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恐惧死亡吗?]
不。
[——你厌倦现有的生活吗?]
是的。
[——你的愿望是什么?]
永恒的自由。
[滋滋……密码错误, 解锁失败。请注意,你还有最后一次解锁机会。欢迎下次再来。滋滋……]
……
楚意睁开眼,耳边响起清脆的咔嚓声。
他抬头, 空白的世界支离破碎,无穷无尽的黑暗汹涌而来,漫天纷纷扬扬的玻璃碎片, 闪动着的记忆画面模糊又陌生。
黑暗中缓缓出现一扇巨大的窗, 像是一双透明的手将它推开, 外边是碧空如洗的天空。
一只白鸟在高楼间轻盈地飞翔, 漆黑的眼瞳与窗子里的少年远远对视, 随后又朝远方飞去, 瞳孔深处映入世间万物,干净剔透。
[楚意。]
被飞鸟吸引注意的少年回头,看到身后高大的熟悉身影。
没再穿着那身执法官制/服的“季烬南”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 看向楚意的眼神略带疑惑, 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最后只是微微侧过身,示意楚意赶紧跟过来。
“走吧, 该回家了。”
男人的语气很正常,像是最平常不过的话, 却让楚意愣在了原地。
“哥?”
他有些怔怔地开口,下意识就转过头,朝着“季烬南”的方向迈出一步。
但下一秒,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像是从时空的彼岸远远传来, 带着惊喜与雀跃。
“哥!”
这道隐隐有几分熟悉的呼唤让楚意停下脚步, 未知的情绪从心底涌现,渐渐漫延至全身,连着脑袋也开始出现轻微的疼痛。
楚意转过头。
在他的后方不远处,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但脸部被一团黑雾完全遮盖,看不出一丝面容,只有那道声音熟悉又陌生,以一种让人心慌不安的力量强势传入楚意的耳内。
“二哥,你终于看到我啦!我等你等了好久!现在你们那里怎么样了?能不能滋滋……啊,我真的好想你们,那个大叔一直在偷懒好气,还有啊还有,一定要小心……滋滋……”
少女的嘴部开开合合,像是说了好长一段话。
但楚意只能听到一部分,更多的信息被电流声完全压盖,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存在禁止少女传达一些信息。
而且……
楚意望着她,“你是谁?”
不断响起的话语戛然而止。
少女在空中挥动的动作僵住,即使脸部一团黑雾,依旧散发出浓烈的不敢置信。
“……欸?”
许久,她像是无法接受一样,不自觉地发出一个疑惑音。
楚意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看着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女,明明脑海中没有这个人的记忆,但莫名有种让他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压抑沉重,浑身僵硬。
这时,高大的身影来到他的旁边,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欣慰。
“你出去了啊。”
可能因为楚意不记得她这事,少女肩膀耷拉,显得很失落,面对“季烬南”的话,她勉强撑起精神,笑道:“对呀,他们那些异想天开的实验居然还真成功了。世界之外,还是滋滋……”
听不见。
楚意揉了揉耳朵,却仿佛失聪一般,无法接受任何外界的声音,只能看到男人与少女不断开合嘴唇交流信息,这让他有些不安,下意识抬手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惶惶道:“哥,她是谁?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见……”
话音戛然而止。
楚意睁大眼。
男人侧着脸,目光与楚意对视,随即轻轻叹气,无声中身形越来越矮,也越来越纤细,直到变成一个才到楚意胸口的男孩才停止。
白色的短袖长裤,胸口别着一枚胸牌,上面的一串数字模糊不清。
朝向楚意的面庞上,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琥珀色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属于楚意小时候的脸。
“刚才你就应该跟着我离开这里的,密码输入错误,现在还不是让你知晓一切的时候。”男孩说,“当一切来到终点,所有的真相都会为你展开。”
楚意喉咙很干,他看着面前缩小版的自己,又看向不远处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的少女,头脑一片空白,能听到自己心脏越来越激烈的跳动声。
“你知道的,”楚意深呼吸,竭力压制语气中的颤音,“我一直很擅长从各种细节里挖掘真相……”
“但是,离开这里你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个缩小版的“楚意”歪了歪脑袋,“他们的意识提取,即使是最温和的那种也足够挖掘出不少秘密,目前能抵抗的成功率才不足30%,因此以防万一,为了我们和大家,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才是最佳方案吧。”
“都到这里了,如果因为一点点失误就前功尽弃的话,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
楚意的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意思?”
