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统一规划受灾百姓的房子后, 等到朝廷按土地、人头与户头发放的补偿款,以及免税三年的惠政等相继到位后, 卫合府的善后事宜才算真正告一段落。
三公主何欣月也才正式起程上京, 虽然不喜别人总喜欢将她公主身份放在首位,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公主这个身份确实为她提供许多便利。
按照朝廷的意思, 早在确定河原省的危机已解后, 她就该奉诏进京述职,只是后来她为给自己尽量求个安心, 才会一直推迟回京。
因为她想亲自确保各种补偿款到位, 盖房子的事不会偷工减料。
在外巡察多年, 她见了太多朝廷拨款,被层层官吏贪污挪用的案例,也曾亲自处置不少涉案人员。
只是这几年下来, 她已深刻的意识到, 能被她与相关方面查出来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 还有更多贪官污吏的手段更为隐蔽, 更为残酷的真相被掩盖在各种官官相护、官绅勾结下, 她能做的终究有限。
所以三公主早已不会天真的认为,只需朝廷严厉的吩咐几句,她再多威胁几句,经手的官员们就会有所收敛。
相信那有些官吏有良心, 还不如相信这世上能够永远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当然, 三公主在外多年下来, 也见到过许多有能力, 真正心怀百姓与天下, 值得信任的官吏。
可是她更知道, 因人心难测,只要这其中稍有疏忽与遗漏,权力落到某些官员手上,让其有了可趁之机,那些属于百姓的补偿款就会被扒掉一层又一层皮。
即便被人从中贪走的只是几百上千文,对于受灾百姓而言,也是大过天的要紧事。
所以三公主要亲自从旁监督这件事,亲自查帐,去那些受灾百姓家里走访,派人暗访,一旦发现没有如数发放的现象,不仅会给涉及到的百姓补齐,还会追究层层经手人,施以严惩。
这种特别严谨细致的作风,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三公主的态度,成功震慑住东合府上下的官吏,再不敢在暗地里耍花招,暗动手脚。
而她之所以可以做到这点,重点依仗的也是她的公主身份,要不然,换成其他人,怎么也不敢在接到京中诏令后,一再拖延。
等到三公主回到京中时,已初秋时节,看到阔别数年的三女儿,正宁帝的心情十分激动,只是胸中纵有千言万语,见面之后却只剩下一句。
“乐平辛苦了!”
穿着一身官服的何欣月笑容爽朗,“儿臣不辛苦,能有机会为我们大安效力,是儿臣的荣幸,儿臣非常感谢,也很珍惜父皇与太子给的机会。”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了官威,周身散发着柔中带刚之势的女儿,正宁帝满脸的欣慰,心中则是感慨万千。
已站起身迎接三公主的何殊笑着接过话道。
“三皇姐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你自己,我们的出身,可以帮助我们得到更多机会,但是能够抓住机会,是三皇姐自己的本事。”
说着,何殊后退一步,郑重其事的躬身道。
“孤代表朝廷与百姓,感谢何大人在危机关头力挽狂澜,令数百万百姓免遭流离失所之痛。”
三公主赶紧伸手扶住何殊,充满心酸的眼泪留下的同时,看向对方的目中却饱含感激。
“太子言重了,臣愧不敢当,若非听到太子给水利官员们留下的建议,臣也只能与河原省的官员般,看着不断上涨的水位束手无策。”
没有经历过那种绝望与无助的人,很难想象那种能够将人逼疯的心情与处境,在与朝廷派出的水利官汇合之前,她的压力大到整夜睡不着。
就怕自己一合眼,就接到已溃坝的消息,就算是实在撑不住睡着了一会儿,也会做河原全境被淹,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噩梦。
这也是她在听说太子交待,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择一地作为泄洪之地,化被动为主动时。
冒着风险,不顾各种劝阻,坚持要求水利官员们指出最适合被选作泄洪地,又以自己的公主身份,强行调令附近的驻军帮被选区域中的百姓迁到高处,做好泄洪准备的原因。
不惜为此背负近二十万百姓的咒骂与怨恨,赌上自身的前程,最后还是毅然选择下令炸堤,看着滔天的洪水汹涌而至,淹没大片田地与房屋时的痛苦,三公主没有流下半滴眼泪。
因为她不后悔,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得不做取舍,她确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如今看到太子一国储君的身份,真心感谢她所做的事时,那种无声的理解与支持,让她瞬间破功,眼泪也在瞬间流下。
