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声音逐渐消散, 被小孩的笑闹声衔接,停在高空中的秋千顺畅地落下。
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寒风瞬间吹来, 解彗站在原地, 看着空荡荡的四周, 打了个寒颤。
她紧赶慢赶,结果还是没赶上在邪神出现之前攒够眼泪离开这里。解彗沮丧地低下了头,邪神凶残的一幕幕在脑海闪现,原本想要探寻整个游乐园的心思也没了。
她慢慢走到了门口,下一步正要走出闸机,顿了顿, 收回腿, 又扭头回去了。
门票钱都花了,就算要死,死前也不能亏本。
园内所有项目都不用排队, 解彗从近到远, 除了摩天轮, 还有关闭了的过山车,每个项目都玩了个遍。
五彩斑斓的旋转木马上, 只有解彗和一个小朋友, 身后那个小朋友握着把手, 全程好奇地看着她:“姐姐,你几岁了啊?”
她一点都不心虚:“也就比你大一点。”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解彗淡定地坐完了全程。
最后,她来到了园区的最里面。这里的项目是当年蒋廷弄丢和和时玩的射击游戏, 如今射击已经变成了钓鱼, 不过池子里也是干涸的, 盛满了灰尘。
池子前方就是以前挂着目标气球的石板墙, 她试了试,站在这里,确实很容易忽略身后的人。
钓鱼池的旁边就是海盗船,也是没玩的最后一个项目了,她坐了上去,这次全船就她一个人,工作人员帮她放下压杆,启动了机器。
船荡到高处,寒风更加肆虐,解彗哆哆嗦嗦朝手心哈了口气,放下手,就见不远处围墙角落底下,丛生的杂草间,似乎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墙角蹲着。
海盗船又往回荡,解彗的角度低了下来,那个人影便被围墙挡住了。
等再次荡到前面的最高点,那人影又显现出来,这下解彗看清了,蹲在那的是个男人,引起解彗注意的是,那人脚边还有许多只不同花色的野猫。
船第三次荡到前面时,解彗又看见了男人身边的一个小桶,他从里面拿出了几块肉,掂量了一下,丢到了地上,好像是在喂养那些猫。
等海盗船第四次荡到前面,那人影已经离开了,只有几只脏兮兮的小猫还在舔舐地上的食物。
解彗奇怪,这附近的居民对野猫显然都深恶痛绝,难得看到有人会主动去喂。
海盗船逐渐平稳下来,结束了。解彗下了船,便跑到了刚才的围墙边,凝神看了几眼,突然发现这墙根底下有几块砖,与整体围墙的颜色不一样,只是被草盖着,轻易发现不了。
她四下观望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因为没有人玩项目而干站着的游乐场员工,走了过去。
听了她的问话,员工摸了摸头:“好像听说是老早以前这边有个狗洞,有些野猫野狗经常会钻进来,不过园里毕竟很多小孩子,不太安全,万一被咬伤了,游乐场还要担责任,后来就给堵上了。”
解彗点了点头,跟她想的差不多。
出了游乐园,她再次走到了刚才看到有人喂猫的围墙边,在附近转了转,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人,然而无果。
走到转角时,迎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后有几人将外套系在腰间,正在卸货。
车子对面,一个高大的胖子快步走了过去,在面包车前停下,扭了扭腰间的皮带。
正在卸货的人回头看向他,问:“老黄你刚才去哪儿了?这么久没回来。”
“去撒了泡尿。”胖子说。
“得了吧,是偷懒去了吧你?”
“嘿,你少污蔑我,帮你卸货还不感激。”胖子笑着说道,说完也抬起一只箱子要往地上搬。
“什么污蔑啊,我是担心你哈哈,没听说吗?一村那边有个租房的小姑娘,失踪有一阵子了,你这么就没来,你爹我还以为你也失踪了呢。”
胖子一圈锤过去:“滚你丫的,我是你爷爷。”
几人的对话传入了解彗的耳朵,失踪的小姑娘?
她脚步微顿,然而接下来那几人却没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她沉思着走过了面包车,过了马路,正要给司机打电话,突然,眼前有什么黄色的东西从她身边蹿过,随后耳边便听到了一阵阵刺耳的猫叫,急促又尖利。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扭过头看去,就见那几个卸货的人正手忙脚乱地围在一起。
“他妈的!这小畜生突然窜出来,吓死老子了!”
“快快快!别让它跑了!”
“小心!老黄它朝你那儿去了!”
“老黄快逮住它!”
透过几人的缝隙,解彗看到,里面是一只尾巴竖起,满身脏污的黄色大猫。
那只猫的毛发竖起,目光凶悍,不停地尖叫,拼命想要扑到其中那个叫老黄的胖子身上。
那胖子刚才跑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根晾衣杆,见猫扑过来,顺势迎上去,将圆弧头端用力一插,那只猫顿时凄厉地叫了一声。
解彗握着手机的手一僵。
“哼,你个小畜生,还想咬我?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男人冷笑道,将杆子连着猫捅到了地上。
其余几人见猫被制住了,也站在一旁看热闹:“就是,这小崽子撞到铁板了哈哈,老黄卖了十几年的肉,杀猪都不在话下,对付你只野猫还不是绰绰有余。”
“幸好有老黄,不然这杂种突然发狂,又得咬伤人了。”
解彗皱起眉,想要掉头走回去,偏偏马路上开来了几辆车,车流将她暂时拦在了另一边。
老黄收起晾衣杆,弯腰提起猫尾巴,随意甩了甩,那只大黄猫已经奄奄一息了。
“哎,上次挠人的是不是这只?”