缩小版的男孩在身后交叉双手,面露狡黠,“哎,不能说。但是啊,现在的方向没错,继续走下去,成为审判长,接触[心脏],然后……”
[让世界静默。]
男孩的声音再次被压盖,有些不耐地叹气,但楚意看着男孩,无声在心中补足了下面的话。
“该走了。”男孩笑了笑,抬脚往黑暗深处走去。
楚意转头看向少女的方向,她还在原地,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于是他露出温和的表情,轻声道:
“我会成功的,也会想起你的,毕竟……我们是家人嘛。”
语毕,楚意往男孩离开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少女欢喜地挥舞手臂。
“二哥加油啊!拳打白银之庭,脚踢塞斯集团!还有还有!系统是可以信任的——”
楚意瞳孔紧缩,他猛地回过头,远处已经没有少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刺眼白光,正朝他的方向疯狂袭来。
下一秒,脑袋里出现一阵阵仿佛被针刺般的刺痛感,随后是全身无力的疲倦感,冷汗直冒,呼吸急促沉重,胸口闷痛。
楚意睁开了眼。
[滴滴——]
此起彼伏的仪器发出提醒,在玻璃墙外的人影百忙之中抬头朝楚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喊人去检查情况。
很快,楚意身边出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性。
“你还好吗?这是几?”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楚意面前晃了晃。
楚意掀了掀眼皮,不冷不淡地开口:“三。”
“意识清醒,基本理智正常……”
楚意没去看那人的记录,目光从周围布满精密仪器的环境扫过,落在拷在手腕处的强制束缚带,以及身下那冰冷的座椅,脑袋被套进头盔似的仪器中,沉重得似乎连呼吸都在发颤。
……塞斯集团。
几乎是下意识的,楚意的脑海中出现这个集团。
就在前些时间,从观察室里被带走后,楚意就来到这个房间,周围的人似乎能利用一些特殊手段强制提取记忆并进行分析,这种手段楚意先前根本没听说过。
“这是非法的吧?”楚意的脸上毫无血色,说出的话却依旧冷淡,像是对自己现在所处的境遇漠不关心。
这让旁边的记录员有些惊奇,手中的笔都有片刻停顿,“只能说是灰色产业,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也可以被白银之庭借用。”
“特殊情况,我?”
记录员:“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正常来说,像你的身份,应该不至于用这个方式获取信息……”
楚意闭了闭眼,喉咙干涩,“帮我倒杯水吧,麻烦了。”
“好嘞,不客气。”
……
隔了一面墙的研究室里,西装笔挺的男人拿着一份文件查看,里面详细记录了各种复杂的数据变化。
“意识提取,失败了?”
泽维尔·赛斯眸光微闪,似乎想到什么,翻过去看了看身份信息那栏,随后冷哼一声。
“上一代废弃的残留品,没想到竟然还活着……还是两个。”
旁边埋头做自己事的研究员们额头冷汗直冒,想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算了,”泽维尔·赛斯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松松领结,“过段时间再处理吧,你们有人看到亚恒了吗?”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助理和下属,他们全都摇了摇头。
泽维尔·赛斯啧声,“查下定位,白银之庭不是能让他乱跑的地方……”
砰!
研究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表情愤怒的白发少女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朝着泽维尔·赛斯质问道:“你凭什么越过我直接对楚意进行意识抽取?我下达的指令清清楚楚是进行口头审问,禁止任何的身体伤害!”
泽维尔·赛斯指了指玻璃墙后的少年,耸肩道:“看清楚了,审判长女士,那位叫楚意的少年浑身上下没有一片皮肤是受损的,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
“但意识抽取——”
“失败了。”
泽维尔·赛斯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五点了,有些不想与少女审判长起争执,便从怀里取出一份纸质书面指令递给她,“祁警官给我的,要求我们对楚意进行意识抽取,寻找并分析有关潘多拉的记忆画面。不过请放心,我们采用的是最温和的手段,过后好好休息就能恢复。”
洛思审判长愣愣地盯着那张纸上的申请人名字。
——祁韩。
那家伙现在不是还在病房里昏迷着吗?难道是提前就料到会馆里发生的事,所以准备了后手?!
下边还有枫鸽区审判长的的签名以及印章,伪装审判长签名并盖章,这条罪名足够让祁韩去蹲个百八年的监狱。
她咬牙切齿地捏紧纸张,留下深深的褶皱。
……
天色已经越发昏暗,橘红色的犹如火焰般的云霞在天边燃烧,黑暗一点点侵入这座都市,将人们的影子越拉越长,模糊扭曲,像是鬼怪尖嚎。
“诶,本体那边,现在意识又能接上了。还好吗?”
[有点难受,总体正常。]
[呵,实在不行假装昏迷,来我这边。]
对面没声音了,无声表示拒绝。
温挽云挑了挑眉。
他现在正在一幢高楼天台上,换了身白大褂,单臂靠在栏杆上,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远远朝向白银之庭的方向,又时不时往右前方的高楼看去。
那里有一面巨大的LED显示屏,屏幕下方正是现在的时间。
距离六点只有不到一分钟了。
“舞台的装扮,应该要更让人印象深刻才对。”
温挽云笑了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出栏杆外,在空中随意摇摆手指,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
叮咚——
时间来到下午六点。
右前方的大屏幕里传出甜美的女声,“广大市民们晚上好,现在时间已来到晚上十八点,祝大家夜晚愉快。”
在这条街上的人们习以为常地继续手中的动作,丝毫没被吸引注意。
直到……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突然爆发,震得整条街都在晃动。
所有人抬头四处张望,随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面露惊慌。
足足五十多层的高楼天台,破了一个大洞,巨大的藤蔓从缝隙里钻出,缠绕墙壁蔓延生长,在高空中聚集成一棵长满绿叶和粉色花朵的树,随着风的吹拂,花粉无声无息间远远扩散。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温挽云坐在树枝上,俯视地面那群小小的人影,从指尖溢出的粉色烟气还在不断扩散,他喃喃着,“开花了。”
……
地面。
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抬头看什么呢?”
他吓了一跳,指着前方惊恐喊道:“那幢楼破了个洞,还有一棵树长了出来……”
朋友捧腹大笑:“你在说什么啊?高楼外怎么可能会长树?难道今天工作太辛苦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他愣了愣,转过头去看前方高空,那里什么也没有,墙壁既没有破了个洞,也没有长出开满粉色花朵的树。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闻到一股清淡的花香,困意越发浓烈。
该回家睡觉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