正宁帝在一旁看着两人相互扶持的场景,也觉心酸不已,为了大安的江山,他的两个女儿实在付出太多。
太子在宫中殚思竭虑,三女儿舍弃公主的尊荣,在外奔波劳碌,背负着巨大的责任与压力,屡次置身险地。
“三皇姐勇于担当的表现,胜这世间无数男儿,我为您感到骄傲。”
悄悄擦拭过眼角的正宁帝随即跟着表态,“为父也为我儿感到骄傲,不要去在意那些外人怎么说。”
哪怕事后证明,即便悬河大坝是铜墙铁壁,若不泄洪,在后期仍在持续的阴雨天中,也会被冲垮。
但是仍有一些人拿三公主决定泄洪时,悬河大坝还完好说事,认定那就是置东合府百姓安危于不顾的冒失之举。
何欣月含泪笑着应道,“父皇放心,有您与太子的支持与理解,儿臣不惧这世间任何非议。”
正宁帝欣慰的笑着点头道,“皇儿真是长大了,很好,走吧,我们一起去凤元宫见你母后,她一直惦念着你,在这边耽误得太久,她少不得又要唠叨。”
看着抱怨皇后唠叨,却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不差的正宁帝,何欣月笑着应下。
“太子今天也提前下值吧,那些政务,我们是永远都忙不完的,早些晚些的差别不大。”
听得出正宁帝提起政务,依旧是满腹的牢骚,与二公主猜测那些有些损,非常人之举的事,应该都是出自太子之手不同,三公主算是早就发现朝中政务其实都是由太子在打理的人之一。
毕竟她算是自家人,又入了仕途,皇上与太子在她面前没怎么遮掩。
只是为了在人前维护她那父皇的帝王尊严,她不仅在人前装做不知情,还告诫自己要从内心里当做自己不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她在亲近之人面前走漏口风。
对此没有异议的何殊从善如流的应下,然后给三公主提议道。
“三皇姐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换身打扮,母后近来,确实有些唠叨,你就这么回去,她能从你身上挑出一百条意见,然后将话题拐到你还未婚的问题上,再提一百条意见。”
想到皇后每每想起,就会反复跟他提起的三公主婚事问题,正宁帝连声表示附和。
“对、对,听太子的没错,汪林,安排宫人帮乐平公主好好拾一下,这皮肤有点黑,还有点粗糙啊,那就多用些胭脂水粉吧。”
见正宁帝高度紧张的样子,三公主凑近太子道。
“皇弟,母后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吗?”
何殊对此也很无奈,她知道皇后应该是进入更年期了,身体方面因有太医精心调理,倒没出现什么问题,最明显的症状就是特别爱唠叨、爱操心。
为此她这两年经常以政务繁忙为由,尽量少去凤元宫。
可是正宁帝不管是为了看在她这个太子的面子上,还是因为产业上的事,或是祖制,都需常去,实在被念叨得不轻。
为了能用好成绩哄得皇后高兴些,少被念叨,连八公主都变得对学业上心不少,人也成长许多,进步颇大,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而皇后近一年来,最常提的就是三公主的亲事问题,逮着机会就拉着皇上太子,说起京中那些大族子弟的情况。
谁家儿子相貌长得好、有文采、性格温和,若是给有主见,性格要强的三公主做驸马,肯定会很相配之类的话。
何殊已经看出,皇后这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毕竟她若是普通女儿,已到该议亲的及笄之年,如今却是提都不敢提,偏偏盯着太子妃之位的人却多,时不时的在她面前明示暗示。
从而导致皇后因压力太大生出心结,才会在更年期阶段出现这种现象。
何殊对此也无可奈何,再怎么劝慰,明里暗里告诉对方自己并不在意那些,都无济于事后,她只能选择尽量避着些。
除此之外,还要劝正宁帝,告诉他皇后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是一种病,需要他尽量多些耐心与安慰。
对于拿何殊充太子这件事,正宁帝对先帝都没什么愧疚,毕竟是他先用女儿充儿子在前,并不是为了哄骗先帝将皇位给他,才会做下这件事。
可是对于皇后,他还是比较愧疚的,毕竟刚生下的女儿就被他这个当爹的让人抱走,去行瞒天过海之计,让她们母女二人没什么机会亲近。
如今女儿已是及笄之年,不仅无法行及笄礼,更不可能与人正常议亲,可皇后这满心的憋屈却无处诉、无法解。
不能在明面上提太子,只能将三公主的亲事问题挂在嘴上,好安慰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心。
在知道皇后会出现这种也属于病的现象,还有这些内情后,面对皇后的那些唠叨,正宁帝也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劝着、哄着。
就算自己已经生出心理阴影,也不能有什么抱怨,只盼着皇后能够早日想通,放下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