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必要, 何殊轻易不会动用这种手段,可是对于有些让她实在忍无可忍,不愿再给对方哪怕一点翻身机会的人,她不是不会施手段的人。
前世的时候, 她经常通过网络见识到人类的多样性, 这辈子却是因为太子这个身份,被迫见识那些人类的卑劣。
对于女子, 何殊往往都是抱着宽容与照顾的心态, 尽量体谅她们在当前这个大环境下的种种不易。
但是像刘氏那种做人已突破下限的女子, 何殊怎么也无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因为那是对善良与恩义的玷污。
突然接到自己被罢爵除族的圣旨, 赵家上下如遭雷劈, 原承义侯赵曾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应过来后, 满面惊慌的陪着笑脸。
“汪公公,我们侯府上下向来谨守本分, 绝对不曾行不忠不义之事,这是什么人的污蔑?这绝对是别人的污蔑,皇上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汪林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说出去的话却十分刻薄无情。
“承……哦, 赵大老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贵府为何要豢养死士啊?借他人之名行违法犯纪之事, 你的妻族刘氏一族所犯下的这些罪过, 也是要算在你的头上的, 只将罚你们一家四口罚入罪籍, 去农场劳动,成全你与你继室的夫妻情深,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的结果了。”
汪林亲眼见到太子对赵晋仁遇袭一事有多愤怒,再联系之前的葛景宏遇袭一案,不难看出皇上与太子对这种事深恶痛绝,一律严惩的态度。
在他看来,这原承义侯赵曾平夫妻还能有命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太子为什么会在吩咐他来传旨时,特意强调‘为成全承义侯与其继室的夫妻情深,才特意开恩,让他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去农场’,但不影响他将话给如实带到。
面如死灰的跪在一旁的赵晋礼大声道。
“可我是无辜的,汪公公,求您对皇上说,我是真的不知道爹娘做的那些事,我是无辜的啊,求皇上看在姑祖母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不要去农场,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可是汪公公压根就不搭理,直接吩咐与他一起来的大理寺捕快已经开始拿人。
除圣旨上直接注明的四人,一些涉案的管家婆子等人,也都已经被罚入罪籍,需要去大理寺过堂,肯定不可能还给他们留面子。
后院的刘氏等人听说圣旨中的内容,差点吓晕过去,焦急的抓住前来报信的婆子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怎么会突然获罪?老侯爷呢,快派人去请老侯爷,他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不会这么对府里的。”
前来报信的婆子被抓痛了也不敢出声,哭丧着脸回道。
“已经有管事去后院请老侯爷了,夫人,怎么办啊,好像是我们做的那些事都被皇上知道了,冯妈妈呢,我们这几天是不是都没见到冯妈妈,是不是她去告发我们了?”
这婆子也是刘氏的心腹,虽然不及那冯婆子得刘氏的宠信,但是刘氏做下的许多恶事,都少不了她的帮忙。
冯氏被她安排出去办别的事,也是她不欲让人知道的事,所以刘氏皱着眉头呵斥道。
“不要乱说,冯氏出门替我办事去了,她有什么好告发我们的,这次出事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不要自乱阵脚,先去将兰姐儿接过来,府里乱,别让她吓……”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兵勇推开尖着嗓子试图阻拦他们的丫鬟婆子,毫不客气的上前核对一下身份,确定她就是原承义侯赵曾平的继室刘氏后,一左一右架着她就往外拖。
这种对待罪犯的方式,让刘氏的心凉半截,快要被狼狈的拖到前院时,就见被养得如珠如宝的女儿,此刻也被人强行拖了过来。
向来娇纵的大小姐此刻满脸惊慌,哭得满脸狼藉,让刘氏看着心疼不已,尖声叫着。
“你们放肆!我们老太爷可是皇上的亲舅舅,你们竟敢这么欺凌他的孙女,你们不要命了吗!”
回应她的却是毫不搁误的继续拖拉,将她们母女直接架到前院,与赵曾平父子送作堆。
刘氏满心恐慌的一手揽着女儿,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她的丈夫赵曾平。
“侯爷,府里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这么对待啊?”
想到圣旨中训斥他的内容,赵曾平此刻也是满心的恐慌,十分无措,刘氏表现得再怎么柔弱无助、需要他,他也无心怜爱。
再加上圣旨中提到的那些罪名,都是这刘氏怂恿他做下的,心中难免对其有怨,哪里还顾得上安慰这位备受他宠爱的继室。
“我哪知道!”
