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义的连番质问,让柯文青与其手下哑口无言,他们只能拱手恳求对方高抬贵手,别让户部在这大庭广众的视线中下不来台。
人群中却随即有人高声惊呼,“唉呀,这不就是仗着太子殿下不在乎名利,只一心为国为民做实事,就占便宜没够吗?”
随后就有人接过话,“是啊,这吃相着实太难看了些,东宫的作坊建设到哪里,都会在当地造福一片,让无数人受益,那修路铺桥建房招工,需要投入的钱可不少,没想到还有个户部一直惦记着花东宫产业赚的钱。”
这些话顿时再次引来无数人的议论,这让柯文青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敢赌咒,说出这些话的肯定是徐从义这老小子找来的托。
东宫那群不务正业,钻进钱眼里的属官,别的不说,在如何用‘托’造势的这件事情上,绝对是业务精湛。
再联想到太子在早朝上提出的新制,柯文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从义带人折腾这一出,都是为了给太子造势,最可气的是对方挑中他们户部作筏子。
可是明白归明白,除了感慨用东宫的钱实在烫手外,柯文青毫无还手之地。
“徐大人,这里毕竟是衙门重地,还请你高抬贵手,老夫在此代表户部,为此前做事的一些不当之处,向太子殿下与天下人道歉!”
听到身为堂堂六部天官之一的柯文青当道歉,本来心里还对此存疑的围观众人,顿时疑虑全消。
这些年与户部打交道积攒的恶气,这次算是狠狠发泄了一次,见对方服软,徐从义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既然是为太子殿下正名,向天下人道歉,你们理该拿出自己的诚意才行,还钱,将东宫这些年垫付的款项公开,二选一。”
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这些年陆续用了东宫多少钱,柯文青早就记不清具体数额,但他可以确定,那绝是笔天文数字。
于是等到宫里将抄写好的新税制分发到各府张贴公示时,旁边还附带一张由户部列出的帐单。
当然,不是具体的帐单,上面的每一条,写的都是户部在某个时间点,共计从东宫支取多少钱,用于何处。
只有总数最大,也就是徐从义当众闹出来的这笔,被详细列出大安各府分别支取了多少,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知道户部的这一操作,那些反对太子提出的新税制,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的众大臣,在震惊之余,还十分恼怒。
“柯文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以户部的名义,张贴出那么一份清单,还说什么公开向太子殿下与天下人道歉。
这是嫌太子的名声还不够好,太子还不够势大吗?
有与柯文青关系不错的大臣忍不住替其辩解,“其实这事也怨不得柯文青,东宫有意将事情闹大,并宣扬出去,不这么做,总不能真让户部还钱吧?”
真要是还钱,户部帐上现有的全抖出来,都不一定够。
更何况户部要是没钱了,朝廷怎么办?他们这些大臣怎么办?
就算在场众人家资丰厚,不必靠着薪俸吃饭,可是那样以来,情况必定会更糟。
因为到时候他们不仅办不了事,还要面对皇帝再次左手提刀,右手想方设法的从他们口袋里搞钱的处境。
有过那种让他们至今仍觉心有余悸的经历,谁都不想再来一次。
所以现场众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战略性喝茶,为缓解这尴尬的氛围,干笑着说道。
“崔大人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人家柯尚书也不容易。”
为保朝廷的钱,只能选择舍出自己的老脸,公开向太子与天下人认错道歉,牺牲之大,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为此感到钦佩。
所以在场众人也在随后纷纷表示附和,再不好提户部不该在这种时候给他们拖后腿的事。
因何殊一直都很重视民间舆论风向,正宁帝也养成了这种习惯。
先帝留下两支暗卫,一支交由正宁帝继承,一支直接交给何殊,负责保护何殊的安全。
何殊的那支,除了留下一部分负责日常保护她的安全外,其他人大多都被她给安排到东宫与宫中、以及户部产业中。
正宁帝身边的这支暗卫,则是大多都成了负责监/察百官,收集打听或制造主导民间舆论消息与风向的专业队伍。
对于正宁帝与何殊这二位愿意悉心培养他们,让他们所有人都有机会光明正光的活在人前的主子,也更为忠心拥护。
如今九年过去,两支暗卫经过发展壮大,现在可以说是人才辈出。
所以徐从义在户部大门外闹的那场风波,以及百姓在事后的评论,深居宫中的正宁帝可谓是在第一时间就已收到反馈。
等到何殊回来,都打算在凤元宫用晚膳的两人遇上,正宁帝挥退周围侍候的宫女内侍,朗声笑着拍她肩膀。
“哈哈,殊儿,你今天这事干得是真漂亮,柯文青占便宜没够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竟然在这等着他,哈哈,还说让他还钱,要他的命,他也不愿意还钱。”
见正宁帝就那么哥俩好的用力拍打何殊的肩膀以示肯定,皇后对此深感无语,拉走何殊道。
“陛下,您要注意姿仪,让人看到你们爷俩这么没大没小,实在有损你们二人的形象。”
正宁帝不以为意的回道,“我们爷俩感情好,怎么能说是有损形象呢?”
