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 她忘了交代小王,不要哭。
解彗纠结地翻了个身。
不过,蒋廷毕竟也不是没有见过鬼, 而且小王虽然没有他妹妹长得规整,但也还是很可爱的, 即使流点眼泪, 应该……没事的吧?
那可是他的粉丝,他在粉丝面前的形象又是如此高大。
她的担心只持续了一瞬,就重新闭上了眼。
三楼。
蒋廷说完“我艹”, 就下意识扶住了门框。
“蒋廷你没事吧?”小王一着急,下意识朝他伸出了手。
蒋廷只看到镜中那个流着血泪的女鬼将一只苍白的手伸出了镜子外,似乎想要抓住他, 他又是一声“艹”, 然后用力推着门框, 将自己推出了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马不停蹄反锁两道。
站在门外, 他抱住头, 懵了两秒:“这这这玩意儿能锁住吗?”
觉得不太保险, 他又跑出了病房,躲到了走廊里。
而洗手间的镜子内, 小王还维持着刚才伸手的动作, 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蒋廷突然跑走了。
蒋廷惊魂未定,摸出了手机, 给解彗打去。
解彗刚酝酿出一阵睡意, 就被铃声吵醒了。
她半眯着眼, 没有看来电显示, 便接起电话,只听那头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解彗,你有办法驱鬼吗?我刚才好像撞见鬼了。”
解彗瞬间清醒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给你多少钱都可以!价钱你随便开!但是要立刻!马上!”
“鬼?”
蒋廷扶着额头,原地乱转:“对,我刚才把她锁在卫生间就逃出来了,但是不知道能拦多久。”
“等等……”解彗从床上坐起身,茫然地掀了一下头发:“你说的鬼,是一个很年轻的,戴着假发,眼眶流血,待在镜子里的女生吗?对不起,是我劝她去找你的。”
蒋廷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这,这是你驱鬼的方式吗?让她去找别人?”
“不,你误会了,真是抱歉。”
解彗对蒋廷说话的语气还是第一次这么柔和:“是我忘了跟你说清楚了,我忽略了你之前也只是见过你妹妹的鬼魂,而她长得又比较可爱,就下意识高估了你对鬼的接受程度。”
“其实那个女鬼是你的粉丝,她姓王,她说叫她小王吧。”
蒋廷沉默了一下,混乱的脑子终于将她前后说过的话联系了起来,第三次说了句:“艹。”
“所以,她就是你说的,惊喜?”蒋廷一字一顿地说。
“对啊。”解彗愈发心虚,努力将气氛活泼起来:“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你,然后当面跟你说一声谢谢,她是为了这个执念才留存下来的,是为了你,多感人啊。”
“是吗?”他笑了一下,解彗看不见蒋廷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惊喜:“你要是不说啊,我还以为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我——然后当面把我带走呢。”
“……那,那也挺感人的。”
两人沉默了一下。
解彗再次说了声抱歉,解释起来:“是这样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资助过一个绝症的粉丝。”
“你在直播的时候读了她告别这个世界的信,鼓励她继续跟病魔作斗争,就是靠着你的资助,她多支撑了一年。”
蒋廷一怔:“我记得,她,应该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吧。”
虽然她的家里人并没有直接通知他,但是从某个月开始,他们将他打过去的钱原路退回,他也就明白了。
“是啊,就是她,因为接受了你的馈赠与鼓励,一直没有跟你说过谢谢,所以她不愿意离开。”
“刚好,她死前应该就是住在我现在住的那间病房里,死后进入了镜子里,直到我来的时候看见了她,才知道这些事。”
回想起来那封信,蒋廷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原来是这样。我确实记得她。”
当时蒋廷转型失败,同样是在人生的低谷。沮丧的时候,读到了她的信,她说很支持他,觉得他一定可以走出黑暗,但是她,却要走进黑暗了。
“对啊,小王真的很崇拜你。”
蒋廷的声音开始夹杂了些愧疚:“不过我刚才的反应,好像有点过激,不知道有没有伤害到她。”
他磕磕巴巴地说:“主要是,她的出现确实,不是很能让我……感动得起来。”
解彗叹了一声:“我理解,主要是因为她流的眼泪是血吧,可能也是她的病导致的,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敢看她。”
“她临终前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化疗,头发都掉光了,对自己的外形一直不自信,这也是她不敢去见你的原因,现在戴的头发是假发,是我临时找到给她的,不过我觉得她戴上还可以。”
蒋廷回想了一下那头发的样子:“……很搭。”
两人无言了一阵,解彗问:“你现在在外面?”