看到丈夫这反应,刘氏在心中暗恨他没担当,但她清楚,在这种紧要关头,只有抓紧个耳要子软的男人,她们才能有机会获得一线生机。
以她对老侯爷的了解,不管怎样,对方完全是将儿子视为自己的命根子,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子。
“侯爷,你别着急,老太爷一定会有办法的。”
早有见势不妙的下人已经去叫老承义侯,等到老承义侯被匆匆抬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前院一片哭天喊地的混乱场景。
“住手、住手,汪公公能否给老夫一个面子,就算是要抄家,也要待到老夫进宫问明情况后,再做处置,不管怎么说,我们赵家虽已不是承义侯府,却仍是忠实侯府。”
眼前这位毕竟是皇上的亲舅舅,汪林还是要给面子的。
“失礼之处,还请老侯爷见谅,咱家也只是奉命行事,捉拿涉案人员去大理寺而已,绝对没有抄家的意思。”
话虽说得客气,回头就让人摘掉刘氏母女身上金银珠宝等饰品,脱去外层华服的动作却是毫不迟疑。
刘氏母女赶紧向老侯爷求救,老侯爷却是无能为力。
看到如此不给面子的这一幕,老侯爷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无法善了,只得怒瞪向不争气的儿子。
“你这个孽子,说,你们这是干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才会为自己招致如此大祸!”
再怎么说,他们赵家也是皇上的母族,从皇上将他大孙子封为忠实侯的事情上,看得出皇上仍然愿意给赵家留下最后的关照。
可是既然还愿意留情分,又为何要对他的儿子一家如此无情?可以说是丝毫不给他这个国舅面子。
除了是他这个被宠坏了的不肖子又做了什么事,老侯爷实在想不出这里面的原由。
被父亲厉声质问的赵曾平有些心虚,他那个孽子遇袭的消息刚传回京中,他与继室一家被罢爵入罪,他的心中有所猜测,但他心存侥幸,不愿承认。
“爹,救命啊,儿子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快进宫去求求表弟,就算儿子治家不严,不知道其他人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但我一直谨守本分,真的没有做什么啊。”
这番推脱之话,让刘氏听得暗恨不已,可她却不敢开口分辩什么。
知子莫若父,听到儿子的这番话,老侯爷就知道了,应该是儿子的那个继室又做了什么,他的儿子知情却放纵,才为家里招来这场大祸。
气得老侯爷手颤抖指着儿子,“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唉!真是家门不幸哪!”
再怎么恨儿子不争气,跟被迷了心窍似的,对刘氏那个女人言听计从,如今连累他落得如此下场。
可是赵曾平毕竟是他膝下独子,刘氏也就算了,老侯爷终究不忍看着儿子与一对孙女都被抓去过堂,并罚入罪籍,被送去农场改造,从此彻底没了前程可言。
所以老侯爷随后还是如何殊所料,进宫想要找正宁帝说情。
看着发须皆白,一大把年龄跪在御案前,坚持不愿起身的老舅父,哭得哀伤不已。
要不是何殊已经提前给他描述过这个场景,让他想好了该如何应对,正宁帝觉得自己一定会心软。
因此正宁帝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语带无奈的回道。
“舅舅该知道朕的脾气,赵曾平纵妾灭妻,还将贱妾抬为继室,有违伦理纲常在前,舅舅却一再纵容,才使得他一错再错,豢养死士、袭杀朝廷栋梁、草菅人命,换了旁人犯下这些罪,不用犯齐,只需一条,朕都不会给他们留全尸。”
正在哭号的老侯爷愕然抬头,“陛下何出此言?袭杀朝廷栋梁?曾平怎有胆量做下这等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更重要的是,进宫前,他已经了解过皇上重惩他儿子一家的罪名,老侯爷十分确定,里面并没有这一条。
正宁帝面带同情的将太子准备的东西递给汪林,汪林恭敬的接过,然后送到老侯爷手上。
在场的人以为正宁帝是在同情自己的老舅父,养出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只有正宁帝自己清楚,他同情的是他这老舅父教儿不严,使得一家子遭到太子的厌弃,如今不得不面对骨肉分离,儿孙被罚入罪籍的凄惨结局。
太子一定要做的事,他这个老父亲除了配合,别无他选,所以他只能对不起这老舅父了。
看着手中那些关系到赵家无数隐秘的证词,老侯爷的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真心实意的老泪不受控制的流下,全身都散发着绝望与悲哀。
里面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前儿媳被害经过,有他二孙子强占府中丫鬟与良家女子的恶□□件,还有他的大孙子屡次遭那刘氏设计暗害,直到最近这次甚至派出死士暗杀,差点将他大孙子杀掉一事。
此刻他也知道了,原本皇上说的袭杀朝廷栋梁,指的正是他们府上豢养的死士袭杀他大孙子一事,只是为了顾全他的面子,才没在圣旨上直接公开这件事。
正宁帝给了对方一段接受现实的时间后,才脸色沉重的开口。
“晋仁是于国有大功的栋梁之才,朕认为他有赵家先祖遗风,可以重振赵家昔日荣光,肯定会重用,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英年早逝,而且还是憋屈的死于内宅争斗。”
老侯爷的心虽动摇,但他仍试图给儿子开脱。
