于可以短暂地松上一口气。
必须要搬家,她想,即便去露宿街头,去要饭,自己也不要再待在149号公寓了。
“啪啪啪。”迟缓的掌声从身后传来,一口气堵在胸膛里的瑞雅回头,看到了一位……绝对没有在公寓出现过的,深色皮肤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