“嗯。”
“你妹妹不在你身边吗?”
“她可能又回游乐园了吧。既然那个小王不是来带我走的,那我马上再进去看看她还在不在。”蒋廷艰难地说。
他也不想伤害了一个诚挚的粉丝的心。
“好,不过,那个,你能不能别告诉她,我忘了跟你把事情讲清楚啊。”解彗小声说。
蒋廷无奈:“行。”
他突然说:“解彗,我体会到你见到鬼的不容易了。你也很害怕吧,但是你还是选择了帮助她。”
解彗看着窗外,“其实,也还好。”
说是帮忙,但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啊,因为等小王了却了心愿,她离成神又近了一小步。
通话结束后,蒋廷深呼吸了一下,心中默念着连解彗都不害怕,他又怎能认输,重新进入病房,颤抖的手指握在洗手间的把手上。
然后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门。
小王此时还呆呆地站在镜中,血泪纵横的脸上,蒋廷艰难地从中看出了落寞的表情。
显然是刚才又哭了。
他尽力克制住逃跑求生的冲动,抬头,帅气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微笑:“小王。”
小王听到声音,猛然抬头,惊喜地叫出了声:“蒋廷!你回来了!你,你是想起我了吗?”
“是啊,印象深刻。”
“我还以为,你刚才是被我吓跑了,我以为即使戴了假发,我也还是很可怕。”说着,小王又落下泪来。
“不会,没有被你吓跑,我只是太激动了。”蒋廷干巴巴地说:“你别难受,也不要再哭了。”
“真的吗?我不可怕吗?”小王止住了眼泪,期冀地望着他。
蒋廷见那血泪总算不流了,松了口气,真诚地说:“嗯,你曾经给我寄过照片的,对吗?现在那封信还在我家里好好收藏着。我还记得你原来的模样,不管你现在如何,你在我的印象中都是那个样子。”
“信你还收着?我好高兴!”
小王顿时喜极而泣。
蒋廷:“……”
“你,你泪点挺低的哈?”蒋廷移开视线。
“是啊,我死之前就爱哭。”
蒋廷无奈又温柔地劝:“别哭了,你不是很想见到我吗?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啊。”
“好,我还记得,你拍戏时接受采访,被问到‘平时最看不惯什么事’的时候说过,你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小王抹了把脸,感动道:“果然是真的。”
蒋廷狼狈地“嗯”了一声。
“解彗说的也是真的,她叫我不用担心,说你很温柔很好!”
“……她真的这么说?”蒋廷不禁看向她。
“对啊,解彗真的是个好人,我还误会她了,我死之前,刚好是你们的绯闻闹出来的时间,所以一见面就对她不太友好,她却还帮我找了假发,还帮我联系你。”小王羞愧至极。
“她确实心软。”蒋廷低声说。
小王深深地鞠了一躬:“蒋廷,谢谢你,谢谢你鼓励我活下去,也谢谢你资助我治病,成为你的粉丝,寄出了那封信,我真的很幸运。”
“不用谢我。”蒋廷抬头看向她:“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的家人这些年一直在把我当年借给你的那些钱一点点地还回来。”
小王愣住了,她生前确实跟家里人提到过,虽然因为家庭不富裕,一度想放弃治疗,后来也是有了蒋廷的资助才勉力支撑,但是欠别人的,心里总是难受。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下,在她走后,家人真的还了钱。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在第一次收到钱的时候就打听过了,你的家人们现在生活得还不错,手头是有余钱的。我想,如果这钱不收下来,或许他们心里也难安,所以收了。”
小王再次朝他鞠了一躬:“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蒋廷认真道:“其实我没做什么,真正努力活下去,真正想要拯救你的人,是你自己,虽然最后失败了,但是也没有白活。”
小王没说话,但蒋廷总觉得,她好像又流下了眼泪,只是跟那两行血不太一样。
他轻声问:“解彗跟我说,了却了你的心愿,你就会离开对吗?”
