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常将军的目光扫向大堂中的这些陌生面孔,冷哼一声后,直接大马金刀的坐到大堂上首的椅子上。
“张大人,事关府城的秩序安全,乃是头等大事,你怎能不仅不设法平息事件,还有意放任事态恶化,闹得城中人心惶惶?”
这位驻军统领仗着自己背景过硬,向来不将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若非驻军中还有朝廷委任的监军节制对方,他这个知府的工作更难展开。
“常将军此言差矣,今日这场纷争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闹市之中亲眼目睹的人数众多,府衙若不能调查清楚前因后果,让违法犯纪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给所有人一个公平处置的结果,才会让城中百姓难以心服。”
见张知府如此不给面子,常将军的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据说我城卫司巡逻队的人,当时也在现场,可是张大人人仅不采纳巡逻队的证词,也无视部分目击证人的证词,李千户,可有此事?”
没等那李千户开口,崔景怀嗤笑一声,手中把玩着一枚令牌道。
“要是想比势大,谁的证词都不管用,我外甥差点遭遇袭击,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他昨日刚抵达这陈阳城,与这些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非事出有因,他绝对不会动手伤人。”
看清楚他手上把玩的那枚一面写着‘御’字,一面写着‘一等龙威’四个字的令牌。
不仅让常将军惊慌失错的迅速站起身,张知府等人都脸色瞬变。
常将军虽曾在给他报信的人口中,听说此次事件的另一方当事人,似乎是怀安商行的东家外甥,从而引得那位崔姓东家亲自出面。
但他没怎么在意,虽然他也因此并不打算得罪对方,只想让对方知道这是在谁的地盘上,让对方尽快息事宁人,不要纠着不放,还要承他一个人情。
毕竟比外戚关系,崔氏只是先帝的母族,现在已然没落,新帝登基后,崔氏既不如当今圣上的母族赵家,更不及正如日中天的太子母族蒋家。
而他常承义的母亲正是蒋家女,也是当今皇后的堂姑姑,远比崔家人与太子的关系亲近。
却没料到这位据说无官无职的怀安商行东家,竟是手握御赐一等龙威大将军令,可代圣上调动各地驻军的天子心腹重臣。
这绝对是个连京中那些王公大臣都不知道的重要消息,心中再怎么震惊与不甘,常承义也只能干净利落的下拜。
“末将拜见龙威大将军!”
李千户更是忙不迭的跟着跪倒在地,“末将拜见大将军!”
他们这些军中将士,更清楚这么一枚令牌所代表的意义,所以发挥出的巨大作用。
崔景怀好整以暇的开口道,“本将军此番是私人出行,只为带着后辈出来历练,本不欲多生事端,没想到你们为了几个死有余辜的败家子,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得知眼前这位的真实身份,常承义恨不得时光倒流,打死半个时辰前,接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的自己。
“是末将不该叨扰大将军的清静,还请大将军恕罪,末将绝无冒犯之心!”
崔景怀冷哼一声道,“这些敢在陈阳城中称王称霸,想来少不了你的功劳,看在你还算识趣的份上,给你一个可以将功折罪的机会,将这些人全都给我拿下,三天之内,本将军要看到一个满意结果。”
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张知府,“不知知府大人意下如何?”
