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鸽区混乱带, “天上堂”赌场第五楼。
这是一层未公开的区域,唯一的大门口站着十几位全副武装、目光警惕的保镖,戒备极为森严。
他们一看见顺着楼梯走上来刚把一只脚跨在平台上的陌生客人, 纷纷朝他举起枪, 指尖已经扣上扳机, 无声中表达“迅速离开”的含义。
不知道另一只半空的脚该不该踩下去的客人:“……”
这位赌场客人只是单纯好奇新建设的第五楼是什么模样所以准备上来玩玩,但一看这架势, 也用不着跟在后头的赌场工作人员劝阻,自个儿就非常识趣地转身离开。
和奈泽组派来的前后那两个负责人不同, 数年来一直牢牢把控赌场事务的柏宜斯·布卢默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基本大多客人都能猜到几分奈泽组内部的矛盾与斗争,或许存着看乐子, 也或许提前押注柏宜斯·布卢默会赢, 又在对方暗中的示好之下, 有将近九成的顾客都愿意给这位好说话温柔还不失底线的二把手一个面子,陪修纳斯那种大少爷演演戏, 留出机会让二把手发展势力。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 所有客人都清晰地感觉到柏宜斯·布卢默身上越发疲惫和软弱的气息,行事上也趋于保守稳定, 像是只守着“天上堂”就能满足退休, 回家养老。
不得不说很多客人都感到极为失望,就像满怀期待去看了场放映前宣传评价极高的电影,连爆米花和奶茶都准备好了,结果却只看了一场前期疯狂塞工业糖精中期打怪战斗最后还全死的虎头虎尾式缝合怪。
不甜,不燃, 不虐, 只有满心的吐槽和暴躁。
要不是柏宜斯·布卢默是赌场的二把手兼真正主事人, 这群看乐子没能看成的客人说不定就要寻机狠狠把他揍一顿。
不过事实上变故很快出现, 自从上一任主事人修纳斯死后,柏宜斯·布卢默的行动模式变得更加激进,更加狠辣,风格变化得太快导致有些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锅端了。
以“为修纳斯寻出凶手”为由,对赌场成员进行彻底调查,清除卧底和叛徒,歼灭“找事”的零散组织。随后又以“人手不够”为由,对外招揽数位强者,暗中用人脉购买一大批武器,派人严守,同时日夜不休地建造赌场第五楼。
种种迹象表明,柏宜斯·布卢默似乎在筹划一场大的。
经常来赌场混熟的老客基本都能猜到柏宜斯·布卢默准备对奈泽组出手,但他们唯一想不通的是好端端建造第五楼做什么?做武器仓库,还是私人训练室?
自修建完成到派人严防死守不过短短一星期,第五楼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有赌徒输了个干净,气得脱口而出:“指不定在五楼藏了几十个美人自己享受!”
后来这家伙走夜路的时候被一群人套了麻袋揍了个半死。
几十个美人是没有的,但有一百多个身彪体壮、虎背熊腰的西装大汉。
这里是赌场新建的第五层,穹顶式椭圆设计,地面铺满厚厚的纯毛地毯,周围墙面镶嵌巨大的玻璃窗,透光性极强,的确是符合了先前楚意口中的“光照好而且舒服的屋子”,但就算是监狱里也没人会往囚牢里放一百多个看守吧?
“这架势也太可怕了吧……”
楚意环顾一圈,打量那些个个站得笔挺、直视前方、双手置于身后的高大猛/男,被面具遮住的额头悄悄流下一滴冷汗。
他死活也不明白那个柏宜斯·布卢默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想出单独建造一整层作为“困牢”,还派来足足一百八十个大汉看守,防止他逃跑。
“隐逆兔”只是一个弱小可怜脆弱的人类吧?!