“对,等我跟解彗道完别,大概就要走了。好了,耽误了你好久,你赶快休息吧,状态不好怎么参加拍摄,这可是直播。”
“在我走之前,我一定会祝福你跟解彗演艺生涯永远上升,你们都会越来越红的。”
“蒋廷,再见了。”看着小王消失在镜子里,蒋廷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怅然。
等和和完成了心愿,她也会这样消失吗?蒋母不希望和和消失,他又何尝愿意。
可是如果完成了心愿,她走的时候,也会像小王一样很开心吧。
这种怅然他突然很想跟谁说明,打开手机,看到解彗的号码,又停下了手,虽然她可能是最能理解的人,但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于是转而拨出了经纪人的号码。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所以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那头传来了困倦的问话声:“怎么了蒋廷?我刚睡觉呢,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经纪人揉了揉眼睛,勉强站起身,穿上了外套,拿上车钥匙,随时准备出发。
蒋廷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哥,你还记得一个姓王的,得了绝症的粉丝吗?我资助过她的治疗费用。”
“当时其实我没想到,还是你提醒了一句,我才资助的。”
“记得啊,怎么了?不是几年前的事了吗?出什么幺蛾子了吗?还是又有粉丝给你写信了?”经纪人迷惑。
“都不是。”蒋廷轻轻说:“只是她来找我了,跟我说,谢谢我当年帮助了她。”
“没想到她为此而不愿意离开人间,徘徊了好几年,我刚才跟她聊了一会儿,突然心里有些感慨,但是找不到别人可以说,就找你了。”
蒋廷长长地叹息一声:“总之咱们以后,多做善事吧。”
“……”经纪人在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之前只说了一句话:“卧靠!大半夜的你TM有病吧!”
“哥?”
相隔了三层楼,解彗完全听不见蒋廷那边发生的悲欢。
这一次,总算双方都沟通好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她也可以安心睡觉了。
刚要上床,她看了一眼门外,思考了两秒,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然后打开床头柜,掏出了原本按给镜子里小王的那两枚眼珠道具,若有所思。
下半夜,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再次来到了病房外,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袋子。
“各位观众朋友们,对,还是我。”熟悉的小哥悄声对着摄像头说:“你们应该也听到了吧,早上解彗承诺过,不会再搞那些东西来恐吓我们这些工作人员了,我选择相信她。”
“昨晚其他嘉宾都中招了,她独善其身,这一次,肯定可以吓到她。”
【哈哈哈哈哈永不言弃,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小解看起来是害怕的,但就是整不到她,可能就是因为胆子太小了,她的风险意识真的绝佳。】
【但是小解,这次危。】
【明明就是你们一直吓唬几个嘉宾!还好意思说小解恐吓你们!人家只是把你们做的事反过来用在你们身上罢了!】
【哈哈哈哈笑死,突然发现小哥是不是换了一个新的假发呀?是剧组报销还是从你工资里扣啊?这次能不能守护好假发啊?】
工作人员看不到弹幕,他已经戴好了假发,接着慢慢拧上了门把手。
门真的打开了,很轻松,没有被什么东西缠绕。
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下,没发现门后有什么突然跳出来的黑影,或是什么假眼珠,这才放下心来,朝摄像头招了招手,走了进去:“其实想想,解彗手头也确实没什么可以用来吓人的道具了。”
靠门的第一张床就是解彗睡的,黑暗中,床上有微微隆起的弧度,开门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她,看来睡得很熟。
他打开了背过来的大袋子,摄像小哥将摄像头固定在合适的方位,便走过来,跟他一起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地在解彗的床边放好。
