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心为正宁帝的声望考虑的大臣, 还是早就盘算着想要借机发笔财的王公大臣,几乎磨破嘴皮,也没能劝动正宁帝改变心意。
使得这次的朝议结束后, 众大臣的心情都非常复杂, 个个唉声叹气摇头。
这是正宁帝已经养成的习惯, 在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他可能还会犹虑和迟疑,但是一旦下定决心, 他就不会再更改。
哪怕事后可能会在别人反应劝说下,再次生出一点动摇,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何殊早知道大臣们肯定会对正宁帝的修墓预算和计划提出异议, 所以她大压根就没去参加这次的朝议。
毕竟身为太子, 她既是臣又是儿, 当朝被那些大臣逼着要劝说皇上改变主意的话, 以她的身份, 肯定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劝说皇上改变主意。
要是她一不小心真将她爹给劝得回心转意了咋办?毕竟她干这种活的经验可太丰富了。
虽说这次的事, 还真不是她给自家老爹拿的主意, 她只是实话实说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关键在于她爹实在舍不得花那动辄上百万两的银子, 可她还是对此表示赞成。
因为在何殊看来,修建那些极尽奢华的皇陵大墓,除了会肥了某些趁机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 就是能给后世的盗/墓贼与研究历史的考古专家做一些贡献。
墓修得越好,遗/体保存得越好, 还有那么一点小概率,会导致遗/体被人弄出去展览, 研究一下基/因什么的, 想想就让人觉得死都不安心。
所以何殊打心里赞成修个既可避免让盗/墓贼盯上, 还能让遗/体早点化为尘埃的墓,死后一了百了。
下朝回来的正宁帝也是满脸的烦恼与无奈,去换下朝服后,来到御书房就忍不住抱怨。
“哼,当朕看不出来,那有些人其实就是盯着修皇陵的这桩肥差,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非要怂恿朕修个豪华大墓,还跟朕扯什么帝王名誉、声望,朕是在意那些虚名的人吗?”
在意肯定是要在意的,但是在银钱面前,尤其还是上百万两的银钱面前,他绝对不会在意。
见到他回来,何殊赶紧亲自为他倒杯茶奉上。
“父皇英明,只要我们自己心里明白,不听他们的教唆,父皇不仅能得到更多的实惠,还能得到更多的赞誉就行。”
正宁帝接过茶一口饮尽,深以为然的点头。
“让朕没有想到的是,户部尚书柯文青竟然也支持修大墓,甚至还主动提出,愿意每年从户部拨出二十万两,不管怎么说,对于他的心意,朕还是比较欣慰的。”
“那是因为父皇的墓修得太寒酸,旁人会首先怀疑是不是户部把着国库,不愿拨款,才会使得父皇不得不受此委屈。”
更重要的是,那柯文青不仅看出皇上肯定不舍得花钱修大墓的事,还知道户部就算出了这笔我,他也能想方设法的从宫中与东宫手上给捞回去,甚至还能捞回去更多。
正宁帝脸上的笑容不禁一凝,“所以说,这里面都心机盘算,一点真心实意都没有?”
何殊一本正经的回道,“那些按旧例能在这个大项目上插一手,说不定已经提前和那些大建材商人勾连好了的人,劝您不惜代价地修个奢华大墓的人,绝对是真心实意。”
想到自己想要赚别人钱时的真心实意,正宁帝靠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坚定地回道。
“想赚朕的钱,没门!”
正在这时,汪林带着人拎进来两个食盒,笑着道。
“为了筹备这次的赏花会和诗文会,娘娘特意从宫外召回几个大厨,做了许多精巧的小食,特意派人送了些过来,让陛下与太子也能尝尝。”
正宁帝与何殊闻言,顿时都来了兴致。
“快打开看看,都是些什么口味的?朕可吃不来辣口的。”
邱颜与一名内侍上前将两个装了几层小碟子的食盒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各种小吃,两人逐一将那些食物取出的同时,逐一检验那些食物的配料。
确认都不存在什么问题后,皇上与何殊才开始享用。
与此同时,一改往日的清静,变得分外热闹的御花园中,此刻正热闹非凡,出于男女之间有大防的考虑,赏花会与诗文会的举办场地本不在一处。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男客这边没人敢逾越,由一些夫人带头,逐渐来到男客这边,双方也逐渐变得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都知道宫里举办这场的宴会的目的,虽然那些未婚少男少女们都有些矜持,却是大多都不吝展现自己,连何昌逸在内。
虽然他很不习惯这种场合,但是一想到宫里对他的这份心意,他只能全力配合,希望能争取到一个好结果。
事实上,就算他不站出来展现自己的诗才与画技,就凭他那能迷得四公主顾不上打听他身份来历,就赶紧进宫求皇上帮忙赐婚的相貌与身材,就已吸引到许多人的注意。
蒋二夫人虽然十分关心女儿这次的表现,怕她来了宫里,临时又反悔,可她身为已婚夫人,瞬不好在这种场合表现得太活跃,也不好总跟在女儿身边。
考虑到自家女儿此前一直心系太子的择婿眼光,注意到身材长相都十分出色的何昌逸,找机会凑到皇后身边打听。
“娘娘,那边有位穿着七品官服的孩子,长得挺俊俏,看上去年轻有为的样子,不知娘娘可知他是哪家的孩子?”
