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满头问号地看着幸村给她收拾好包包, 塞她怀里,然后搬起她的桌子椅子走出教室。
她傻愣愣地跟了半路,突然回过神来。
“等等……为什么我突然就成A班的学生了?”
“彩酱难道不想来吗?”
他以等着她给出“想来”的模样问。
明野现在很混乱, 傻傻点头。
他说:“我也想。所以就对老师提议了一下,他们立刻就同意了呢。”
“老师怎么可能因为学生的提议就做这种事?”明野惊奇地打量幸村,像是第一天才认识。“精市,你到底是怎样说服他们的?”
幸村笑意浅浅, 十分温柔。
“不是我说服的, 他们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彩酱你知道吗,最近在职员室被讨论得最多的学生就是你呢。”
“哈啊?”
明野发现她和幸村一个抱着书包, 一个提着课桌椅子站在走道, 来来往往的学生正好奇地看过来。
社恐大发作的明野站也不是跑也不知道往哪跑,干脆往地上一蹲,当起了鸵鸟。
幸村放下课桌,蹲在脸红埋头的明野面前。
“教过E班的老师都说你上课的样子很认真, 尤其一双眼睛十分明亮,让他们讲起课来很有干劲……”
虽然为她开心, 却不禁嫉妒起来。他以外的人竟然也能被明野用明亮的目光所注视。
“他们都在为你待在学习氛围不太好的E班担心。我随口提了一句你在半年内把以往功课全部补上来的事, 老师们立刻就同意给你转班了。”
“这……骗人的吧……”明野的脸更红了。但与刚才处于别人目光下的尴尬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也就是说,这全是彩酱的努力结果。”
“呜呜呜呜呜……”
上课铃打响, 幸村将她书包收进课桌。“我先进去了,你得在教室门口等等老师。等会的自我介绍也要加油哦。”
走廊很快就只剩下明野,随着上课铃的结束,整个校园安静下来。
明净的窗户外是如洗的蓝天, 从海面吹拂而来的清风携着满校园的花香缭绕在鼻尖。
“诶嘿嘿……”
明野禁不住傻笑。
幸村现在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待会她就可以和他待在一个教室上课了。第一次来立海大的时候, 她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和他越来越近。
老师来了。
声音温柔的女老师很大地缓解了她的紧张。她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丢脸不能丢脸不能丢脸, 像个转校生一样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台下所有眼睛都望了过来。她不敢抬眼,生怕和谁对上目光,只用余光确定了幸村的大致位置。然后埋着脑袋从他所在的那一行快速往后排走去。
经过幸村身边,他竟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你干什么啊?!”
明野吓了一大跳。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要逗她么?
“明野同学。”
幸村平和的语态让她蓦地安定下来。
“你的座位在我前面。”
“呃?”明野左看看右看看,全班的确只有幸村前面的位置是空着的。
“是……谢谢……”明野垂着豆豆眼乖巧坐下。
救命……漫画看多了,下意识的就往“王的故乡”走。
教室响起一阵短促而友善的哄笑声,反而缓解了明野的尴尬。
随着老师开始讲课,耳边只听得到翻书声或窗外清风吹拂花草树叶的声音。刚才那点小插曲显然已经没人记得了。
明野也很快进入状态。
她突然发现,本来以为羞耻得想要原地去世的状况实际上好像也没那么大不了。
但她身后的幸村就怎么也没法进入状态了。
以近乎于平齐的角度从很近的距离看她的背影,对于幸村来说是十分新奇的视角。
“从小到大都有哪些人坐在过她的后座呢?干脆夺走他们的记忆吧。”他漫无边际地想。
她的头发是罕见的粉色,让人联想到童话、梦幻……这些会感到幸福的事。
她的肩膀和后背看起来十分纤细,并且单薄。但他知道触感一点也不硌手,她整个人像是一片散发出热度的云。
每次将她抱在怀里,都好像正在往一片软绵绵、暖融融、极尽美好而未知之中陷落。不得不强忍着用力抱紧她,尽情去感受她全部触感的冲|动。
她从去年年初开始留的长发。头发生长速度很快,一年多时间过去,最长的发梢已经很接近腰际。
她的发量很足。最底下那层因为静电作用吸附在雪白的制服布料上,往上一层堆一层,千丝万缕,流瀑一般铺散在她后背和肩颈。
幸村清晰地回想起手指从她头发之间穿过的触感。像是将手浸在潺潺的溪水中,清凉、顺滑。
每当她身|体前倾,伏在桌上记板书,后背和肩胛两边的某些痕迹就会透过长发之间的间隙浮现出来。因为极不显眼,并且分布得笔直有规律,反而勾起了强烈的联想。
幸村面红过颈,苦恼又好笑地撑着额头,不敢多看。
一下课,明野就笑咪咪地转身想要和他说什么,却发现他脸上现出细微的无奈和挣扎。
“彩酱,我们果然还是换一下座位吧。”
“为什么?”
“你在我面前我好像没法好好听课。”
明野愣了片刻,笑得捂住肚子。
后一节课下,已经成为她前桌的幸村稍稍探过身来,问:“怎么样,有影响到你吗?”
鸢紫色的眼中闪动着某种特别的期待。
“嗯。”明野点头。每当她感到疲惫,只要看一眼幸村的背影她就变得精神满满。
“我听课的效率变高了。”(乐)
“……”(气)
“谢谢你,精……市?”
幸村别扭地撇开目光,脸颊都被气得有点鼓,满脸的“不开心快来哄我”。
明野:emmm???