透过镜头,直播间观众们看到那是十来个纸扎人,各个都有差不多一人高,眼睛的部位是漆黑的墨点,脸上还有两团红晕。
每个纸扎人都面朝床,在黑暗的空间里看起来无比诡异。
【靠,好可怕,感觉这是目前为止见过最恐怖的道具,我都不敢直视了,太猛了。】
【妈呀,不会是要放在床边,然后等解彗醒来,睁眼一看,身边围满了纸扎人吧!换做是我可能当场去世。】
【小解这次一定会被吓哭的hhhh。】
放完了纸扎人,工作人员又继续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相框,上面是一张黑白遗照,不过脸上是一片空白。
他将相框放在了正对床铺的柜子上方,调整了一下位子,观察角度,以确保解彗一睁眼就能看到。
最后,他又从袋子里拿出了几块巨大的黑色硬纸板,与摄像小哥一起动手,将其拼成了一副简易的纸板棺材,摆在床尾。
在灯光暗淡的房间内,这纸板棺材看起来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接着,他躺了进去,两手放在胸前,闭上眼。
【哈哈哈哈哈哈小哥这次也是牺牲很多了,不过没有吊在树上那次惨。】
【这次真是大手笔,感觉非得吓到小解不可了啊哈哈。】
【我已经开始怜爱小解了。】
一切都已经布置好,摄像小哥便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只等解彗醒来,先是看到围着满床的纸扎人,然后惊坐起时,看到对面的无脸遗照,吓得跳下床,最后看到棺材里诡异的女尸。
躺在纸板里假扮女尸的工作人员满意地笑了,安然睡去。
解彗确实早已沉沉熟睡,只是在这一次入睡后,她猝不及防地再一次延续了昨晚的梦境。
“还不过来吃饭?”这是最后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画面逐渐清晰,依旧是那个小男孩的视角,小小的身体爬起来后,慢吞吞地挪动,朝餐桌走了过去。
他年龄很小,走路还不稳,脚下跌跌撞撞,一路上沉默着一言不发。
解彗却能感受到,不仅是女人刚才踢过的地方隐隐作痛,身体的其他地方同样积蓄着剧痛,小男孩却一声都不吭,就好像完全丧失了发声功能。
终于走到了餐桌旁。
面前的椅子对他来说是巨大的,顺着他的动作,解彗的视角也往上抬了抬。
餐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擦手,而那个声音尖利的女人在他手边坐着,正拿着汤匙喝着碗里的粥。
而属于他的位置上,没有什么儿童座椅,他来到时,也没有人抱他上椅子。
男孩小小的手扶上了椅子腿,努力地想要爬上去。
女人嫌弃:“哎呀,脏死了,过来吃饭都不知道洗洗手吗?离我远点行不行!”
解彗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身体有没有听懂女声的意思,但即使是从语气,大概也能听得出来。
于是他停住了,尽管痛得在微微颤抖,也还是动也不动。
“啧。”餐桌边那个男人的身影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然后起身,拿着他刚才擦手的毛巾用力地给他擦手擦脸。
那块毛巾对于小孩子娇嫩的皮肤来说还是过于粗糙,刮过每一根手指时都带来一阵疼痛,解彗觉得男人用的力气好像过大了,很快,原本苍白的手指变得通红。
“好了,吃吧。”男人随手拎着男孩的一只胳膊,将他提上了椅子。
解彗这时才感受到,这具身体里的痛苦还包含了胃里灼烧的饿的感觉。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多少会知道饿的感觉呢?
顺着男孩的视线,她看到餐桌上,自己的面前放着一碟子面包。
男孩乖顺地伸出小手,拿起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咬。
面包应该放了一阵子了,很干涩,刮过嗓子也带来一阵痛意。
男孩终于忍不住咳出了声,解彗能感觉到,他极力想要忍住咳嗽,但是大人尚且做不到,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主位坐着的男人模糊的脸上,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
女人紧接着拿起桌子另一边的筷子,用力抽打了一下小男孩的手腕,那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两道红痕。
“没教养!难怪一出生爸妈就不要你!吃饭的时候不能出声不知道啊!都教过你多少次了还是做不到!你是猪吗!还是饿死鬼投胎啊!这么多不够你吃?就不能慢点吃啊?”