“这都是那刘氏妇人心毒手辣,怎么处置她都不为过,但曾平只是受她蒙蔽,并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那妇人对晋仁下此毒手的。”
直到这会儿,正宁帝才知道太子为何连这老侯爷一块厌弃,丝毫不顾虑这位年龄一大把的长辈。
这个偏心的老糊涂是拿他当傻子糊弄呢,正宁帝不悦的回道。
“朕虽为皇帝,也不好太过徇私,之前那户部主事葛景宏遇袭一案的最后处置结果,舅舅应该也有所耳闻,朕也不能让自己的栋梁之臣寒心,舅舅请回吧,总之有晋仁在,赵家不会倒。”
赵家本为侯府,只是传到老侯爷这一代时,已经降为子爵,爵位虽低,可是赵家作为勋贵世家,还是颇有家底的,日子过得花团锦簇。
这也是那刘氏在见到赵府的富贵生活,费尽心机勾搭赵曾平,为了能成为赵家的女主人,不惜弄死对她有恩的亲表姐的原因。
可是家底厚的赵家在正宁帝还只是一介郡王,经济非常困窘的时候,不仅丝毫不曾伸出援手,还往他的郡王府送个让他轻不得重不得,在后院掐尖要强的表妹当侧妃。
估计是因为料定他这个当时不受宠的皇子没什么好前程,与他素无亲近之举。
原本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在他登基之后,没怎么冒出来碍他的眼。
直到看见暗卫调查到的那些内容,他才知道,人家表面上是没做什么,暗地里却是一点都没少仗他的势。
皇后的娘家做的那些仗势欺人的事,因为有太子时常派人盯着,基本都在可控之内。
因为顾虑到他的面子,太子没有让人盯着这赵氏,也就使得这赵氏做的一些事,不仔细查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大胆。
眼看皇上已经不耐烦再与他多言语,知道这件事已经再无转圜之地,老侯爷也只得见好就收。
抹着眼泪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躬身施礼道。
“都怨老臣教子不严,方给家中招此大祸,让陛下失望,给陛下添麻烦了。”
正宁帝的脸色这才稍缓,“舅舅先坐下休息一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能有晋仁这个有大出息的孙子,舅舅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着看着晋仁一房光宗耀祖才是。”
正宁帝琢磨着,若是因为这件事,把他这老舅父给气死了,不仅会连累赵晋仁要守孝一年,耽误太子正在谋划的大事,待他百年之后,见到生母也不好交待。
知道大孙子有出息,可以重振赵氏荣光,固然是件大好事,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被除族,老侯爷实在无法为此感到欣慰。
可他现已明白皇上不仅罢他儿子的爵位,还坚持要将他儿子除族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让他的儿子拖他大孙子的后腿,以后不必碍于孝道,受他的儿子拿捏与限制。
也就是说,皇上这般不顾情面的重罚赵家,惩处他的儿子,为的就是给他的大孙扫平一切障碍,清除一切隐患,好让他的大孙子没有后顾之忧的为国效力。
若是被牺牲不是他的儿子,与在他面前长大的一双孙子孙女,老侯爷的应当会为此感到高兴与欣慰。
可是他现在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但也不敢再纠缠,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自家与皇上之间,并没有什么旧情义可言。
他当年耍心眼,提前将侯位传给儿子,还顺便将大孙子的世子之位给定下来,就是硬靠着他姐姐的面子。
如今皇上虽然夺了他儿子的爵,却将他的孙子封爵,已经算是对他赵家的莫大优待。
以皇上现在只看重他大孙子,却看不上赵家的态度,再纠缠下去,耗完皇上的耐心,他的儿子说不定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只能等,等到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来求皇上赦免他的儿子与一对孙子孙女。
至于那刘氏,老侯爷现在只盼着她能早死,让他儿子可以早些解脱。
同时也无比后悔自己当年一时糊涂,纵容了儿子做下的丑事,也容下了刘氏这个毒妇,为他赵家埋下今日这祸根。
赵老侯爷进宫为儿子求情,却无功而返,只能回府关门谢客,任由除了被封侯的大孙子之外的儿子一家,全都被拿到大理寺的事,早已落在观望此事的京城各势力眼中。
继皇后毫无预兆的亲自出手断掉娘家的荣华路之后,皇上又毫无预兆的亲自对自己的舅舅家下手一事,着实让京中围观众人都惊愕不已。
他们不明白这对夫妻是怎么想的,不说帮忙遮掩,还总是抓住把柄就对自己的近亲下狠手,着实让人看不透这对天家夫妻的路子,都不顾虑一下自己的面子吗?
次日的早朝上,正宁帝神情严肃的在朝堂上当众表态。
“近来屡次出现的朝廷命官遇袭事件,众卿应当都有所耳闻,这种恶劣事件的频繁出现,透露出一件事,就是某些人高高在上太久,对生命失去敬畏,不将别人的命当命。”
“朕在此表个态,谁敢不将别人的命不当命,朕就让他拿自己的命来抵命,不够抵的,就将他全族、亲族都给算上,朕说到做到。”
“朕将会不遗余力的保护栋梁之臣的生命安全,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事。”
这话说得朝堂上一部分大臣热血沸腾,一部分人则是很想问问,所以陛下您就是因为后面这件事,才会选择大义灭亲,将自己的亲表哥一家给除族,罚入罪籍,送农场劳动改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