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诚不欺我。
有一开始三年A班的班主任收到文件后还问将千夏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正要拿出班主任的架子来教育一番的时候,将千夏只说了一句话——“我和云雀同学切磋了一番,他同意了我保留发型。”
那位班主任听后态度立即恭敬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恭敬到亲自带着将千夏去领课本和校服。如果不是将千夏拒绝了他帮忙提东西的请求,他们两现在就会像是□□少爷出街购物,身后跟着捧东西的帮派小弟一样。
开玩笑,在他们并盛中学,不,并盛町里能和云雀恭弥打一架还全身而退不留一点外伤的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样的人他哪里敢惹?他做这一套恭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熟练到令人有些心疼。这也多亏了在云雀恭弥手下讨生活的三年锻炼,如今的他想必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以超出常人数倍的灵活变通能力混上一口饭吃。更何况眼下还有半年,等云雀恭弥毕业就能结束这水深火热的生活了,决不能节外生枝。
班主任笑容和蔼地说道:“就是这些了,更衣室里应该还有空的柜子,将同学去挑个喜欢的就可以了。换好校服后直接去三年A班就好,我和正在上课的国文老师打过招呼了。”
再者,将千夏可比云雀恭弥那臭脾气好太多了,前者不为难他就不会释放压力,后者简直是时时刻刻在释放压力,不,云雀恭弥就是他的压力来源啊!
将千夏拿着新购入制服包和校服,正要踏入更衣室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道尖细的声音。
[云雀……好不讲理……讨厌……呜呜……]
将千夏的脚步一顿,回首看向还未离开的班主任,“您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班主任疑惑地左右看看,此时正是上课时间,三年级所在的走廊上没有其他学生的身影,“声音?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啊,”他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一年级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声音?”
将千夏摇了摇头,“没事,应该是我听错了,您先回去忙吧。”
班主任乐呵呵地点头,“那我回去继续批改卷子了,将同学再见。”
“再见。”
在班主任转过身的那一刻,将千夏闭上眼复又睁开,魔眼耀紫的炫光流转着。如果班主任这时候回头了,恐怕会被此时的将千夏吓一跳,他的眼睛正散发着不似人类的小范围光晕。如果将千夏有意,那常人只要看上一眼,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就有可能被其蛊惑,变成被操控的奴仆。
不过他本人因为某些原因并不喜欢用魔眼这方面的能力,这回开启魔眼只是为了寻找那道令人在意的声音是从何而来的。那样尖细的声音以班主任的声带是发不出来的,楼下操场一年级的声音如果传到楼上来也得大喊,不会有那么细的声音,而且他们应该也没胆子这样公然抱怨云雀恭弥不讲道理。
走廊没有异常、窗户没有异常、墙壁没有异常、更衣室内也没有异常。
那么就只有——
将千夏看向班主任已经走得有些远了的背影,在魔眼状态下他迅速地找到了位于班主任后颈的衣领上趴着的一团小黑点。之前他排除了班主任的可能性,先扫视了周围的环境,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那团黑点。
他没有跟上去,而是在远处观察了一会黑点,确认它暂时没有出现有害倾向后,只是挥手给它打上了一个能量监控的标记就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双眼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
这个世界有沢田纲吉那样身体里蕴藏着的未知能量,也有小黑点那样能量凝结而成的独立个体,实在是非常奇妙。
这个世界,恐怕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平凡啊,妈妈。
*
日本的学校很少会有转校生来,转校意味着原本的班级圈子可能会被打破,新加入的人不知会将圈子的方向带到哪里。如果将千夏是一年级入学还好,但可惜,他已经16岁了,三年级还能用生日晚于四月的理由搪塞过去,一年级就有些过分了。
将千夏:所以就不能是高中一年级吗?
三年级的圈子已经形成至少两年了,要再融入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但是没关系,将千夏也不是来研究如何融入日本学生圈的,学校同学之间的情谊是什么样的,他以前在学院就体验过了。
国文老师很友善,他让将千夏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还体贴地给予了他自我介绍和同学提问的时间。
“将君以前是立海大附中的,那你有没有加入网球社?”
将千夏:“没有,我是回家部。”
“诶?这样不是会少很多乐趣吗?”
将千夏:“还好,能多出更多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有一个男生抓住了机会,笑道:“将君原来离不开妈妈呀?”