解彗听得心里一揪。
男人收回视线,说:“既然学不会规矩,那就不要吃了,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吃。”
等两人数落完,小男孩的咳嗽也终于止住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将面包放回碟子里。
“去面壁思过吧。”男人威严地说。
这一定是说过很多次的词,小男孩没有反应,忍着饥饿,慢慢地爬下了椅子,走到了墙边,面对着墙站好。
解彗只觉得呼吸困难。
他经常这样挨饿吗?
男孩的视线中只有雪白的墙,解彗往下看,他穿的衣服不多,肚子却微微鼓起,看起来就好像饱餐过一顿。
可明明胃里疼到快没有感觉了。
没等细想,她听到了男人跟女人说话:“他的年龄,是不是差不多要进幼儿园了?今天有人来问了。”
“什么?去什么幼儿园!到时候还不都暴露了?我可不想被指指点点的,那怎么办?”
小男孩的肚子抽搐了一下,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解彗再次惊醒。
她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外头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过来,将窗帘吹得飘飞乱舞。
她缓了缓,还是隐隐觉得肚子里的神经在抽痛。
脑中总是浮现出一双通红的小手,解彗一时也睡不着了。
翻身坐起,她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叠资料。
这是下午去院长办公室拿回来的,白天的时候只顾着忙小王的事,本打算明天再抽空看的。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她开始一张张地翻阅了起来。
这些病人资料上有病人的基础个人信息,以及就诊记录,不知道是如何排列的,时间跨度很大。
她内心祈祷,希望其中有那个小男孩的。
一张张翻过去,属于小孩子的很少,大多都是成年人的,看过的放在一边,随着手中剩余的纸逐渐变薄,她心里逐渐低落下来。
房间内只有脆薄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虽然不是医院历年接收的病人的全部材料,但仅仅是这极少的一部分,就已经很多了,不知过了多久,解彗才看了一半。
她眼睛已经有些花了,闭着眼,捏了捏鼻梁,眼前还有些黑字飘过。
解彗暂时放下这些纸,打算先休息,明天再继续找。
那个梦带来的影响也终于消减,她心情好点了,刚要躺下休息,就听到了门外的走廊里,好像有人走动。
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得出来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但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是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方向是朝着这边走来的。
解彗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好整以暇地听着。
脚步声来到了病房附近。
她听到有人在门口窃窃私语,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门吱嘎的声音,那两个人推门进入了。
解彗侧过头,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只耳朵。
紧接着,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几十分钟才停。
解彗埋在被窝里,猜到了来人是谁,无声地笑了一下。
#解彗终于要被整蛊成功了#的消息挂了一夜的热搜,整夜,解彗的直播间都有人守候,第二天一大早,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飞速上涨。
【大周末的,是什么让我们放弃了宝贵的睡懒觉的机会,聚集在了这里?各位观众朋友们!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是看小解被吓哭哈哈哈!】
【我都等了好久了,小解怎么还没起床啊,好孩子怎么可以赖床呢?快起来快起来,起来看节目组给你准备的惊喜呀~】
【一定不止我一个人在直播间守了一夜吧!但是我发现,解彗居然全程都没换过睡姿!她睡觉也太老实了吧?】
【前面的老哥牛哇,一整夜盯着直播间?!盯着这些阴间玩意儿看了一整晚??这心理素质也太强了吧?我就不小心看了一眼,好家伙,昨天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啊,现在还心有余悸。】
【还是解彗的直播间最有意思,可以哈哈哈,昨天误入隔壁萧百画的,全程都是尖叫和哭哭哭,我的耳朵都要聋了,就无语,本来还挺喜欢她演的角色的,没想到上综艺是这样的,这么害怕干嘛还来上这种恐怖综艺啊,干脆学卢先寻直接退出呗,又想要名利,又承受不起后果。看看人家解彗,害怕也忍着,表现得可可爱爱,还会反击节目组。】
【拜托,夸解彗就夸,不要踩一捧一好不好?画画没有惹你们任何人ok?真的很给解彗招黑。】
【以前看到有人说解彗艳压萧百画我还觉得是无稽之谈,现在我只想说:谁最先提出来的?真是太有眼光了。自从进入医院以来,我就没看见萧百画的脸上有属于正常人的表情。再次证明了没有综艺感的明星真的不要随便参加综艺,会很败好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播间的人数已经破了百万,病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纸板棺材里的工作人员也醒了,清醒后,他揉了揉眼,悄悄坐起身,看了一眼时间,又看向外面。
虽然有窗帘,不过病房里已经稍微亮堂了一点,他小声嘀咕:“居然还没起床?”