***
明野依旧对任何社团都不感兴趣,每天下午只愿坐在教室看书等他。
一天下午,绘画社的白鸟学姐突然推开一年A班的门。
明野本以为是幸村,笑吟吟抬起脸。一看到来人瞬间失去笑容,装作没看见地撇开目光。
对幸村有好感的女孩子很多,但明野唯独讨厌这个白鸟。
回想起去年情人节白鸟在幸村病房的言行,那叫一个无可指摘,但明野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她宁愿承认自己小心眼小人之心,在这个人身上,她就是感觉到一种对幸村势在必得的自信。
白鸟像是完全没有留意到明野正垮起个脸,带着友善的笑容走近。
“下午好,明野同学。”
“……下午好,白鸟前辈。”
白鸟愣神片刻。她的确从迅速平静下来的明野身上看到了幸村的影子。
她想起人们常说的,“长年的夫妻会越来越像对方”,那她和幸村已经亲密到了什么程度……
酸涩的妒意噬咬着心房,让她没了最后一点犹豫。
白鸟:“我是来找幸村同学的,没想到他不在呢。”
明野一脸莫名,“社团活动的时间他当然在网球场啦,再怎么也不会在教室吧。”
除了被罚堂的差生还有她这种不急着回家的肝帝以外,谁会在这种时候待在教室啊。不是吧这人原来是个天然系吗?
白鸟笑容一僵。实际上她来这里找的就是明野。
但明野好像完全没留意到这种直头直脑的说话方式会让别人多尴尬,继续说:“请问有什么事?找我也一样。”
“呵呵……说的也是。”白鸟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这是不知道谁掉落在美术室的月刊网球杂志。我想应该是幸村君的,就想带来给他确认一下。”
明野不经思索地说:“他包里没有过这种东西。”
白鸟额角抽了抽,友善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痕——就连他包里一直以来有过什么你都这么清楚吗?
见面才几分钟,她已经数不清被明野有意无意秀了多少次了。
她开始后悔出现在明野面前,后悔听了里士的挑拨。
白鸟深吸一口气,才说,“那就让人为难了啊。美术室的部员我都问了一遍,没有谁认领。这么看来估计是被人随手丢弃的吧。”
明野:“要我为你扔了吗?”
白鸟:“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么我就失礼了。”
她向明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教室之前,白鸟像是突然想到地说:“说起来杂志上正好有关于幸村君的采访呢,十分有趣哦。”
等确定白鸟已经离开,明野才从目录直接翻到采访那一页。
是个叫“井上”的记者对幸村的采访。
跳过没什么看点的开场白,井上的第一个问题引起了明野的注意——
【幸村同学很擅长用yips来夺走对方的五感呢。但是像你这样有实力的球员,即便用普通的招式来比赛,也是可以取胜的吧。】[注1]
***
升入高中部的幸村和初中那会一样,很快就以一年生的身份成为了部长。
没人有异议,就算有,只要拿出球拍立刻打一场就好。
辈分、年龄这些东西在立海大没有任何意义。这里只认用天分和汗水堆出来的实力。
今天是基础体能锻炼,同时作为教练的幸村早在上个星期就作好了每个部员的训练计划。他目光扫视一圈,出声:
“那边的你们,脚步慢下来了。”
边跑边聊的几个二年生前辈听到这道严肃的声音都不由得一慌,连忙闭上嘴巴加快脚步。
兜里手机传来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明野发来的消息。
“我现在过来网球场这边了。”
幸村维持着肃穆的表情,发了一个“okk狗头”表情过去。
在相处中,幸村意识到明野之所以讨厌男生,主要是讨厌诸如“凶狠”、“暴躁”、“过度主动”之类粗鲁的在男性身上较常见的特质。
而幸村,自认为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具攻击性。
日常生活中他待人友善,那是因为周围人已经向他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认输。这种“认输”是无意识的,通过更客气的用词,谨小慎微的神情显露出来。可能因为太可怜了,让他不由得温和起来。
爪牙越是锋利,就越懂得收敛。
凶残的狼不会对朝着自己翻肚皮的同类下死口,被视作和平象征的鸽子反而时不时将表示投降的同伴啄咬得鲜血淋漓。
每当站上网球场,敢于站在自己面前的对手等同于在挑衅。幸村会拿出全部的本事让对方输得体无完肤,以此释放自己的攻击性。
这也是他离不开网球的原因之一。
只有明野是特别的。他希望她与他越来越亲密,所以小心在她面前收起所有攻击性,只展露最招她喜欢的一面让她看到。
他以“本来就在运动,心率和血压都很高,要是突然再看到彩酱一定会受不了的”为理由,哄明野在每次来网球场前都给他发个消息。
不一会,明野到了。
因为这边到处都是男生,她果然不愿离得太近,远远站在银杏树下。
幸村蹙眉。
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还是从她的步态和站姿看出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他打开铁丝网的门,向她走去。夕阳下,微风携着金黄的银杏叶在他随风摇曳的衣摆和袖管之间悠悠飘过。
随着他靠近,那种郁郁不乐的感觉又从明野身上消失了。她可爱地羞红了脸,埋下脑袋好像不好意思看他。
幸村摸摸她的头发,“还有四十分钟的样子才结束社活,可以等等我吗?”
明野点点头。
他急于知道明野不开心的理由,连衣服都忘了换,穿着运动服(还披着外套)就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明野告诉她美术室的白鸟拿来一本网球杂志,是不是他落下的。
“不是哦。”他问,“刚才彩酱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吗?”
明野少见地沉下脸,“嗯。我看到了一篇报道,是一个叫井上的记者采访精市的。”
幸村脑海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也迅速白了下去。只记得那次采访,是关于他以yips攻击对手精神的问答。
从言语到打球方式,将他尖锐的攻击性展露无遗。
他顿住脚步,嗓音暗哑地开口:“彩怎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