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间风餐露宿了多日后, 当一行人背着已装满蒌子和布袋的药材,准备下山时, 被突然出现一队身强体壮的人围住时, 左书意才意识到自己等人在这场计划中,扮演着怎样的身份。
被蒙上眼睛、捆成一串,拖拽着穿过茂密的森林与地下通道, 来到一个豁然开阔的巨大山谷中后,左书意等人才被摘下蒙眼的黑布。
为他们易容, 教他们本土方言的上官已经面带惊恐给那些壮汉作揖求情,表示愿意给钱赎身,求对方饶命,却引来周围那些壮汉们的大声嘲笑。
左书意等人也都按照上官的交代,配合的露出充满惊恐无措地神情。
那些人显然已经十分适应,或者说是很享受被人畏惧的这一幕,嘲笑完后, 为首之人才满脸傲气地说道。
“来了这里,老实听话、好好干活,才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敢不老实、试图逃跑, 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只见几个壮汉拖着一具已经没了生机的尸体,走到距离他们这边不远处的一个坑口, 随意扔了下去。
见左书意等人被吓得的呆愣在原地, 成功取悦了将他们抓进来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很得意, 放了几句狠话, 又安抚了几句后, 便挥手让人将左书意带下去, 安排活计。
这些正沉迷于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前程的人,不会知道,随着左书意等人被带到这里,这处隐藏极深,四周布满各种机关陷阱与障眼法的山谷,就已正式曝露。
藏有上万人的山谷中,有近三成多人,都是身强体壮的中年大汉,五成多都是矿工,其近一成是负责后勤供应的人,以及负责冶炼矿石、制作各种武器的工匠。
因为这里不仅有一座煤矿,还有伴生铜、铁矿,矿藏储量十分丰富,丝毫不考虑安全问题的挖矿方式,使得挖矿的矿工死亡率颇高。
那些负责监工的壮汉,丝毫不将人命当回事,不时出谷抓人进来。
饶是在大理寺三年,已见识过各种恶性案件,这座对矿工,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矿奴而言,相当于是人间炼狱的山谷中的情况,还是成功颠覆了左书意的认知。
虽然从被抓进来,到山谷被九门提督府下属的步兵大营的人攻破,他只在这座谷内干了五天挖矿、搬运矿石的活,却足以让他感到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余林府的调查奏报被在第一时间送入京中后,何殊可谓是勃然大怒,当即派宫中禁卫出动,直接围了京中多处豪门大宅。
正宁帝和外孙女下棋下得正开心时,突然听说这个消息,赶紧来到御书房。
“皇儿,朕怎么听说你突然调巡防营的人与宫中禁卫联合出动,去抄家拿人了?”
这段时间一直过得风平浪静,正宁帝没察觉到朝堂上有任何异动,现在突然听说这个消息,着实让他大为吃惊。
何殊将那份奏报递给正宁帝,神情凝重地介绍道。
“是有这么回事,这是大理寺与九门提督府的人,在余林府调查一个多月,得出调查结果,这些简直是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不仅豢养私兵,还私自挖矿、冶炼兵器,多年来,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通过各种手段,从各地至少抓了上万人充当矿奴,前后共迫害三千多人的性命,致五千余人活得生不如死,受尽非人折磨。”
这些还只是能从账册上可以看到的数字,实际上到底残害了多,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因为那些人很享受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顺手抓、随手杀害的人,难以计数。
迅速看完奏报中的内容,正宁帝被气得怒容满面。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生而为人,竟能干出这禽兽不如之事,将那些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父皇请息怒,儿臣最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那些执行人,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孤都不会放过,一定要彻查清楚,让他们都受到应有的惩处,以平民怨!”
正宁帝冷着脸点头道,“你尽管以朕的名义处置,怎么严厉怎么处置,朕不在乎那什么暴君之名,只要能让那些人为自己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即可。”
他这段时间过得格外舒心,也正因此,一想到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正承受着恶人的迫害,不是无端丢掉性命,就是活得生不如死,他这心里更觉痛恨不已。
正宁帝的话音刚落,就接到宗正锦王求见的通传,何殊迅速解释道。
“儿臣为防这几家首恶收到消息后相互串联,毁灭罪证,才会在接到确定消息后,第一时间下令将他们围住抄家,锦王的大女婿东阳侯府,就是其中之一。”
正宁帝冷着一脸道,“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他这么着急地来见朕,有何话说。”
宗正锦王是先帝的堂弟,在京中向来低调,向来安分,纵是疑心重的先帝,也因见他识趣,对其多有宽容,将其任命为何氏宗族宗正。
正宁帝登基后,也对其多有敬重,不说有多重用,但是对其也不存在什么打压。
知道余林府的事情后,见他在第一时间赶来宫中,让正宁帝很难不怀疑对方是不是也不清白。
进入御书房中后,看到向来待其亲和的皇上,此刻正冷着脸坐在御座上,太子肃立在一旁,二人此刻都目光淡漠地看着自己,锦王不禁心中一凛,态度恭敬地向二人施礼。
“免礼,赐座!”