被将近二百道视线注视差点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气的楚意狠狠砸了沙发里的抱枕。
是的,楚意身下的柔软的沙发,前方桌子上满是零食甜点,倘若不看处于被□□的境遇,再忽视周围那一百多人,这里的确是非常舒服的环境。
此外……
楚意将目光落在前方的空中。
那里正排列整齐地放着二十五面悬浮屏幕,堪称无死角地显示奈泽组本部情况,实时更新监控画面。
柏宜斯·布卢默暗中派人在奈泽组本部的各个重点位置装上几十个监控器,近些年越来越刚愎自用的老人首领从未怀疑自己治理下属的能力。
柏宜斯·布卢默为了算计这位老人,想了起码十几种发生意外时的应对方法,策反的人数不多且互不相识,但谨慎许久,却也没料到安装监控窃听设备的行动竟然会如此顺利。
他用微嘲的语气把这件事说给楚意听,看做一个笑话,想要得到楚意的认可。
当时楚意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盯着对方看。柏宜斯·布卢默只以为楚意还在和他怄气,便神色不变地转头吩咐下属把五楼环境布置得更舒服点。
楚意只觉得这是个傻子。
但他根本没想着去提醒。
于是一直到现在,楚意始终保持安静乖巧状态,坐在柏宜斯·布卢默为他布置的“观影厅”里,等待接下来的事件发生。
只是在围绕他站立的保镖往前靠近时,迅速刺过去一个眼神。
“你已经跨进三米的圈子了!快后退!”
被他盯着的那保镖默默后退一步。
楚意从鼻尖发出一声得意的哼笑:我的眼睛就是尺!
系统:[……你玩的很开心是吧??]
楚意往沙发上一靠,目光朝向前方半空空的悬浮屏幕,意义不明地扯起嘴角。
奈泽组本部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并不是一幢戒备森严的高楼大厦,也不是藏匿无数肮脏丑陋的阴森旧宅。
而是一幢看起来就极为昂贵的大型别墅,周围警戒巡逻的人员也并不多,与其说是组织本部,更像是有钱人的豪宅。
此时别墅门口停了四五辆豪车,来来往往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梳着同样的金色大背头。
喷水池里溅起一朵朵水花,在院子里除草浇花的园丁禁不住好奇探头探脑,被神出鬼没的管家抓住斥责。躲在墙角偷懒聊八卦的佣人趁着管家走出别墅,纷纷将目光投向金日前来的或陌生或脸熟的十几位本家族人。
左下角的监控画面一闪,出现极为隐私的书房,书架摆放密密麻麻的书籍,年迈的白发老人坐在朝南的高椅上,目光沉沉地盯视半空,直到旁边的亲信附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老人才回神,眼底情绪复杂,拄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异常诡异的气息。
然而这间书房很快没了人。
再喝果汁的楚意咬着吸管眉头微微皱起。
没过多久,这二十五面屏幕最中间的那五个突然亮了。
是第一视角。
修长的手指,推开的车门,弯腰时伸出车外的长腿,若隐若现的西装衣摆,视野一晃后正对前方朝这个方向赶过来的管家等人。
——是柏宜斯·布卢默。
这家伙竟然连自己身上也佩戴了监控器。
从周围的监控画面来看,想必身边的下属也戴了小型监控摄像头。
系统满头雾水:[不理解,这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看起来像是在证明自己的价值来讨好你。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意神色不变,[不管对妖怪还是人类来说,应该都有求生的本能吧。当一生都处于被压制得不到认可,被所有人轻视嘲讽冷暴力,甚至连全部的价值都被否定,而自己越发疲惫无力开始产生抑郁自毁倾向,就要自暴自弃之时,如果有另一个人突然出现对他表示欣赏期待,那他会如何选择?]
系统:[像是抓住求生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楚意揉了揉眉头,[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一个十分缺爱,得不到他人认可就会脆弱得要死的麻烦家伙。所以现在才会像孔雀开屏一样花枝招展地把行动向我完完全全展示,想要得到我的认可……话说回来,我当初也没表现得有多厉害,这家伙为什么会选择我当那个根“稻草”?]
[……完完全全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啊,宿主。]系统迟疑了一下,[等会,我记得你的计划是不是与他的行动相冲了?]
楚意平静地点头,眼底有着淡薄的凉意,[所以呢?如果因为承受不住就死了的话,那就死吧。我又不是救世主,要救也只想救我哥一个人。]
他撑着侧脸看向监控里出现的各种各样的身影,其中夹杂着一脸温和笑意向他人打招呼的柏宜斯·布卢默的身影,眼底依旧没什么波动,像是在看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再说了,麻烦又脆弱的家伙,一直都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楚意没什么情绪地说。
系统沉默许久,转移话题:[如果要按照你的计划实行,我们是不是也快要开始行动了?]