听到她二嫂这么一描述,皇后就知道她说得哪个,但是知道她也不会说,还想打消她二嫂的想法。
“那是个自尊自重挺上进的孩子,与太子的私交不错,听说他家无意和京中这些大户人家结亲,只想寻个家中人事简单的。”
蒋二夫人听到这话,立刻领会到这番话中的深意,只得强笑着点头道。
“原来如此,还真是个有志向的好孩子。”
蒋二夫人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恼怒对方的不识趣,还从没听说,什么时候大户人家的出身,竟成了结亲的阻碍。
皇后无意给对方详做解释,她很了解娘家这些人的为人处世风格,一个个大本事没有,心思却多。
她与正宁帝当年过得穷困之际,她娘家因料定她的丈夫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不仅不愿伸手帮忙拉一把,还与他们疏远冷落得很。
直到她的丈夫被立为太子,娘家才对她突然亲近起来,仿佛从前的那些疏远冷漠都未存在过。
若她一直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内宅妇人,可能察觉不到这里面的真伪,将他们这迟到的热情与亲近当做血脉亲情。
可是当上皇后的她,不仅管着后宫,还执掌宫中产业,早就今非昔比,怎么可能还那么容易被人糊弄。
蒋家当年能对她与她的丈夫那般无情义,对其他人也会一样,见其处在低谷,只会冷漠对待,见其飞黄腾达,便热情相待。
何况真不是她心存偏见,就她二哥家的那个女儿,虽然长相还不错,但其人品、心性与才干,都不过关,都配不上何昌逸。
要是会考虑将娘家侄女嫁给何昌逸,她又何必辛苦弄这一出?
易得锦上添花,难得雪中送炭,在皇后心中,何昌逸的母亲与她虽无深交,但比她这个精明过头的二嫂可靠多了。
“姻亲乃是结两姓之好,三侄女也确实到了适婚之龄,二嫂要趁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为三侄女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能与现在的蒋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定是底蕴比蒋家深厚的人家,才不至于被娘家人看低了。
“娘娘说得是,妾身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姻缘这件事,终究还是要靠缘分,不能强求。”
蒋二夫人强笑着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的却是家里若非被皇后给罢了爵位,她女儿的亲事肯定好说,京中那些好人家随便挑。
可是有了皇后不给娘家留情面,闹出的那一场在前,使得蒋家在京中丢尽面子,处境变得十分尴尬,那些真正底蕴深厚的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蒋家。
但是心中纵有再多的抱怨与不满,她也不敢在表面上露出半分,过去皇后虽与娘家不甚亲近,但是只要蒋家祭出老夫人,还是有些效果。
自打蒋家彻底惹怒皇后,老夫人的面子也变得不管用,是否愿意给蒋家什么恩典,全凭皇后的心意,他们根本没有可质疑挑剔的余地。
何昌逸在摆放食物的建筑中找到自家表弟时,他正在两眼放光的专心挑选食物。
“表哥,真不愧是宫里举办的宴会,这也太好了,不仅景色好,还准备这么多、这么丰盛的食物,闻着就知道它们的味道肯定特别好,想吃什么自己选,你也快吃。”
手上被塞入一个食盘的何昌逸有些无语地低声问道。
“你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左书意一边殷勤地帮表哥夹食物,一边理直气壮地回道。
“没忘啊,这不是快要到中午了吗?我都饿了,既然宫里这么贴心地准备了这些食物,肯定是让我们吃的,我们怎能辜负这份心意,先吃饱再说吧。”
制止住还在帮他夹食物的表弟,何昌逸又选了几种自己喜欢的食物,才带着表弟来到用餐区。
看到周围竟然有很多人,多到没有空桌的地步,让何昌逸感到颇为意外,然后他还看到同部门的孟青竹和一名陌生女官。
除了她们,在场这些可以坐四到六人的桌上,有的已坐满,有些坐着一两个人,其中不乏男女同桌的罕见场景。
正当何昌逸心中犹虑时,坐在角落中的王素月一抬头,正好看到站在不远的处何昌逸二人。
扫了眼周围,发现没有空桌,与同伴商量一下后,便抬手示意。
“何主书,我们这边还有空位。”
何昌逸赶紧带着表弟上前,笑着上前道谢。
“多谢二位帮忙解困,在下何昌逸,这位是在下的表弟左书意,在大理寺任录事,叨扰二位了。”
孟青竹浅笑着点头道,“何主书不必客气,左录事也不必拘谨,在下孟青竹,这位是王素月姐姐,在中书省任主事。”
听到孟青竹安慰他表弟不要拘谨,何昌逸暗自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表弟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压根就不存在‘拘谨’一说。
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才发现左书意此刻竟然满脸涨红,看上去十分羞怯的模样,将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位姑娘衬得十分从容大方。
但是当着对面两位姑娘的面,何昌逸也不好意思劝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发现表弟的异常之处,与两人聊了起来。
在这种氛围本就比较特殊的场合,什么男女不同坐、食不言之类的讲究,都被抛到一边,大家以坦荡大方的姿态表现自己。
虽在同部门共事近三年,何昌逸此前与孟青竹除了在公事上打过交道,但是两人在私下里,并没有多少接触。
像这般在私下里聊天,还是第一次,再加上王素月,三人不管是聊起诗词棋画,不是聊起这御花园的景致,都颇有话聊。
只有向来话多的左书意,突然变成了闷嘴葫芦,只在何昌逸有意为他挑起话题时,才会说上几句,总是难掩紧张的样子。
四人吃完各自的食物,便在宫人的指导下,将餐盘送回特定区域后,没在就餐区多做逗留,毕竟看得出来,这里的桌椅有些紧张。
不过离开后的四人并没有就此分开,而是在何昌逸的建议下,一起去了他刚刚为找表弟,曾途经过的一座亭子,那里的风景与视野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