他父皇倒是维持了一辈子的帝王身份与形象,结果呢?
结果却是对方亲手将自己喜爱、重视的儿子都给折腾没了,最后只能在矮子里挑个高的,选他这个与其没什么感情,从没入过对方眼的儿子当继承人。
每次想到这些,正宁帝就觉得,没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女儿多贴心。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正宁帝知道,他要不是因为有个能力可以吊打他那一大串兄弟的女儿,他根本坐不稳这个皇位。
而且正宁帝甚至还暗自怀疑,他之所以生不出儿子,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爹当年将那么多儿子祸祸的太惨,才让老天爷让他替父受罚。
正宁帝会有这般放飞自我的言行,在某种程度上讲,其实也是受到何殊的一些言行、思想的影响。
所以何殊更加不在意这种言行是否有损形象,但她知道皇后肯定会难以适应,笑着任由皇后将她按到一旁坐下。
“父皇应该也听说了吧,母后今天也干了件漂亮事,我那外祖母与两位舅母给离开时的脸色,据说十分难看。”
正宁帝下意识瞥了眼皇后的脸色,背着手清清嗓子,摆出当父亲的架子训诫何殊。
“殊儿怎可如此孩子气,她们毕竟是你的长辈,与你母亲产生矛盾,你该从中多说和才是。”
皇后当然知道正宁帝的这番话,完全是说给她听的,不过丈夫能有这个态度,皇后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行了,蒋家虽是我娘家,可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坏你们爷俩的正事,我肯定不能放纵。”
何殊站起身,摆出故作郑重其事的阵势,先是双手相互拍了下衣袖,接着又掀了下衣摆单膝下跪拱手施礼。
“母后英明,多谢母后对孩儿的支持与维护。”
这番略显浮夸的表演,让正宁帝与皇后都失笑不已。
“你这又是从哪学来的怪动作?看着怪模怪样,还挺有意思。”
从前世的戏台上学的,只是这个大实话然不能说。
毕竟据何殊所知,大安境内虽然也有歌舞、说唱、皮影戏、滑稽戏之类的娱乐项目,但是在戏曲方面,还没发展出特别完整的舞台戏曲艺术。
“有人曾用类似的动作向我施礼,我看着挺有意思,就将这套动作给演绎得更加夸张一些。”
正宁帝笑着点头道,“所以说,还是殊儿的脾气更好,要是那人敢在朕面前这么施礼,肯定会被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站起身的何殊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小手段而已,人之常情,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我当然会多些包容,若是没有能力的草包,任他们蹦跶得再怎么有引人瞩目,我也不会搭理。”
说完,何殊再次坐到一旁,提出自己心里盘恒已久的一个打算。
“父皇、母后,我打算趁着新税制还没正式实施,出宫转转,亲耳听听老百姓的反馈。”
深居宫中,虽能通过不同途径获取外界信息,但是在改税制这件事情上,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虽然这些年来,她的确做成了不少事,但是何殊从没因此就掉以轻心。
因为她深知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策,乃至是一言一行,往大了说,会对大安的未来与发展造成影响,往小了说,就是直接关系相关人等的性命前程。
正因这般始终心存敬畏,何殊才没有迷失在大权在握的富贵之乡,仗着无人能及的权势与地位为所欲为,而是在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思前想后。
听到何殊打算出宫一段时间,正宁帝比皇后还着急。
“殊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冒险的想法?何况你不在,那些政务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