这个点,已经是他给解彗送早饭的点了。
他又躺回去,继续等待了十分钟。
再次起身,他这才发现,解彗的睡姿跟位置好像跟昨晚一模一样,没有动过。
他狐疑地看了一会,跨出了纸板,轻轻走到病床边。
他昨晚放纸扎人的时候都没敢仔细看,这下房内亮了点,不小心看了个全,捂着心脏连连后退了两步,差点骂出声。
他站稳,看向床头,解彗的头被被子蒙住了。
他突然有些担心,“不会蒙了一晚的头,是缺氧晕过去了吧?”
弹幕上也刷过类似的猜测,纷纷担心地让他看看。
他出声喊了喊:“解彗?解彗?”
没有人应声。
他又大了点声:“解彗!你还好吗?你醒着吗?”
被子里没有丝毫动静。
导演那边下了指示:“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小刘,你掀开她头那边的被子看一下。”
“好。”
小刘抓住一小截被角,慢慢地掀开,问:“解彗?你怎么了?”
下一秒,被子里出现了两颗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他。
“小刘,有事吗?”导演关切地问。
“啊我的妈呀!”小刘叫了一声,脚没站稳,东倒西歪地将纸扎人压倒了一片。
倒下的时候他手一甩,被子飞开,床上露出了一个垃圾桶,垃圾桶上粘着两颗眼珠。
“导演!有事!我有事!”小刘暴跳如雷地冲着对讲机大喊。
所有人都看到,垃圾桶的底下还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两个字:惊喜!后面画着一个笑脸。
【哈哈哈哈哈小刘好可怜哦,今天也是被耍的一天呢。】
【小解呢小解呢?啊!又没见到她哭!】
【我盯了直播间一宿了,肯定不是半夜掉包的,那就是她关掉摄像机,准备睡觉的时候干的!我知道了,她肯定是翻过阳台,跑到隔壁住去了!机智啊!】
【笑死,节目组再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片混乱中,门被敲响了。
小刘扫开那些纸扎人,冲向房门,打开了门,门外果然站着解彗。
“早啊。”解彗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小刘怒气冲冲看着她。
下一秒,解彗的目光上移,看向了他的头上:“呀,你换了新的假发?比原来的那个好看哎。”
她动了动手指,内心闪过一个念头:小王可能会更喜欢这个吧?
小刘察觉不对,立刻捂住了头。
【哈哈哈哈哈小哥眼里的怒火瞬间熄灭了,然后变成了恐惧,被小解支配的恐惧。】
【这是什么大魔王啊,进化得也太快了,第一次在谢家老宅,被吓得大哭,后来在私高的时候,刚开始虽然也哭了,但是还机智地找出电子木鱼想要对付假鬼。从树上那次开始反击,成功吓到了工作人员,然后就是让节目组连连吃瘪。】
【曾经说解彗是胆小鬼花瓶的我道歉!本来还看不起那些仅仅因为皮囊就变成粉丝的人,现在看来我才是肤浅了,美丽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可以共通的啊!我入坑了。】
【哎,节目组也太没用了!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小解再次被吓得梨花带雨啊!】
【小哥好惨hhh,节目组给他涨涨工资吧?其实如果不扮鬼的话,小哥还是挺眉清目秀的。】
小刘气焰全熄,委屈:“你,你不是说这次不那样干了吗?”