系统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刚刚那句话中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宿主的同伴,而不是一个旁观者。
楚意注意到了,却也没有指出,闭了闭眼。
[开始吧。]
*
奈泽组本部。
厨娘梁姨正在急匆匆往厨房赶。
清晨送食材来的那专车路上出了问题,起码要推迟四小时,时间肯定不够,于是她今早便带着人去挑选最鲜活的食材,然而返程途中却被一起冲突牵连,导致也没能及时赶回。
今天的怪事真多。
梁姨擦擦热汗,好在管家也知道她遇到的情况,提前和别墅主人解释了午餐可能会推迟的原因。
老人只是不冷不淡地点头,吩咐让管家自己看着处理。
一楼厨房门口。
“对了,这个男生叫陆柯,是跟着柏宜斯少爷来的,但不知怎的迷了路,也找不到柏宜斯少爷身边那几位下属的位置,就有些担心会不小心犯错,所以找到我给他找个不容易冲撞别人的地方。”
说到这,发鬓斑白的管家也有些无奈地揉揉眉,拍了拍旁边少年的肩膀,对梁姨说:“总之,先在厨房随便找个地让他待着就行。”
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少年顺势朝梁姨深深鞠躬,“我保证一定不乱碰东西!而且我在家经常帮我哥打下手,只要不是太复杂的食物我都能处理!”
梁姨看了看面前少年棕褐色的脑袋,她知道有些妖怪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但这叫“陆柯”的少年既是柏宜斯少爷带来的,也过了管家这关,那么暂时应该是可信的,只要注意别让他靠近已完成的食物就行。
于是便迟疑地说:“可以是可以,但不能碰做好的食物,也不能随便靠近。”
少年直起身露出阳光的笑容,“没问题,谢谢梁姨!”
梁姨其实也怕有人会往菜里下毒,但要说实在的话,后厨里那么多同事,真一心一意为奈泽组工作的估计没多少。而且现在消息灵通点的应该都知道在修纳斯少爷去世后,那几位继承人中谁的手段最厉害、势力最大。
——正是以私生子、半妖的双重身份踏进奈泽本部的柏宜斯·布卢默。
想到此处,梁姨又深深朝少年望了一眼。
脸颊还有着婴儿肥的少年注意到视线便抬头,露出乖巧可爱的笑脸,嘴边还有小小的酒窝。
看起来既无辜又单纯,他这张略显稚嫩的脸的确让人生不起恶感。
梁姨无奈地叹气。
二楼西边的是书房,里面站了五个人,只有一位老人是坐在背对南的椅子上,枯枝般的手指深深陷入木质扶手上,脸色黑得吓人。
气氛格外诡异,一片死寂。
站在书桌前的几人深深垂着头,几乎连呼吸都困难,只有其中一位年轻人表情如常地与老人对视。
“柏宜斯,你再说一遍。”
老人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压低的声音带着压迫威胁的意味。
“我希望您能将奈泽组交给我。”
柏宜斯·布卢默语气很平淡,“毕竟在您的直系亲属里,能管事的都是一群废物,除了我。”
他的眼皮掀了掀,意料之中看到老人骤然发怒,拍桌而起。
“柏宜斯·布卢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人气得肺疼,“我一直都在警告你不准妄想掌控奈泽组,你要做的事只能是辅佐!你从贫民区回来的那天起我就一直这么和你说,不要去贪图不属于你的东西!除了奈泽组,你什么得不到!?”
柏宜斯·布卢默看向横眉怒目的老人,感觉有些嘲讽,“小时候我想制作标本,您说那些玩物丧志又脏手。后来我想要您的认可,但您始终对我打压而去捧那个废物白/痴修纳斯。而现在,我只想要我的野望。”
“您,给吗?”
老人表情微僵,唇瓣微微颤抖,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站在柏宜斯·布卢默旁边,年纪稍大的男子用气音劝道:“柏宜斯,别惹父亲生气,说些好话就过去了。毕竟都是一家人……”
“我知道您的顾虑是什么。”柏宜斯根本没理旁边这位堂哥的话,自顾自凝视老人苍老的面庞,说道:“从您之后,族里再无一位天生S级,您怕把位置交给我这个半妖,未来族里的血脉会越发薄弱,对吗?”