锦王赶紧谢恩过后,恭敬地坐到锦凳上。
“启禀陛下,臣是因为突然听说东阳侯府被抄家一事,心中疑惑,才想进宫求见陛下,了解一下情况,臣绝对不会因为两家存在姻亲关系,就为东阳侯府求情。”
听到对方这番听上去挺深明大义的话,正宁帝的脸色稍缓,开口的语气中却透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可知道东阳侯府在余林府的千山县做下的事?”
锦王赶紧拱手道,“还请陛下明示,臣在此前从不曾听说那什么千山县。”
“如今已有确凿证据表明,他们在千山县豢养私兵,掳走数量多达上万的百姓开矿,私铸武器。”
锦王闻言,脸色随之变得异常难看,进宫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情况竟能如此严重,他想的是就算保不了东阳府,舍下老脸也要护住自己的女儿、外孙与外孙女。
正宁帝说的每一条罪名,都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摘出自家。
“陛下,是臣年老无能、有眼无珠,才会失察,不知道女婿一家竟在暗地里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实乃罪不容赦!臣死罪!”
正宁帝见状,叹了口气道。
“锦王叔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朕此番不会放过每一个参与者,但也不会牵连无辜。”
得了这句话,锦王老怀甚慰,恭敬地向正宁帝谢过恩后,才抹着因情绪太过激动而流出的眼泪告退。
虽然锦王看着像是不知情,但是正宁帝早就深刻认清这些人都很会演的本质,所以他直接转头看向太子。
“皇儿觉得,这锦王真清白吗?”
何殊淡淡地笑着回道,“锦王看样子确实不知情,但他那些儿孙,可就不一定了。”
锦王在京中素有老好人之誉,虽然谈不上广施恩,但是这些年下来,他在京中也积累下不少人脉,不仅因处事公正而在宗室中颇有威望,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不弱。
只是他向来低调,很少在朝堂上出头,才会让人忽视这点。
而且暗卫的调查结果也可以证明,锦王府上下只一心守着现有的家产与俸禄过活,既不曾大肆圈占田地,也不曾经商,连何殊对锦王一家的印象都不错。
听到太子这么说,正宁帝就知道对方肯定还有事没跟他说,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想法,只是叹了口气道。
“这可真是儿大不由爹,他这一辈子过得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才能有今日,遇上自以为是,还野心勃勃的儿孙,就能将他一辈子的心血全都糟蹋,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朕不会同情他,要不然,如何对得起那数千上万的百姓。”
说着,正宁帝就忍不住感到心酸,他实在理解不了那些人的凶狠残暴,不明白有些人明明富贵至极,却要仗势伤害那些无辜百姓。
何殊温声安抚道,“时间不早了,父皇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肯定还有很多麻烦要应付,您要养精蓄锐,提前做好准备。”
正宁帝点头离开,何殊则在随后吩咐邱颜道。
“将你特制的安神香,分别给父皇与母后送些过去,不要让他们本人察觉,还有几个孩子那里,都要用上。”
邱颜听出她话中深意,瞬间脸色大变,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受惊吓?
“殿下,形势竟有这么严重?”
何殊背着手,目光幽深地看向门外,神色平淡地点头道。
“不必紧张,我们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积怨已深,私下里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如今只差一个导火索。”
也不是找不到机会,总会有一些有问题药材与食材,被以各种方式送到宫中,其中就包括被研磨成粉的断肠草种子,只是那些都被及时发现,宫里从没声张而已。
宫中禁卫被派出去大半,就是某些人期待已久的一个大好机会。
邱颜心中凛然,没有再多问,她心中清楚,太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现在既然这么说,就证明对方已在私下里部署好一切,有信心在皇上与皇后一觉睡醒前,解决掉一切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