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殊不知道沈卓对自己的被破格提拔重用的事, 已在心中有所猜测,而且其中的一个猜测已经接近真相。
她确实是因在‘梦’中见到沈卓在稳定民心,发展民生等方面很有一套, 才会突然想到,他其实很适合在新三省那边一展拳脚。
对于‘梦’中的沈卓会成为未来的天下之主的事, 她更是从不曾因此而对其心怀猜疑与芥蒂。
毕竟她不仅分得清现实与‘梦’的差别,更清楚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被命运裹挟的痛苦与无奈。
因正宁当众表态, 派往新三省的官员安排不在朝上议,近段时间以来,正宁帝每次下朝以后, 都要面临无数求见。
有仗着资历老, 给自家子侄或门生故旧求荫恩的,也有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忧国忧民欲为皇上推举贤能者。
临时加入国子监第二期培训的沈卓, 在与同期们一起顺利通过考核之后,除了必要的应酬, 天天留在家里陪伴家人。
与此同时, 在接受培训的期间, 发现班里的同期中,大半都已确定去向, 被召回京后,就被安排到国子监接受培训的张长平,心里正有些慌。
培训期间,因学习压力实在大, 还要面对体力劳动, 张长平甚至顾不上与班上的同期们多交流, 当然,同样因整日的劳心费力而变得精疲力竭的同期们,与他的状态不相上下。
直到勉强通过考核后,张长平才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前程问题。
知道京中人目前最关注,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都在忙着争取前往什么新三省任职的机会时,张长平还有些懵。
向认识的故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当他们还被封闭在国子监中培训时,外面已经发生一桩大事。
曾经的西月国,现已主动归入大安,被朝廷划分为三个新省,如今朝野上下最为关注的就是这桩大事。
虽然想不通为何在短短一个月之间,朝廷就已发生如此巨变,张长平还是当机立断,迅速决定要加入其中。
因为他已找机会打听过,现在的京中,三品以上的堂上官,基本无缺员。
太子当年曾属意他的大理寺卿之位,早已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那位也是深受宫中信任的红人,能力出众,他肯定等不到对方腾位置的那一日。
且他早就听说过三公主当年立下不世之功,却被再次排挤出京的事,像他这种在京中毫无根基之人,就算这些年交出的功绩十分亮眼,张长平也不敢奢望自己能有机会留京。
所以听说新三省后,张长平立刻动了心思,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到了他这层次,每升一级都很艰难,若能留京,很有可能仍为三品,只有继续出京,才有机会再升一级。
可他并不清楚朝野目前的情况,也就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安置在哪里。
所以稍作考虑,张长平就选择化被动为主动,去找自己在京中勉强称得上是略有交情的九门提督崔景怀。
时隔多年,通过昔日的老部下林进志,再次得到见崔景怀的机会,张长平仍会难免感到有些紧张。
“下官张长平,见过提督大人,多年不见,大人别来无恙?”
崔景怀还记得这位曾经的青山州知府,微笑着抬手示意道。
“有劳惦记,本官一切都好,张大人请坐,你这次来见本官,又是为了你的任命一事?”
听到对方的言行风格仍是如此直接,张长平就知道这位在京中,或者说是在宫中那位心里的地位,确实依旧稳固如初。
这让张长平的心踏实不少,也不敢在对方面前耍什么心眼,直言来意道。
“是的,下官愚昧,让大人见笑了,只是下官此次应召回京后,被吏部直接安排到国子监接受培训,日前刚通过考核出来,却发现这京中形势已然大变,下官这心中实在无措,就想恳求大人能帮忙指条明路。”
听到他提及京中形势,崔景怀饶有兴致地问道。
“看来,你这也是对那新三省有意?”
既然想要求助于对方,张长平也没有藏着掖着想法,坦然回应道。
“下官心中的确有些想法,只是不确定此事是否可行,就想听听大人的建议,毕竟在这京中,除了大人,下官实在不知能请谁帮忙指点迷津。”
崔景怀知道对方此言有向自己投诚之意,但他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试探,都不打算接受,毕竟他比谁都清楚上面的某些态度,而这正是他的立身之本。
“本官记得,按照惯例,张大人的任期本该到明年吧?”