老人没有说话。
柏宜斯·布卢默垂下眉眼:“可这个很好解决。我负责扩充家族势力,努力赚钱。其他族人就去研究如何提高血脉纯度……”
“天真!”
他还没说完,老人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
“谁敢保证未来你们之间不会有嫌隙?你把家族势力扩张得再厉害,你自己也就是个脆弱的半妖,你能确保你身边的人能绝对可信吗?同理,另一边倘若真研发出点成绩,实力大涨的同族看你还能顺眼?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老人指着柏宜斯·布卢默的手指不断颤抖,“我本以为你能有什么计划,如果只是这样过家家似的玩闹,你根本不配得到奈泽组!”
柏宜斯·布卢默抿起嘴,眼镜下的目光泛冷,“那您的意思是,同意我们自相残杀?”
周遭诡异地死寂。
“既然您不愿意让我用温和的手段接手奈泽组,那我只能粗暴点。当最后只剩下我一个继承人,父亲大人您的选择就只有两个——要么看着奈泽组消失,要么把它交给我。”
语毕,柏宜斯·布卢默看到老人的发丝微微浮起,坚硬如针,反射冰冷的寒光,属于S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朝他袭来,眼底似有危险的红光闪烁。
“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虽已年迈实力却依旧恐怖的老人饱含杀意地一字一句开口。
柏宜斯·布卢默丝毫不怵,“我说……”
“扣扣”。
敲门声响起。
头发软乎乎的少年人从门缝中挤进来一个脑袋,露出忐忑局促的表情,“您好,管家让我来送茶。”
他的声音仿佛缓和危险的气氛,先前劝阻柏宜斯·布卢默的男人高喊,“进来吧!”
随后拖着平日关系不错的堂弟迅速跑去缓和老爷子的情绪,从陌生少年手中接过一杯凉茶递给老人,小声地安慰劝说。
柏宜斯·布卢默也从少年端着的盘子里拿起一杯茶灌进嘴里,眼角瞥到少年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间似乎想到什么,又再次看了一眼。
少年那双眼睛仿佛闪着光,像新生幼崽般莽撞又好奇地与他对视,看起来干净剔透、毫无杂质。
……应该不可能吧。
柏宜斯·布卢默压下那股奇怪的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去观察这位名叫“陆柯”的少年。
午餐的时间,陆柯在帮他倒红酒,动作虽然有些青涩但并没有出错,然后左右观察一下抱着酒瓶往后退几步,看起来是初次接触这种环境,有些不适应地想融入进来。
似乎没有异常,但柏宜斯·布卢默心脏跳动的节奏极不正常。于是思考片刻,使用天赋能力,用另一双眼睛去观察这位少年。
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住了。
没有。
少年四周什么也没有。
这个叫“陆柯”的根本没有精神体!
明明每一个人类或者妖怪都有精神体,除非是——
没有意识的死物。
尸体,或者人偶。
柏宜斯·布卢默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上次与“隐逆兔”一同出场的操偶师。
联系到“隐逆兔”口中的计划,所以是操偶师,或者其余同伴已经混入奈泽组本部展开行动了吗?
柏宜斯·布卢默咬着牙,有些不甘心地扣了扣袖子上袖扣模样的监控器,又看向首座上面色不愉的老人。
再试一次,如果还不行,就真的只能暴力解决……
……
“阿嚏!”
把酒瓶交给另一个女佣后,陆柯步伐轻快地溜出别墅来到花园的角落,果然在那看到坐在石墩上的梁姨,于是大老远就一边打招呼一边跑过去。
“梁姨梁姨!我溜出来啦!”
少年傻笑着坐在梁姨旁边,晃悠双腿,看着湛蓝的天空,感慨道:“今天天气真好,这里的花也好香,感觉好舒服……”
“舒服?”梁姨困惑地看向少年。
“对啊,活着真舒服!”
