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有年老的时候, 何殊不仅不会对这一群体存在排斥,还会十分尊敬并重视老前辈们丰富的人生阅历, 以及经过漫长岁月实践与沉淀的知识和经验教训。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 就是这些老者都能三观在线,活得通透而又睿智,确实能让后辈从他们身上学习到那些好品质。
可是对于某些思想顽固不化, 为维护自身的权势、自家利益, 总在排斥一切新事物,对人对事都很双标的老人, 何殊实在很难生出任何好感。
可是这些人往往还都是位高权重,积望颇深的那种,就算她有手段对付他们,也要忍着点,不能轻易出手,只能不动声色地慢慢砍掉他们的枝枝蔓蔓, 逐步削弱他们力量。
因为稍有不慎,就容易引发朝臣与百姓对皇上的信任危机, 大臣可能会认为皇上是为了揽权而打压功勋老臣, 百姓却容易形成当官的都会恶行累累的固有印象。
何殊只是告诉她爹, 现已生产出来的自行车数量有限,只能赏给几位相对较为年轻,手脚还算灵活, 骑得了车的大臣。
让他向诸位王公大臣如实解释一下, 以免那些没能得到自行车的人心生不平,会针对那些得了自行车的人。
没想到她爹这么实诚, 直接将赏赐不同的原因归纳于那些人太过年迈, 以其丰富的骑车经验判断, 以他们的身体素质骑不了车。
大年初一,就以让人无可置疑的大实话,配合不足二十辆的自行车,让这些王公大臣们生出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郁气。
不过何殊十分欣赏她爹的这场自由发挥,某些人的失态反应,足以让她乐一年。
而正宁帝不仅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坦诚,给这些老大人们带来的堪称暴击的高额伤害,还自认自己仁至义尽。
心中有些不舍的让人宣读已然提前安排好的赏赐名单,发下赏赐,直到宴终人散后,他才有些纳闷地皱眉道。
“虽然朕能理解他们没能得到自行车的失望和不高兴,但朕不是解释过了吗,就他们那老胳膊老腿的,连坐上车都困难,更别说想骑了。”
“再说这车本来就少,少到让我们都放弃拿它赚钱了,凭什么要分给这些自己用不上的人,方便他们拿回去福泽儿孙?哼!”
宫里现在也就他和皇后有,嫔妃与公主虽得了允许她们内部订购一辆的许诺,但是什么时候能轮她们,还真说不定。
何殊没有解释自行车的事还只是其次,最让那些人感到受打击的,其实是正宁帝当众指出他们已然年迈的事实。
按照那些人总喜欢自作聪明的揣测上意的习惯,听到正宁帝的大实话,实在很难不多想。
“父皇也要理解一下,这自行车毕竟是那些人纵然有钱有势,也没地方买的好东西,谁得到自行车的赏赐,都是莫大的荣幸,他们却因自身原因错失,会不高兴也很正常。”
正宁帝对此深以为然,毫无负担的点头道,“皇儿说得是,这些人家里若无有出息的儿孙,就只能在拍卖会上出高价购买了。”
得不到自行车,所得到的赏赐都是些御制之物,那东西对一般人而言,也是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也不敢买,极具意义的好东西。
但是对于这些家中大多都积累深厚的王公大臣而言,御制之物在他们家中,还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至少远不及自行车珍贵有体面。
正宁十四年的大年初一,随着近二十位一品、从一品或是二品大员们,昂首阔步地亲自推着自行车步出皇宫,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这一幕瞬间引起京中百姓的奔走相告及热烈围观,为本就热闹非凡的新年,更增添了许多喜色。
走出宫门外的那片区域,众大臣三五成群地往自家方向走去,自行车所到之处,皆能引起阵阵惊呼声。
有人提议让推车的大人们骑上试试,可是这些人此前都只曾见过皇上骑,自己连近距离摸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哪里敢贸然上车骑。
道路两旁的人群中,左书意一眼看到自家顶头上司也推着一辆车,神色轻松的与身旁的大人低声讨论着什么,兴奋地挥着往前凑。
恨不得当众出声恭贺,表达一下自己深感与有荣焉的激动心情。
被他的另一只手拉着的沈素月却想往后缩,她已经看到自家顶头上司的马车,已经驶到正意气风发地推着自行车的几位大人旁边。
看那马车行驶过来的速度,就自家她家上司没被赏赐自行车,所以沈素月下意识地不想冒着被注意到的风险往前挤。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还是很有道理的,只见那马车一边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刚好对着他们所在这个方向与位置,吓得她赶紧挣脱丈夫的手,迅速隐到人群后方。
示意车夫慢点走后,唐季元才将此前留下一条缝的车帘彻底掀开,看着正推着自行车走在他车边的秦侍中,以透着关心的语气笑着提醒道。
“秦大人既然不骑车,将车交给随从抬回去也就是了,何必要这般亲自在大街上推着走?招来这么多百姓围观,未免有失体统。”
明知对方话里带刺,心情正好的秦侍中也毫不在意,他现在特别能够理解皇上不让外人摸自己的车的心理,也很享受别人的欣羡之情,笑容满面地回道。
“本官曾听汪总管提起过,太子殿下说,这自行车只是代步工具而已,没有让人抬着车走的道理,本官以后要靠它上下值,需要早点适应才好,不像唐大人是老前辈,安逸舒适地继续坐马车就好。”
