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凤元宫的一日游, 还是皇位的体验,都只是一家人话赶话的开玩笑而已。
正如皇后所言,那些都是皇权的象征, 他们肯定不能真那么干, 当然,也没人敢起这种要掉脑袋的心思。
也因正宁帝与皇后在成为大安最尊贵的夫妻后,最先感受到的是这个身份, 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压力与威胁。
毕竟有何殊在一旁引导, 让他们首先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所在,知道若不能完成自己应尽的责任,等待他们一家的下场势必会很凄惨, 才让他们对皇权的概念, 并不像其他帝王般执着。
所以两人才能毫无忌讳的拿皇位与凤元宫开玩笑,没有什么皇权不可侵犯的想法,毕竟是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 先拿女儿充太子在前。
不过玩笑归玩笑,赚钱的计划肯定需要认真对待,重新规划各宫室的职能, 以及改建宫室, 都是需要做很多繁琐工作。
前朝与京中因即将开始的大考,人心浮动,各种猜测这次将会有哪些才子能有机会成为魁首。
皇宫则在忙着进行改建工程,基本上是以御花园为界,隔出西南方向的偏僻宫室,甚至连御花园都隔出一部分。
为了确保皇家疗养院建立起来后, 不会给后宫这边留下安全隐患, 隔离墙需要建得又高又厚实, 墙上还需做一些防攀爬的设计。
随着大安建国两百多年,历代帝王陆续增建的宫殿,已将皇宫中的宫室规模扩充得十分庞大,如今后宫闲置宫室占一大半。
与先帝,甚至是之前那历朝历代的皇帝相比,正宁帝的后宫人数都算是比较少者。
也就何殊觉得多,可是这就是封建王朝的普世价值观,她可以从自身起做出改变,也能潜移默化的影响正宁帝的某些想法,但是想要彻底改变并不现实。
可以预见的是,等到她这老父亲驾崩后,她肯定连剩下的那些宫室都用不上。
在这种情况下,何殊虽是灵机一动,突然想到要将皇宫里的那些建得豪华大气,雕梁画栋精致漂亮的宫室利用起来,但是事后想想,仍然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毕竟在何殊眼中,那些都是可以代表大安顶尖建筑文化的杰出作品,哪怕她并不是研究建筑学的,也很珍惜这种文化瑰宝,不希望看到那些宫室因年久失修而毁坏。
可是这些建筑只要没了人气,几十年过去,势必会出现不可立逆的衰败,即便花大价钱维护,也无济于事。
若能按照她的计划,将那些宫室都利用起来,不仅可以解决那些宫内侍的工作问题,赚的钱也能投入到建筑的保养与维护上,使之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最重要的是,何殊还想在大安的医疗健康方面做些大动作,大安现有的大夫人数人少,而且医术水平良莠不齐。
可是想要改善当下的状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打基础。
在何殊的规划中,皇家疗养院不仅会对外开放,还将肩负着培养更多高水平大夫的职能。
时下有手艺的人,都讲究一个法不轻传,也就是敝帚自珍。
何殊就算是太子,也不可能强令大家都要将自家的独门绝技给公开,只能通过一些措施鼓励大家主动生出这方面的意识。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朝廷拿出应有的态度,给那些愿意贡献出看家本领的人一些保障,比他们一直守着自家秘术更有利的保障。
在这个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时代,士农工商不可能并重,这种规则自有其存在的一定历史与现实因素,何殊也要考虑现实情况,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去宣扬什么平等。
但是尽量做些改善与调整,还是可以的,只是到底要怎么做,何殊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措施,不过她已决定从医疗这个行业开始进行一些试验。
皇宫闹出的大动静,朝中大臣当然也曾听说,可是不管是改建宫室,还是修那造价不菲的隔墙,都是宫里与东宫出钱,没花户部一文。
就算有人想要质疑几句,但是考虑到皇上能用这个理由直接堵上他们的嘴,只得选择沉默,不去自讨没趣。
只有宗室中有些辈分高的王爷对这件事不满,想找正宁帝论论理,却听到正宁帝哭穷,说起宫中无力承担那些闲置宫室的维护与巡逻管理等费用,顿时无言以对。