陆柯侧着脑袋对梁姨,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极为清澈,他笑得毫无阴霾,“我以前是贫民窟那边的流浪儿,和一群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一起占地盘,抢食,盗窃,总之什么坏事都做过,也经常被打得濒死。印象最深的就是心脏右边被/插了一刀。要不是柏宜斯大人路过看我可怜救了我,否则我就要死在那了。又冷又饿还疼,那种死法太糟糕了。不过现在好多啦,我哥非常疼我嘿嘿。”
梁姨看着浑身洋溢喜悦情绪的少年,心中一动,突然想到自己那个早夭的孩子,那个孩子也有这么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笑起来时眼里像藏着无数星星。
如果能正常长大,应该和陆柯差不多大,可是……偏偏死在了那孩子的“父亲”手中……
梁姨的指尖神经质地抽搐一下,虽然她已经当场为孩子报仇,可这么多年过去,心中的愤懑却始终挥散不去。
……直到现在。
听着少年在耳边欢快的语调,莫名地轻松了一些,耳边的声音还在絮絮不止。
“……想在雨天踩水坑,想去看沙滩大海!也想要一架子的书!虽然我看不懂字。还想去吃棉花糖,巧克力,甜甜圈,蛋挞……”
“如果是后边这些甜食的话,我还是比较擅长的。”梁姨突然开口。
少年疯狂眨动眼睛,“真的嘛?!梁姨真好!梁姨最棒啦!谢谢梁姨!!”
“我可没说要帮你做,不过浪费的食材太多也不好……”
梁姨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和少年一起往侧门走去。
清风吹过两人的身旁,携带着浓郁的花香,令人沉醉。
少年的双手交叠置于脑后,鼻翼微动,语气带上一丝惊喜,“果然好香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说起来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着,如果有天真要死了,起码要死在有花的地方,总之绝对不可以是脏兮兮还阴森昏暗的巷子里!”
梁姨嫌弃:“呸呸呸,好端端怎么又说这种话,真不吉利。”
可少年并没有像她所想那般嬉笑着跳过这个话题,而是突然仿佛陷入什么记忆中,脚步慢慢变得缓慢,连神色都有些恍惚。
“可是……梁姨,我好像一直有种不真实的错乱感。”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语气明显低落起来,“明明现在能吃到好吃的东西,能闻到花香,还能和很多很厉害的人说话,感觉像是终于活过来一样。可为什么我、我还是会这么害怕?是不是有哪里出现错误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我还在那条阴森昏暗的巷子里,就好像我的胸口还插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我感觉这好像都并不是真的,我会不会只是在做梦?”
梁姨按住少年的肩膀,与那双眼睛对视,严肃道:“别说傻话,你已经被柏宜斯少爷救出来了!你成功活下来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前的少年茫然地流着泪,琥珀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那份夺目明亮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
梁姨脑子里仿佛有根弦濒临崩断,只能听到身前的少年恐惧而无助地喃喃自语,只是勉强地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梁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柏宜斯少爷也好,梁姨也好,其实都是本能自我欺骗给自己的一场美梦,好让我不那么痛苦地死去……可是,梁姨,我果然还是有点害怕……我好怕自己一闭眼就又出现在那条阴森巷子里,脏兮兮的臭烘烘的,没有花香和阳光。一个人死掉的话,太孤单了,明明我还没有吃过巧克力和蛋挞,好难受……”
“……梁姨,我还不想死……”
少年最后发出的声音仿若临死前的轻喃,下一秒,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彻底消失了光,瞳孔扩散,呼吸在那瞬间停止。
他死了。
梁姨心脏重重一跳,声音放轻,像是无法接受这荒谬的现实,“陆柯……?”
她话音刚刚落下,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扑通声。
像一具具躯体失去灵魂,僵硬地重重倒地,如同死亡。
梁姨瞳孔紧缩,猛地抬头观察,只见别墅外的地面躺了一地生死不明的人,熟悉的同事,陌生的客人,像是好端端走着突然失去意识倒下一般,姿势格外扭曲奇怪。
梁姨突然想到少年倒下前和她说的那些话,猛地打了个寒颤,又再次回头去看地面闭着眼面容苍白的少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她深深吸口气,不再多想直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大门奔去。
……
“人的思考是可以被误导的,情感也能被欺骗。”
混乱带,“天上堂”赌场五楼。
从时抛型“陆柯”身份上脱离回到本体,楚意捏着吸管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从监控画面里看到梁姨对奈泽组转述了“陆柯”死亡前说的话,又注意到旁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的柏宜斯·布卢默,笑得浑身颤抖。
“还差最后一步。”
楚意的目光落在那因怒火而满脸狰狞的奈泽组老首领身上。
这时,系统突然开口。
[宿主,不得不说,您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渣。]
楚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