张长平瞬间明白,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从没瞒过眼前这位权势大到惊人,看上去却低调到惊人的龙威大将军
此刻被点出来,他只能干笑着躬身行礼道。
“大将军英明,下官钦佩不已,下官定当全力配合常将军的调查行动。”
能与王同知一派周旋了这么多年,还能不落下风,张长平当然拥有令对手忌惮的手段,十分了解对手的根底。
以林捕头为首的巡捕司这些人的表演,也更加证明了张长平的能力与手段。
得到想要的答案,崔景怀满意的点头,拿着手中的令牌晃了晃。
“本将军不喜张扬,在圣上与我本人没有正式公开这件事之前,与此相关的消息但凡走漏半个字,我都会找你们算帐,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
常承义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立刻恭敬的应道。
“您请放心,末将保证此事绝对不会外泄。”
形势不由人,让常承义不得不低头,心中不甘的同时,还有些不服气。
在他看来,肯定是先帝为了提携自己的母族,才会封赏崔景怀大将军之位。
而他同为外戚,身为皇后的表弟,太子的表舅,拥有镇守一地的功绩,绝对比崔景怀这个隔了数代的远亲更有资格当大将军。
却不知道从他听韩家的撺掇,出现在这府衙大堂中,摆明态度要支持韩家与王同知等人起,他就注定不可能再有什么好前程。
因为被他视为最大靠山的太子本人,正在现场亲眼看着他作死,所以崔景怀虽然清楚对方的身份背景,也没将对方放在心里。
之所以愿意给对方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则是看在此人胆子不大,总体上还算尽忠职守,没什么大恶的份上。
离开青山州的府衙,何殊的心情颇为复杂。
崔景怀能看出来的事,她当然也能看得出来,知道知府张长平抓住机会想要借他们手,打击王同知一派的意图。
发现张长平没有辜负她当年的期望,确实是在用心为民做事,她固然感到欣慰。
可是一个愿意为百姓做实事的官员,竟被周围这恶劣的政态环境给逼到如此处心积虑的地步,让何殊不得不为此感到愤怒。
而且她心里清楚,这种现象绝非个例,应该是普遍存在。
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大环境中,青山州的情况应该还算比较好的。
因张长平这个主政官员有足够的心机手腕,还能做些实事,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有些州府可就不一定了。
这青山州是她碰巧遇上并且发现了,可她的时间与精力有限,注定没有机会逐一去各地巡视并亲自处理类似事件。
可是这些问题必须要解决,要拿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措施。
在府衙中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何殊也没了继续在陈阳城中考察民生的兴致。
回到怀安客栈后,何殊直接吩咐道。
“要进一步加强怀安商行所能发挥的作用,在上京与各府城设置万民建言箱,分招谏、申冤、通玄三类,我要给这些仗着天高皇帝远,就敢肆无忌惮的人,都上道枷锁。”
崔景怀立刻恭敬的应下,心中钦佩不已的同时,也有些幸灾乐祸。
他自己虽然也出身于世族大家,可他因自身幼年的遭遇,对出身家族并无好感。
成为暗卫首领,为先帝保驾护航的那些年里,更是见惯那些豪门世族的光鲜表象下,所潜藏的那些肮脏龌龊。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暗卫,他此前不曾往这方面想过,但是此刻听到何殊吩咐,他瞬间就能明白这‘万民建言箱’所能发挥出的巨大作用。
双方在接下来就万民建言箱的制作、投放及管理等细节,仔细探讨一番后,这事才算是彻底确定下来,寄出密信安排下去。
何殊心里清楚,就算出台了这一广开言路的措施,也不可能彻底杜绝某些社会现象。
毕竟在她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虽有更多途径可以建言,但是仍有无数冤屈事件层出不穷的出现。
即便某些事件能引起大众的关注,也很难得到应有的公平与正义。
可是事情还是要做,只要能让某些人有所收敛与忌惮,不敢再那么过分,就算是成功。
想到能设立建言箱的点毕竟有限,那些县、乡、镇、村的人,就算有冤可能也不得不因交通不便而放弃,何殊便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下‘邮政’二字。
道路交通是保障邮递效率的根本,还是要修路,朝廷与东宫在近些年已经修了一些路,但这远远不够。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有许多人就算有冤想诉、有事要禀,也会因为不识字而放弃,她又在记事本再次郑重其事的写下‘教育普及’。
不管是在大安境内铺设邮政网点,还是开展邮政业务,都是非常烧钱,还需要大量人力的大项目。
何殊早就动过个心思,怀安商行就是在此基础上组建的,只因硬件条件达不到,无力覆盖到大安全境,才被拖延至今未能实现。
教育的推广与普及,则是何殊一直在努力做,目前已取得一定效果,只是因为受到来自诸多方面因素的制约,一直未能取得理想中的成绩。
毕竟大安并不是一个经历过破而后立,可以轻装上阵的新朝,而是一个已经开国两三百年,并不富庶,各方面都充斥着诸多沉苛积弊的王朝。
所以何殊纵然心中再急,再怎么想要改变,为免好心办坏事,给某些人留下取而代之的借口,不得不按捺住实施某些革新的迫切想法,先耐心打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