正宁帝登基时,国库空虚,刚当上皇帝的正宁帝差点急病时,这些自家富得流油的宗室王公们,不仅没有一人帮忙,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等到正宁帝在何殊的帮助下,熬过最穷困的那段艰难日子,靠着各种产业赚钱后,那些钱都花在何处,也都有帐可查。
近两年甚至还都直接公开在邸报上,所以宫里虽然赚得多,实际上并不宽裕的事,可谓是人尽皆知。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魄力敢大包大揽的说自己能帮忙承担那些支出的人,谁都没资格对正宁帝说什么。
也正因此,宫中大兴土木的事,并没有在朝堂上泛起什么水花,连最喜欢给皇上纠错的御史,都摆出无视的态度。
倒是京中那些前来参考的生员们对此议论纷纷,因为他们不太明白这种状况。
在他们读的一些史书传记中,经常会出现皇上耗费巨资修建宫殿或别院等建筑,从而引起朝臣们的反对,被一些敢于忠勇直谏的大臣指出来的事件。
作为一省解元,何昌逸与沈卓在进京后,都曾相继收到各种请柬,有一些文坛大佬出面组织的聚会,也有生员们私下组织的聚会。
两人都不是清高孤傲的性格,也都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虽以需要复习为名拒绝大半,但也有挑选的接受了一些邀约。
因两人相邻而居,便经常一起出入。
对于宫中在大兴土木的事,沈卓与何昌逸也都有所而闻,毕竟那动静很大,工部还因此而将招募各种工匠的考核提前。
沈卓的表姐夫陈秀杰恰逢其会,已成功入职工部,成为木工司的一名匠作吏,不仅可以按月领固定的月俸,还能根据接到的活领额外的奖金。
只是陈秀杰是民间木匠传承出身,基本功过关,却对宫廷皇家建筑的一些讲究与要求一无所知,目前尚处培训中。
在这场聚会中听到某些生员自以为是的抨击,沈卓有些不赞成,被人怂恿着发表看法,他直言道。
“在下认为,我等初入京中,对宫中大兴土木一事并不了解,实在不好妄作评判,朝堂上的诸公们既然对此没有异义,京中百姓对此也无非议,想来圣上此举,自有其道理。”
怂恿沈卓发表意见的赵姓生员对此颇为不满,“沈兄怎可如此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判断,大兴土木,建造豪华宫室,耽于享受,历来都是帝王大忌。”
何昌逸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入耳,修建一下宫室,怎么就上升到耽于享受了?
早年出于私心避讳,他没太关注朝政动向,在合城那种山高皇帝远,消息不灵通的地界,本来也就很少得知京中消息。
直到他下定决心要继续参加科举出仕,考取举人后,可以在府学中看到先帝晚年,以及他皇叔登基后的邸报,才知道朝廷这些年的一些发展历程。
可以肯定的是,当今继位后,一直十分勤政,不曾修别院出宫避暑,也不曾修建新宫室,连修皇陵一事都被搁置至今。
但是朝廷在修路,兴修水利工事上与教育等方面,则是不吝投入,不仅没有加征过赋税,还一再减征赋税并免徭役。
从近两年公开的宫中收入与支出帐目上,可以看出皇上这些年通过开设产业赚了些钱,也没有用在私人享受上,而是大多都被拿去填朝廷的坑。
“宫室本就需要定期维护,若衰败严重,大修也是应有之事,赵兄这话说得太过武断。”
两位解元的先后表态,有人附和,也有人反对,执相反意见的两批人争执不下。
眼看再这么争下去,会被人上纲上线的上升到严重程度,何昌逸只好提议道。
“这种茶楼里的店小二,应该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我们不防将他叫来问问,看看他们到底是因住在皇城根下,要避尊者讳,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们知道的隐情。”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同,被叫过来的小二听到生员们的问题,直接笑着回道。
“皇上花自己的钱修自家皇宫,这有什么好议论的?再怎么大兴土木,反正皇上又不花户部的钱,那些大老爷们凭啥反对?”
这番合情合理的反问一出,顿让之前那些义正言辞抨击此举非明君所为的生员们,无言以对的同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店小二见状,又神神秘秘的补充道。
“而且据小的们猜测,皇帝老爷这次终舍得花钱,很有可能是因为想到如何将宫室变成钱的法子了。”
这话瞬间引来在场众人的一致好奇,“此话怎讲?”