听到这话,唐季元不禁有些气结,深感自己今年有些流年不利,同时也更加坚定地认为对方真是个奸滑小人,抓住机会就显摆他与宫里走得近,与宫里人熟的事。
但他再怎么生气,表面上还得摆出一副淡然平静的姿态。
“原来如此,秦大人继续适应吧,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狠狠地一把放下窗帘,示意车夫加快速度,迅速离开。
在二品大员的位置上坐了多年,一心还想更进一步的人,怎么可能甘心服老?哪怕他平日里喜欢拿个拐杖,但他自认还身体健壮。
可今天先是在宫里被皇上归纳为年老体衰之列,现在又被同级对手当面暗嘲他已经年老,只配坐马车,让唐季元心中大恨,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作为同阶对手,对方不仅比他年轻近二十岁,还远比他更得皇上的信任与重用,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没注意到是妻子主动挣开他的手,只察觉到自己与妻子失散,左书意瞬间顾不上看热闹,匆匆往人群后挤去。
心中正着急的时候,就看到妻子正在不远处抱着个孩子与人说话,左书意的心这才踏实下来,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着上前打招呼。
“沈状元,好久不见,你是何时回京的?表哥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非常高兴。”
沈卓笑着拱拱手道,“小弟见过姐夫,我是前天晚上回来的,赶上昨天过年,就没有知会你们,姐夫和昌逸兄的家中可都还好?”
左书意笑着挠头道,“好、好,都好着呢,卓弟,这几年叫习惯了沈状元,这一时半会儿的想要改口,还真有些困难。”
沈素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也就你实心眼,将‘沈状元’一叫就是三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卓弟至今仍在以‘状元’身份自居呢,这里可是京城,今年又是大考之年,又要出一位新科状元,你可要记住了,以后都要改口。”
左书意从善如流地应下,笑着抬手逗小孩的同时,笑着应道。
“改、改、改,我们成亲那次见到沈……卓弟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改了,这次是因突然遇见卓弟,一时有些紧张,才会又叫出之前的称呼。”
他能如愿以偿的和沈素月成亲,沈卓和沈家人顶着压力,帮了他们许多,左书意一直对沈家人心存感激,现在也是真正将沈家视为正经的岳家。
这才会在看到昔日的兄弟变小舅子时,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毕竟之前是因敬重对方那身比他表哥还要优秀的才学,又因对方虽比自己小一两岁,看上去却比自己更加沉稳,才会不好意思与对方称兄道弟,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正经的亲戚。
沈卓能够大概猜到他的心态,笑着点头道。
“这些都是小事罢了,姐夫不必有负担,只要记住我们以后就是正经的兄弟就行,我在外任职,难得归家,家里有劳姐姐和姐夫帮忙照顾了。”
去文山府一年有余,沈卓只在这二人成亲时,为表示自己这个娘家兄弟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他才请假匆匆回来过数日,等到新人回门后,又匆匆赶回文山府。
虽然他祖父与祖母开明,对他去文山府任职一事十分支持,可他对于自己不能在二老身边侍奉一事,难免会感到羞愧与遗憾。
只是他祖父一再强调,若无朝廷的大恩大德,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看到孙子能为朝廷效力,远比将孙子留在身边侍候,让他更觉欣慰。
沈卓心中的愧疚才稍减,不过也让他对帮忙照顾祖父母的表姐夫妻,以及这对义姐夫妻,都充满感激。
“卓弟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且不说爷奶现在是我的亲人长辈,他们之前对相公也多有照顾,我们做的那些,都只是应有之义而已。”
左书意连连点头,“是啊,都是应该的,你不在家的时候,爷奶他们也很照顾我和表哥。”
“好了,先不说这些客气话了,没想到这孩子都没怎么跟卓弟相处过,竟然也愿意让卓弟抱出来。”
沈卓笑着解释道,“她也是因为听到外面有人在议论自行车,就闹着也要出来,她爹正在忙着帮她制作木头车,我就抱她出来看看热闹。”
自打听到何昌逸夫妻讲起骑自行车的经历后,这个不满两岁的小姑娘就对车子产生浓厚兴趣,她爹便试图根据何昌逸的形容,努力给女儿制作一辆小木头车。
左书意也知道表姐夫这段时间以来,下值后就忙着给女儿做木头车的事。
“今天这机会难得,表姐夫怎么没有出来看看?也许让他亲眼到看到这真正的自行车,会对他的木头车有帮助。”
提起这件事,沈卓也不知该以什么言语来形容他表姐夫的一片爱女之心。
“因为他已经放弃制作自行车状的木头车,而是打算制作一辆三个轮子的木头车,表姐夫说,三个轮子的比较平稳,两个轮子的容易倒,容易碰伤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