将千夏:“因为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陪伴她。”
“说那么好听,我们平时回家了不都是在陪着妈妈吗?”
将千夏摇了摇头,“人生不过百年,假设你的母亲在二十岁的时候生下了你,花二十年将你抚养成人,再抛去最后二十年里身体衰老不良于行,她的人生便只剩下了四十年,而这四十年以现代人的作息来说,有三分之一归为黑暗,三分之一献给了工作。她这余下的、没有烦恼的三分之一自由时间里,你在哪里?”
“……我当然是在家里了。”想到将千夏所说的问题是陪伴,男生犹豫了一下,理所应当地回答了在家。
将千夏:“你经常做家务吗?”
“……”男生沉默不语,他前排的女生接下了将千夏的问题,“没有,他值日都做不好的。”
“既然不做家务,也没有出去工作,二十岁的你待在家里的理由是什么?给本以为能轻松休息了的母亲增加工作量吗?”将千夏的语气并不严厉,单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质问就让男生脸红了起来。
“那我在工作,在赚钱!”
“对,这个年纪如果没有继续读大学你应该是在工作的。在座的同学此时应该是十五岁或者刚到十六岁的年纪,享受青春快乐的校园生活是各位的权利。但人生并非只有一条选项,每个人的际遇也不会复刻到另一个人身上。像这位同学所说的,”将千夏五指并拢指向了那位男生,“二十岁后在工作,我们假设在公司一天是8小时,接着早中晚三餐、家与公司之间的往返通勤、洗漱沐浴、自我提升学习、与好友交谈、处理人际关系等等事务走下来,每天所剩的时间屈指可数。这时你或许会想,我还年轻,以后升职了休息时间就多了,可以增加陪伴母亲的时间了,对不对?”将千夏说完,询问式地看着男生。
“……对。”
“不对。”将千夏从讲台后走了下来,一手虚握着用指节敲在男生的桌面上,他的身形高挑,目光严肃,即使是穿着和学生们一样的校服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像听老师讲课一样,仰着头认真地听着他讲话。
“你是人类,不是别的生物。工作后你会疲惫,会需要安静的放松,会认识自己喜欢的人将精力分给他,届时即使你想也很难空出时间来。你的母亲在你工作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等到你终于升职、组成家庭,再回首去看母亲的时候,她又是多少岁了呢?”
男生有些发愣,下意识地答道:“六十……岁?”
因为将千夏多次说出二十这个数字,他下意识也按照这个思路走了下去。这个数字一出,其他学生们也愣了一下,他们还不能完全理解中老年人面对生活是什么样的状态,此时听到六十岁的第一反应都是头发花白,不良于行的老人形象。
“……妈妈,会那么老啊。”
将千夏环顾了周围的学生一眼,他们的情绪或多或少都低了下去。实际上他也是在和沢田奈奈聊天的时候才明白这个国家的女性在婚后大多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今天这通话里多少带点临时起意的成分,要辩论的话有许多角度可以下手,只是这些孩子都比较单纯善良,没有往一些过于现实的角度想。
他拍了拍手下的桌子,重新唤起同学们的注意,“我所说的话并不是要教育各位,也不是劝各位放弃社团活动回去陪家人。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要靠牺牲自己的个人时间来成全,亲情、友情,还有未来的爱……”说到这里将千夏眨了眨眼,伸出手指抵在唇边,“老师在这,这一点就不详谈了。”他突如其来的一下调节了现场的气氛,学生们都松了口气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站在门口听着的国文老师一开始还是因为班主任的特别嘱托没有打断将千夏的临时演讲,到后面她也慢慢听了进去,此时还特别配合地严肃扫视一遍教室里的学生,像是想抓出因为谈恋爱而导致成绩下滑的崽一样。
“简而言之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同的,时间不会倒流,在这条名为人生的轨道上做的每一次选择都没有回头机会,但只要你做的选择于己无愧、于他人无害便足够了。我们可以严格要求自己在什么阶段要实现什么样的价值,例如在棒球社打进甲子园的梦想,例如工作后多少年一定要升职。只是在这些追逐目标的路上,我希望你们能够注意到身边的人,不要出现登顶后环顾身边时才发现,这一路走来自己把家人朋友都遗弃了的情况。”
不要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爬上顶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