得到肯定回复后,崔景怀才接着道。
“宫里会在此时提前召你入京,自是已经提前做好安排,所以依本官之见,张大人现在最好能做到少安毋躁,想来届时自有宫中召见或是任命下来。”
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打算像上次般,直接带他入宫觐见,也没有替他去宫说情的打算,却让张长平欣喜不已。
因为这他能听得出对方话中的笃定,至于对方话中所透露出的某些拒绝,张长平不仅不觉失望,还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虽然他这次是经过反复思虑后,才决定向对方透露出想要投诚的想法。
毕竟随着他的官位提升,张长平可以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短板,在京中没有根基,这底气就不足,遇到事情后,就会陷入手足无措,不和该往哪个方向用力的境地。
而崔景怀执掌九门提督府后,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与魄力,以及做事公平、公正,从不与其他势力有任何牵扯的做事风格,都让张长平十分认可。
所以他在生出想要改变自身困境的想法时,唯一考虑过的人选,就是本就对他有过恩的崔景怀。
“多谢大人的指点,下官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大人对下官的屡次提点之恩,下官也会永远牢记在心。”
看着郑重其事地向他躬身施礼道谢的张长平,崔景怀的手在茶几上敲了几下,终于还是决定提点几句。
“本官愿意提点张大人,也是看在张大人是位可造之才的份上,目前的事实证明,本官并没有看错张大人,希望张大人能够继续保持,不忘初心,忠于职守,像本官这般,遵照上意,心无旁骛地为朝廷、为百姓做事。”
张长平闻言,心中不禁一凛,知道对方话中的提醒与敲打之意,赶紧表明心迹之后,才态度恭敬地告辞。
林进志虽在现场,但他并未听出二人话中的深意,送张长平出府时,有些担忧地说道。
“大人,看来大将军这次帮不上您了,卑职在京中这几年,也认识了几位大人,要不带您去见见?”
见昔日的部下对他仍有这份维护之意,张长平的心中十分欣慰,口中却解释道。
“这是你没听明白,提督大人已在话中为本官指明方向,本官只需回去耐心等着就行,你在提督府中的前途还不错,就留在这里好好干吧,回去问问其他兄弟,若有意,这次可以考虑随本官一起出京。”
事后不出三日,张长平就在朝廷正式公示的三份,将会派往新三省的官员名录中,看到自己的名字,不仅在那三份名单之中,而且还位列三首之一。
这份牵系着无数人心□□录,让有些人喜,同时也让更多人感到悲愤。
看到名录中的沈卓以十八岁之龄,成为被派往新三省的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被任命的职位则是令人不敢置信的知府之位时,许多人自以为找到契机,在朝堂上对这件事大加抨击,质疑这份任命太过儿戏,有待商榷。
面对满耳的质疑与反对,正宁帝却态度坚决,拿沈卓在文山府做出的功绩,以及他在文山府百姓中享有的声誉说事,又解释了沈卓虽拥有知府的权责,其自身仍为从五品的事。
虽然仍有许多人质疑沈卓太过年轻,资历不足,难以服众,无法胜任知府之位,可是谁也无法说动皇上改变主意,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张长平被任命为安月省巡抚,在一起出发前往西月的队伍中看到沈卓,特意邀请他与自己同车。
“没想到几年不见,沈大人就已成为简在帝心的御前红人,这番际遇,真是羡煞我等啊。”
当年在陈阳城时,时任青山知府的张长平,不仅在那次为何殊送行时见过沈卓,因沈卓是青山书院最优秀的学子之一,本就曾得到过张长平的重视。
沈卓知道对方这是在借京中一些传闻打趣他,笑着拱手道。
“让张大人见笑了,在张大人面前,学生可没这资格,毕竟真要算起来,能如张大人这般,在短短数年之间,就从四品知府晋为从二品巡抚者,才能称得上是御前红人,学生实在愧不敢当。”
张长平闻言,朗声笑道。
“若没有你这位少年知府挡在前面,吸引住大家的关注,老夫肯定也会招来不少议论,说来,还真要感谢你沈大人啊。”
说完,他有些惊讶的摸着车厢,难掩惊讶地说道,“咦,我怎么觉得这次的马车,坐起来感觉……仿佛有些不同?”
“据说这次送我等前去新三省的马车,用的都是最新制作出的一批新式车轮,车轮材质非常特殊,据说有减震和增速效果。”
沈卓的表姐夫现已被调到东宫器作坊,也曾参与这种新马车的设计工作,曾提起过这件事。
按照他表姐夫的说法,若非上面想要将有限的原材料运用到更多方面,自行车的产量也不会那么少。
至于是什么原材料,表姐夫没说,但是沈卓心里的清楚,知道正是那种具有较强的可塑性与弹性的东西,也就是自行车上的车胎,以及这马车上的轮胎。
张长平闻言,立刻联想到有些大人骑的自行车。
“工部这几年真了不得,不仅在农业种植和养殖方面,取得许多大功绩,在器物研制方面,也成就颇大,那自行车,沈大人看到了吧?还是当京官好啊,要不然,老夫也能有资格争取一下。”
沈卓笑着点头道,“是啊,以张大人简在帝心的身份地位,肯定能有机会被赏赐一辆,不过就算现在没有,等到张大人将来高升回京,肯定也能有机会得到。”
听到对方拿自己说他简在帝心的话来回他,张长平笑着点点他道。
“你这小子,还真是个半点都不肯吃亏的。“
他知道太子当年私下里巡察到陈阳城,还进入青山书院借读时,与沈卓关系交情匪浅的事,对方显然也知道他早已认出太子,并且知道某些尚未公开的秘密。
所以他用‘简在帝心’来打趣对方,对方也用‘简在帝心’来回他,若真的只是简在帝心,他们二人可未必能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