解彗理直气壮:“是啊,我既没有不让你们进门,也没有在窗户上贴眼球,也没想恐吓你们啊。”
“……那你在床上放垃圾桶,不就是想要恐吓我们?”小刘艰难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不是写了一张纸条吗?那是惊喜。”
【哈哈哈小刘:好话都被你说尽了呗。】
解彗的目光穿过他的背后,看向了地上倒着的那些纸扎人:“你们不是也给我准备了惊喜吗?”
小刘立刻警惕地挡住他的视线:“我们导演再三嘱咐了,这些道具是真的不能给你,没备用的了,都在这儿了。”
“你给我我也不要啊,真是太恐怖了,你们也太坏了。”解彗摇摇头。
她只是瞥了一眼,就一阵后怕,要是真的在这张床上醒来,她不用成神了,可以直接升天。
“彼此彼此。”小刘冷笑。
解彗咳了一声:“请问今天我的早饭是谁来送?”
小刘抹了把脸:“我这就去给你拿。”
“哦,昨天也是你来送的早饭吧?”
“……”
“咦,昨天的那个变态医生是不是也是你扮的?”
小刘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之前几次吓我的,不会都是你吧?”
小刘遮住脸,目光躲闪:“我先去给您拿早饭。”
“等会儿。”解彗在房门口,别过眼,叫住他:“你还是先把这些东西收拾走吧。”
等病房内重归平静,解彗朝摄像头打了声招呼:“你们早上好,我要先去洗漱啦,一会儿见。”
弹幕上又是一片妈粉姐粉女友粉男友粉的狂欢。
解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今天小王或许就会消失了,她还需要她的眼泪。
她走进了卫生间,锁上门,站在镜子前,轻声呼唤:“小王,你在吗?”
镜子里立刻浮现出小王的身影:“我在,我一直等着你呢。”
“怎么样?顺利吗?”
小王用力地点头:“我已经跟蒋廷说过谢谢了。他刚开始很意外,但是他记起我了!”
“哦,是吗?”解彗心虚地问。
“对,他见到我还挺激动的,激动地冲了出去,平复了好久才回来。”
“那是挺激动的。”
解彗听着都于心不忍:“所以你哭了是吗?”
“是哭了,我怎么可能忍得住,我哭了好几次,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解彗沉默了一会儿,委婉地问:“蒋廷他还好吧?没有出现什么应激反应吧?”
小王迷茫:“什么反应?他看着挺好的,还说我泪点有点低。”
“哦哦,那就好。”没吓坏就好。
“他还告诉我,我的家人也过得不错。所以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别的牵挂了。”小王依依不舍地看着解彗,“我要走了。”
解彗赶紧说:“在你走之前,我还有点别的事想问你,是关于那个小男孩的。”
她想了想:“虽然他的死亡时间比你早,你在医院也从没见过他的灵体,但是在你生前呢,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虐童致死案?”
小王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摇摇头:“没有。”
“那再结合小彩虹福利院呢?”
她再次摇头:“也没有,我都没有听说过这家福利院,抱歉啊,可能是我不怎么关注新闻。”
解彗失望地点了下头:“没关系,那就算了,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小王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圆了我的心愿,知道蒋廷还记得我,我真的很开心,认识你,更开心。之前对你出言不逊,真是对不起。”
小王低下头:“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的谢谢,但是感谢的话说一万遍都不够,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要在这镜子里困住不知道多少年,只是,我好像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回报给你,你问我的问题,我也没什么太有用的答案。”
解彗微笑:“不是的,从头到尾,我只是提供了一顶假发而已,这不是什么难事啊,还要什么回报。”
小王含着泪,越发感动了:“谢谢你,这么不求回报地帮我。”
“那,那我就走了,再见。”小王挥了挥手,在镜子里的身影开始消散。
解彗点头,抿着唇,也朝她挥了挥手。
突然,有什么遗忘的东西在脑中闪动,她的微笑僵停了一下。
不求回报?
解彗骤然倾身向前,两手拼命地敲击着镜子,努力地想要将手伸进镜子里抓住她:“小王!等会儿!等会儿!别走!”
“不是,你就这么直接走了啊?你就没有什么东西忘了给我吗?!”
“小王!你别走!我求回报的啊!”