店小二难掩得意之色的解释道。
“早年有位大人酒后吐真言,说皇帝老爷的后宫闲置宫室太多、太久,需要好生修缮,可他上奏申请钱款后,皇帝老爷十分不高兴,说那些闲置宫室又变不出钱,完全没有修缮必要。”
这种与皇上有关的秘闻,尤其还是这种可信度极高的内容,迅速引起众人的极大兴致,有人赶紧问道。
“后来呢?”
“后来还是因为太子说任由那些造价不菲的宫室损毁太可惜,皇帝老爷才勉强答应拨些钱简单修补一下。”
就这么一件发生在皇帝与臣子之间的普通奏对,听起来很简单平常,却让这些对皇上素昧平生的人,瞬间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位简朴、节省的帝王形象。
“所以说,不管是朝中那些老大人们,还是京中这些百姓,都知道圣上在宫中大兴土木,肯定是事出有因,还不花朝廷的钱,才不在意。”
倒是他们这些生员没有了解内情,就开始高谈阔论,指手划脚,贻笑大方。
这个认知让之前一些自认站在道德至高点的生员,都感到羞惭不已,这场参与人数众多的聚会,也就此惨淡落幕,草草结束。
何昌逸与沈卓二人却因这件事,加深了一些对彼此的了解,关系也随之变得亲近不少。
虽然知道何昌逸是何殊的亲戚,但是见那天送何昌逸兄弟到住处的人,不是何殊身边的人,而是何殊舅舅的手下,沈卓便没有提认识何殊的事。
两人谈论的话题基本都围绕着学业,间或也提及一些家乡的环境与发生的事。
“……成功开启互市后,合城热闹了许多,草原蛮族带来许多价格实惠的物品,购买力也很强,吸引许多外地的大商家,不远数千里赶来做生意,现在说是日新月异也不为过。”
沈卓也讲了下陈阳城,或者说是青山州的情况。
“我们初识那日,曾见到的林把总提到过的张知府,在陈阳城任府尊时,一直鼓励府城附近的百姓带着地里的出产,或是手工品去城里售卖,好增加收入,免了入城税与小宗农产品交易税,让城里变得十分热闹。”
“我听说,前两年青山州出了一桩大案,有好几家大族都被牵涉其中,后来怎么样了?”
作为青山州本地人,又是青山书院的学子,沈卓对这件事当然也挺关注。
“据说那桩案子后来被发往刑部进行终审,首恶被诛,其余犯罪情节较轻者,合族都被送往农场劳作。”
犹豫了一下,沈卓又补充一句。
“听说因为此案,还连累得京中一位亲王被降为郡王爵。”
何昌逸进京以后,没有打听,更没想过要联系京中一些亲戚,那位‘亲戚’主动联系他,还给他安排这么一处安全而又清静的住处,实属意外。
即便如此,何昌逸也没有试图公开自己的真实出身,在京中认亲的打算,无论别人认不认。
他也是在邸报上看到上面有提及青山州一案,还看到与之同期的邸报上还提到康王被降爵的消息,才会顺口问了句,与沈卓说的正好能对上。
而那康郡王,正是他父亲在他上京前,再三嘱咐,若真实身份曝露,或是引来某些有心人的关注,让他一定要避而远之的人之一。
他父亲的一生经历过大起大落,哪怕最后是位失败者,何昌逸也十分敬重与尊崇,相信并牢记父亲的一些教诲。
沈卓用‘连累’一词,很有深意,相当于是直接表明康郡王与青山州的那桩大案有关,有提醒他的意思。
何昌逸愿意领他的这份情,“原来是这样,这京中的情况复杂,我们以后都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像今天的这种聚会,还是尽量少参加些吧。”
沈卓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眼看距离会试没几天了,我们还是要专心复习备考为佳。”
从沈卓带着家人一起进京的行为中,不难看出他对自己此次能够考中的信心,何昌逸对自己也有信心,不确定的只是名次问题而已。
宫里的何殊也听说了一些生员对宫里大兴土木一事,有所非议的消息,但她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反正这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事。
她更关注的也是即将到来的会试,为此她特意叫来江卫功。
“孤要在这次的大考中,做出一些改变,那些对此持反对意见的人,虽然无可奈何,表面上已作罢,但是我们一定不能放松警惕,所以你要加派人手,给孤盯紧了,确保任何流程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会出丝毫的纰漏。”
“遵旨,臣这就去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