“不知道啊,反正都不是好东西,呸!老黄今天立了大功一件啊哈哈。”
“没错,走吧,先喝酒去,庆祝一下,货等晚上再搬。”
几人搭着老黄的肩:“行了,这猫快扔了吧,脏死了,怪晦气的。”
老黄依旧提着尾巴,掂了掂了手中气息微弱,咪呜咪呜叫着的猫,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高高一甩,将猫丢到了围墙里头。
听到墙的那头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哼声,几人喜笑颜开,勾肩搭背着离开,约着喝酒去了。
“喂?喂?小解?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司机连叫了几声。
面前的车流已经没有了,马路上重新恢复了空荡与平静。
解彗眨了下眼,好像才回过神,轻声说:“在,你来接我吧,在成田路的面馆门口见。”
她挂断电话,便跑到了围墙边,却怎么都没有找到入口。
她认出来了,那个叫老黄的胖子,就是菜场卖肉的摊主。
解彗不忍回想刚才的场景,但她总觉得,那只大黄猫,就是冲着他去的。
其余几个人明明也踹了猫几脚,但那大黄猫就只想咬老黄一个人,似乎对他仇恨颇深。
想起刚才他毫不犹豫捅出去的晾衣杆,解彗就心下一紧。和和上次害怕这个男人,是不是也有看出了他狠辣的原因?
解彗四处摸索,前后都沿着围墙走了一段,直到走到面馆前了,也还是没有找到围墙的入口。
入口大概是在另一侧,她只好放弃。
往前看,面馆的小伙计正蹲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对面。
解彗经过他面前时,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一乐:“哟,又是你啊,你不是住这儿的吧?怎么总是在这儿徘徊啊?”
见到小伙计那张讨喜的脸,解彗刚才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被驱散了。
“不过……”小伙计望了望天:“原来你是能在白天出来的啊,那我就放心了,前两次你晚上冒出来,都是店里最后一个客人,怪瘆得慌的。”
解彗冲他点了点头,也看向对面。
原来他看的是那个电话亭,上次见过的维修工正待在里面,对着工具和电话拍了几张照,应该是作为到过现场维修的证明。
小伙计伸出手,问她要不要瓜子。
解彗好笑:“你可真够自来熟的。”
说完也伸手抓了一把。
“这大哥也是够惨的,最近隔一阵就得来修一次,也不知道是谁总恶作剧报修,说来真是见鬼了,我也没看见过有人去打电话啊。”小伙计边吐瓜子壳边说。
解彗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要是他能看见,那才是见了鬼了。
她将厚厚的棉口罩微微掀起,露出一张嘴,一边嗑一边问:“那不能直接按报废处理吗?”
小伙计挠了挠头:“估计不能,好像有什么指标的吧?我也不知道,哎呀要是能报废,这大哥就用不着总是来白跑一趟了嘛。”
“问你个事儿,这附近有人失踪吗?”
小伙计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向她:“你也听说了?具体的情况你知道吗?”
看来是真的,“我只知道是个年轻小姑娘。”
小伙计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咱俩的情报差不多。”
解彗看了一会儿电话亭,手里的瓜子嗑完了,心中一动,起身正要走,小伙计将装瓜子的袋子往她面前一递,她又抓了一把,放进口袋里,然后才走向了电话亭。
维修工在收拾工具,一转头,骤然发现背后站着个人,被她吓了一跳,定了一下。
解彗站在门口,赶忙挥了挥手:“是我是我,师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上次来打电话,硬币卡里头了的那个。”
维修工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记得,怎么?”
“我想问问您,这电话亭是什么时候坏的?”
维修工回神,将工具箱的锁扣扣好,回忆了一下:“大概两三个礼拜之前。”
“哦。”解彗点了点头。
随后又抬起了头。
刚才听那伙人和小伙计都确认了,附近有个小姑娘失踪,再加上维修工说的这个时间,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萧百画的助理。
她是在他们参加《肾上腺素飙升》医院的那一期之前失踪的,时间刚好对上。
那个半夜给她打电话的鬼……
她正思索,维修工走了出来,将工具箱挎在肩上:“还有事吗?”
“没事了。”就在这时,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喊她:“干什么呢!”
她回头一看,是李一唯。
李一唯下了车,戴着副大墨镜,板着半张脸朝她走来:“我跟你说,我刚才已经盯你很久了。”
她右手指着解彗,一副气势汹汹问责的态势,然而刚一说完,她就连打了三个喷嚏,顿时气势全无。
“姐,你没事吧?”
李一唯连连后退,“你身上是不是有猫毛?”
解彗一愣,“刚才确实是有跟一只猫擦肩而过,但是李姐,你也太敏感了吧?”
就算那一下沾到了点毛,她都在风中吹了这么久了,她居然还能觉察出来。
不过李一唯确实敏感,上次摄影师那次,她虽然及时躲开了,但后来身上还是起了些小疹子,解彗是知道的。
担心之下,她也连退了两步,直到碰到了人,这才发现自己挡了人家维修工的路,难怪刚才问她还有没有事了,于是连忙让开:“不好意思,我没事了,您先走吧。”
解彗在路边又吹了会儿风,李一唯那边也不打喷嚏了,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好了,上车吧。”
她战战兢兢坐上了车,好在李一唯只是打了几个喷嚏,没有过敏的迹象,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怎么是你来接我啊?”解彗小心翼翼问。
“我刚好就在附近办事,怎么,不想我来?”说完,李一唯冷笑:“是怕我看到你刚才蹲马路牙子上嗑瓜子聊八卦呢?”
“还是怕我看到你嗑完还抓了一把塞兜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